萧玖就和没察觉到他的惊讶一样，还十分认真地跟他解释：“我刚刚在隐藏副本里发现，无脸怪可以靠人脸识别打开蚀之塔里所有牢房的锁。但我不小心过了第一关，没有被夺走脸，所以想请你帮忙试试看，能不能打开第九层的牢房。”

段醉一下子答不出话，他看着眼前这个带着滑稽的笑脸面具的男人，开始怀疑他的脑子是否正常。

“不愿意吗？”萧玖摸了摸下巴，“没关系，我试个几次，应该也能破解开密码。”

问题不是这个吧？

麻烦你搞清楚情况，我们目前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啊！

能不能不要和敌人这么自然地说话，好像你和我很熟一样啊！

段醉内心咆哮，也不打算动什么手了，从地上爬起来就问萧玖：“你去牢房里做什么？你现在该做的事不是把副本里所有人杀掉吗？”

“你说这个啊，我不着急啊，系统要把你们转化成无脸怪，和我这个没被感染的可没关系。”

段醉瞳孔一缩：“你的意思是，你的计划就是拖延时间，等到我们全部被转化了，你就赢了？”

“当然不是。”

萧玖摆手。

“你说的是最普通的玩法，一点观赏性都没有，不符合我的风格。”

“我不去找他们，是因为他们急着想杀掉我，会自己找上门来的。”萧玖说，“等待的时间不用来探索副本，不是浪费吗？”

他说着朝某一个方向走去，明明四周一片漆黑，萧玖却像是能看见周边一切一样，径直走到了一个牢房前。

旁边的信息屏显示着他十分熟悉的一串文字。

072号-无面塑像

段醉在这个时候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等一下，你怎么知道我们会转化成无脸怪？”

“不变成无脸怪，开局丢脸的剧情就和五孔插座多出来的两个孔一样毫无意义。你没发现你的皮肤已经开始变白了吗？“萧玖不假思索道，朝段醉招了招手，”来这边，在这个屏幕前站一下。“

段醉走过去，原来紧闭的门立刻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冲击力极强的景象。

狭小的囚室里，横七竖八倒着许多残破的家具，角落里的床完全散架，中央的一个凳子被人为拆碎，凳子腿四散在各个角落，如同分尸后被抛弃的尸体。许多空了的水桶被丢弃在房间中。地面上铺满镜子的碎片，碎片上沾了血，颜色很深，说明干涸了许久。

最骇人的不是这些，而是囚室的墙面。

白墙被深深浅浅的血字完全铺满，那些字迹不甚相同，像是出自许多人之手，但都狂乱且潦草，如同疯子的呓语。

几乎所有的血字都是同一句话，那句话萧玖在这个副本里已经听过多遍，但没有一次像此刻这么清晰而又鲜明地出现在他眼前。

正是那句——给我你的脸。

段醉看见这个场景怔了一瞬，但他毕竟是行刑人，对于副本里出现的血腥场景早就见怪不怪。他很快镇静下来，开始分析："这是一个牢房？看样子这里面曾经关过怪物，和第六层的无脸怪应该有很大关系。"

他等着萧玖发表更深刻的见解，萧玖却靠近了血墙，伸手在墙面上摸了一阵，忽然用力一撕，从墙上扒下来一块墙皮。

"你做什么……"段醉刚说了个开头，就看见被撕开的墙面处飘下来一张纸。

"墙面厚度不对，周围血迹也没有对齐，很明显这里被人撕开过放了东西。"

萧玖边解释边捡起那张纸，只看了一句话，眼神就变了。

他念出上面的字："我叫程一灯……"

段醉皱眉："谁？"

他跟过来看萧玖手中的纸，纸是从日记本上匆匆忙忙撕下来的，折痕多又凌乱，似乎是被揉成过一团又摊开了。

日记的内容如下：

我叫程一灯，是蚀之塔的资料分析师。不出意外，我会在三个小时后死去。

我特地把这张纸藏在墙里，这样就不会被他们发现。

我不知道你是在什么处境下看见的这张纸，如果此刻你还是安全的，请立刻放下这张纸，马上逃离蚀之塔。如果你和我一样不幸被感染，那么接下来这份信，是我对你的忏悔。

六年前的某一天，在我家的镜子里出现了一个怪物。

每一次我照镜子的时候，都会在镜子里看见一个金发的小女孩。其实我也不确定那是不是一个女孩，因为我有时候看她，又隐隐看见那是一个白色的，像熊一样的物体在镜子里走动。

那个女孩一直在唱歌，旋律像是童谣，"红渡鸦""坟墓"什么的，很瘆人。

我喊过别人让他们来看镜子，但是除了我，没人能看见镜子里的东西。

我很害怕。

我战战兢兢过了一段时间，一开始什么都没发生，但是后来，我发现我的记忆力下降了，我开始频繁忘记一些事情，好几次忘记密码，连手机都打不开。

直到有一天，我在洗澡的时候晕过去了。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在小区外面的街道上，拿着刀，不知道什么时候穿上了衣服，衣服上全都是血。

