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白林的话，陆卿毫不分辨。他轻描淡写地说：“回家。”
他俩都没再搭理白林，由着他在那里痛哭不解，陆卿拨了个电话叫人过来。
来接他们的人是陆卿的秘书，听陆卿说此人是他当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从他的堂兄陆渊这里挖过来的。对方见他二人十指相扣也没露出多少讶异的神色，只恭敬地为他们拉开车门。
方秘书开车很稳，话又少，给人一种精明能干的印象。他系好安全带后问陆卿：“陆总，回哪里？”
陆卿沉默了一下，“回，沁芳园吧。”
“这是哪儿？”谢一舟好奇。
“我妈住的地方。”陆卿语气平淡，“我舅舅把事情告诉了我妈，刚刚给我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让我回家一趟，怕她担心，还是去看看吧。”
“我也跟着去？”谢一舟没来由地生出一点紧张，想要叫停车辆，“要不我还是先回……”
“回什么？不是说无家可归了吗？”陆卿斜睨他一眼，握紧他的手，“别打鬼主意，方秘书只听我的。”
“卿卿……”谢一舟示弱道：“我还没做好准备。”
“有什么好准备的？”陆卿毫不在意，偏头看向窗外的景色。“她之前不是邀请你去吃饭，正好。”
这次不管他怎么求情都不管用了，陆卿执意要带他回去见林婉清。
其实他也说不上多么抗拒，或者与其说是抗拒，倒不如说是胆怯。
这个世界上除了陆卿和谢一姝，任何人都无法动摇他的心神。他会紧张，也不过是怕伤了林婉清的心，让陆卿也跟着难受罢了。
他猜到一点陆卿今晚为什么如此固执。
认识这么久，他不是没有注意到陆卿对于这段感情极度缺少安全感。他从不主动，像是只要谢一舟说一声结束，就能随时撤身。
可每当谢一舟这么想，陆卿又会表现出对他出乎意料的偏爱。他能感觉到，陆卿同样喜欢自己，否则以他的性格不可能因为一时怜悯而做这些亲密的事情。
可当他说出那个字眼的时候，陆卿眼中的愕然也是真真切切的，像是在荒漠中早已绝望的人忽见绿洲一般，首先感到的不是惊喜，而是不敢置信。害怕眼前的一切都是黄粱一梦，再次睁眼一切都会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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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清住的地方静谧清幽，院子里种了很多品种的月季，伴着月色蝉鸣，还能闻见淡淡的幽香。
方秘书将他们送到目的地就踩油门离开了，这个地方很偏，大晚上很难叫到车。谢一舟也只能打消了临阵脱逃的念头。
陆卿拉着他的手走上台阶，按了一下门铃。
里面传来轻快的步伐，林婉清好似没受什么影响，笑容满面地过来开了门，“宝贝，回来……”
却在看见他们二人的时候一顿。
“妈。”陆卿唤了一声。
谢一舟也跟着露出一个笑，“阿姨。”
林婉清回过神来，目光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很快移开目光重新笑道：“哎，这天气怪冷的，快进来。”
“阿姨，深夜叨扰实在不好意思。”谢一舟跟着换了鞋子走进去，满含歉意地看着忙碌寻找茶壶的林婉清。
林婉清取出一点茶叶放进去，用电热水壶烧着热水，头也不抬地说：“什么叨扰不叨扰的，既然是跟卿卿一起来这儿，阿姨只会高兴。”
“妈，我有话想跟你说。”陆卿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的动作。
林婉清看到陆卿眼中坚定的神色，怔了一下，最后轻叹一口气，“你们先坐。”
“您这么着急把我叫回来，应该也是想问今天晚上的事吧。”陆卿依言拉着谢一舟，三人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林婉清抿唇，目光在谢一舟身上停了一下，干脆承认了。“没错。我很担心陆易之会借这件事情又刁难你。”
“这件事情不用担心。现在就算陆易之想，公司的股东、跟我合作的那些总裁也不会同意。”陆卿安抚着她的情绪，斟酌片刻，还想说什么，手心却被轻轻挠了挠。
“卿卿。”谢一舟小声唤他，摇了摇头。
陆卿不搭理他，眉心压下一点，看着林婉清沉声说：“我主要是想跟您说，舅舅告诉您的那些，都是真的。”他握着谢一舟的手微微用力，“谢一舟已经跟魏家闹翻了，我要护着他。”
林婉清嘴唇微张，无奈地摆了摆手，“罢了，上次你去运城我就猜出来了。”她伸手抚过陆卿翘起来的长发，“妈妈知道你以前就追着小谢死缠烂打，只觉得你们是小孩子胡闹。可是那次……”
她沉默片刻，将目光转向谢一舟，“小谢，你跟阿姨说句实话。是卿卿逼迫你，还是真的喜欢他？”
其实这一句根本不用问。陆卿已经说过，谢一舟为了他甚至不惜违逆老爷子的意思，其中情意显而易见。
谢一舟深深地看了陆卿一眼，才转向林婉清，认真回答，“我喜欢卿卿。”说完这一句尤嫌不够，又道：“我想爱护他，疼惜他。”
说完这一句话，明显感觉到陆卿拉着他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也罢。”热水已经烧好，林婉清拎起来往茶壶里面倒水，轻叹一声，“随你们吧。”
两人对视一眼，似乎没想到林婉清会答应得这么轻易，一时都愣住了。
反倒是林婉清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将泡好的茶推到他们面前，“怎么，我在你们眼里是这么不通情理的人吗？”
“不，可是……”
谢一舟还未说完，就被林婉清打断了。
她望着杯中舒展的茶叶，淡声说：“我自己就是失败婚姻的经历者，又何必再来为难你们呢？”说着，她又弯了一下眼睛，“当然，卿卿能娶个姑娘自然是好，但若是像我一样，跟不喜欢的人生下孩子，最后可怜的还是我的孙儿。”
谢一舟微怔，脑中猛地闪过一丝什么，“卿卿是自幼便不得父亲喜欢吗？”
“是。”林婉清有些奇怪，但是谢一舟愿意关心陆卿，她便又多说了一些，“陆易之一直更偏心陆端母子，他跟我是商业联姻，因为不喜欢我，也连带着不喜欢卿卿。”
“这样……”谢一舟回想起梁武帝传中的记载，武帝也是自幼不被文帝所喜，偏宠郑贵妃和宁王……
他们两个人同名，容貌又一样。这其中，莫非有什么关联？
或许陛下来到这里并不完全是意外，或者说，这个意外之中绝对有一定的原因。
林婉清和陆卿见他脸色不好，以为刚刚说的事情触动了他，便改口道：“你们这大半夜的闹出这么大一件事，想必早就累了，先回房去歇歇吧，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
“好。”陆卿也担心他，便直接牵了谢一舟的手回房间。
咔哒一声房门关上，陆卿摸了摸他的脸，眼中关切，“不舒服吗？”说完微顿，“还是待在这里让你不自在了？”
“没有，卿卿，都没有。”谢一舟收起思绪，反手将他搂入怀里。下巴蹭着陆卿的发丝说：“为什么执意带我来这儿？”
陆卿一怔，继而强自淡声道：“没什么。”
谢一舟本就没想过他会坦诚，轻笑着说：“终于不打算让我没名没分跟着你了？”
“说的什么话？”陆卿拍了一下他的头，“我从没那样看待过你。”
谢一舟搂紧了他，似要将他融入自己的骨血中。“那你今晚在害怕什么？”
“我没……”
“你有。”谢一舟将另一只手放在他的膝弯，把陆卿打横抱起来，垂眸睨着他骤然受惊的脸，“你怕我为了魏氏抛弃你。”
陆卿条件反射地环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推着他的胸膛，“混账，放我下来！”
谢一舟却置若罔闻，仗着陆卿舍不得用力，干脆抱着他走向床边，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卿卿，有的时候我真的会怀疑，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把我当做你的恋人。”
怀里人挣扎的动作一僵。
谢一舟继续道：“我与你相差十七岁，你又常以长辈自居，其实只把我当做你的一个小辈看待吧。”
“胡说什么。”陆卿皱眉反驳，“我若把你当做小辈，只会待你更加严苛，哪容得你做那些大逆不道之事。”
“可是你从来没有全然相信过我。否则你今晚离开的时候为什么要犹豫？”谢一舟转过他的头，让他对着自己。“又为什么要等在门口？”
“你觉得我只是一个不可靠的年轻人，早晚有一天会迫于外界压力抛弃你，是不是？”
陆卿垂眸，“没有，你别胡思乱想。”
谢一舟吻着他的眉心，放软声音，“那你解释一下，到底是为什么？”
陆卿沉默许久，不再一味反驳。
他像是紧闭的蚌壳，因为谢一舟才愿意小心翼翼地展露出一点微不可见的内里。
“谢一舟，我当初答应你的时候就说过，你要等我适应。”他轻抚谢一舟的脸，低声说：“我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是爱一个人，皇宫里多少人嘴上说爱，转身就能将心爱的人送到别人的床上。”
“你说他们不爱，好像也不是。因为他们在一起时的幸福又是真真切切的。也许是爱的份量太轻，比不过功名利禄来得重要吧。”
他停顿片刻，唇角勾出一个浅淡的弧度。“所以哪怕你为了魏氏要与我分开，我也不会怪你。你只是在两相抉择之下选择了更重要的东西。”
“卿卿，你口口声声说不怪我，但是你知道你临走前那一眼像什么吗？”陆卿这样看待他们的感情，谢一舟并未生气，只是蹭着他的掌心，“你那时候就像一个被人丢弃的孩子，看得我心都疼了。”
“放肆。”陆卿用了点力，捏着他的脸，声音更沉。“谢一舟，一国之君，不能太过感情用事。这件事情我教过你。”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分手？反而把我带回来？”谢一舟按着他的肩膀，“这件事情曝光出来受影响的岂止是我，向来以利为先的陛下不会不清楚，最好的选择就是跟我撇清关系。”
陆卿松了手，抿着唇沉默了许久，几次想开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着这样的他，谢一舟心中泛起细密的酸胀。他想，我又何必去逼问他呢？
他的卿卿生在手足尚且相残的帝王家，又怎么能懂得有人愿意为了一份虚无缥缈的感情而放弃自己的身份。
他垮了肩膀，靠着陆卿的颈窝示弱道：“卿卿，你喜欢我，但是从未把我当做一个可靠的对象。我很难过。”
“你的过去我所知甚少，你的痛苦我更是一无所知。可是我心疼你，你知道吗？卿卿，我希望你相信我，我的爱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未经考量。”
“我的归途只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