我回到家，看见父母倒在客厅里，开膛破肚，面部被刀子一点点削去，五官也全部被挖下，不知道丢在了哪里。

我害怕极了，哆嗦着抬头，发现墙壁的四面用血写了四个字。

你是凶手。

为什么会出现这个？！

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面哭一面往外跑。

我可以去哪呢？找人来帮我吗？

我不清楚。

我无意识地朝着我能看见的最近的一个房子跑过去，印象里里面住的是一个和蔼的老婆婆，笑起来皱纹会挤在一起，我小时候路过她家门口时，她经常会给我零食吃。

但是当我到了那里时，我发现房子的门开着。

老婆婆死了，死法和我的父母一样。

墙上写着：逃跑没用。

我彻底懵了，感觉到手脚发凉，眼前一阵黑。我在小区里漫无目的地走，发现每家每户都一样，整个小区里竟然没有一个活口。

墙上的血字，刀伤，我衣服上的血迹都在提醒我，这都是我做的。

我瘫倒在地，直到几个小时后警察赶到，把我带走。

在警察局里待着的时候，我从监控录像里看到了真相。在我以为自己昏迷的那段时间里，我拿着刀，敲开每一家的门，作案，然后带着一身血，寻找下一个作案对象。

毫无意外，我被判死刑。

定罪过程很快，我全程缄口不言，没有否认任何一句话。

宣判的时候我记得挺清楚，法庭上面挂了一面很大的圆镜，多半寓意着明镜高悬，执法如山。我看见那个女孩在镜子里对我笑。

我问：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她这回没唱歌，告诉我：因为你是特别的。

程一灯，你是一只，特别的红渡鸦。

我哭了，然后她安慰我说：别哭啊，女孩子哭了就不漂亮了。

我不太记得清死刑前的时间发生了什么了，你知道的，我记忆力不太好。我本来已经打算等死了，可是到了真要执行死刑的那天，突然冒出来几个白衣服的警察，不由分说把我带走了。

我就这样来到了蚀之塔。

这里的人相信我不是凶手，也相信镜子里怪物的存在，因为蚀之塔本身就是一个关押怪物的地方。

但是即便是他们，也一样看不见镜子里的女孩。

我当上资料分析师后查了许多资料，依然没有找到这个女孩的信息。

大概就像她说的，因为我是特别的，所以只有我才能看到她。

后来有一天，一个新怪物被带进了蚀之塔。

为了记录它的资料，我见了那个怪物一面。在那之前我就听说这个怪物可以变成任何人的样子，所以当我看见牢房里面关着的人有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时，我并没有感到意外。

“072号，无面塑像，没错吧？”看它像是能交流的样子，我顺口问了一句。

出乎我意料地，它有点可怜地看着我。

“我什么都没有做错。”它这样说道。

072很会骗人，我听说过，所以一点不相信它的话。

“我没犯罪。”它继续说，“我被关进来，只是因为我是一个怪物。”

我记录的笔顿了一下。

“我也不想变成别人的样子，可是我控制不住，这是我的问题吗？”

“和别人不一样有错吗？变成一个怪物有错吗？”

“特殊是罪吗？”

它一直喃喃地问着，似乎并不期待我的回答，只是因为不公平的对待，才如此愤懑不平。

我看着它脆弱的样子，心里某根弦被触动了一下。

我忍不住说：“特殊不是罪，你没错。”

它听见我的话，愣愣地看向我，意外地说：“真的吗？”

我点头：“你不该被关在这里，我会去和队长说，放你出去。”

它的眼睛亮了一下，又暗回去：“不，他不会同意的。”

我想到蚀之塔繁多的规矩，瞬间哑口，没法反驳这句话。

但是072很快又说：“不过我有一个办法，或许能改变他们的想法，你要听听看吗？”

我好奇：“什么办法？”

它和我说完它的想法，那天晚上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最终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床，伏在桌案上奋笔疾书起来。

第二天，我向队长提交了一个方案。

方案的题目是我自己取的——平等性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