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似乎变得浑浊起来。
头顶上老旧的吊顶因为线路不良一闪一闪地跳动着,在微弱的呲呲的电流声中,照亮了这处地下空间的一角。
这里是早年大战时期建造的避难所,因为年代久远以至于几乎没几个人知道的隐秘地点。作之助便是被关在其中一间逼仄的单人牢房里,与拷着双手的太宰一起。
押送太宰的男人在用一把巨大的的锁将牢门锁紧后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似乎是因为外边出了什么乱子,作之助听到他小声骂街的声音。
脚步声一点点消失,融化在这片充斥着刺鼻铁锈味的空气里。
“胆子真是够大呢,这群人。”
坐在墙边的地面上,太宰治百无聊赖地将束缚着双手的手铐抖得哗哗作响。
小小的房间里着实没有什么让他舒服坐下的地方了,除了一扇满是新鲜焊接痕迹的牢门外,只剩下固定在房间一端的铁床那满是锈迹的摇摇欲坠的骨架。
毫不知情地坐上去的话,说不定就要跟着散架的铁架一起跟地面来个亲密拥抱。
“你没被拷问吗?”作之助问他。
“被说有可能是那个女人新看上的宠物所以不能乱动,所以随便问了两句就被打发回来了,啧,完全没给我说话的机会,害的我为了找回存在感只能让他们打了一架。”
太宰省略了这个找回存在感的具体过程。
“这样吗。”
看来情况暂时还没那么糟糕,相比起来作之助并不是很希望太宰港口mafia的身份泄露,这样的话对方会因为惧怕mafia的报复直接选择将他们灭口也说不定。
“说起来,关于我们会被抓到这里的原因,你有什么头绪吗?”
太宰用硬邦邦的语气问他,显然在这起绑架中他只是个莫名被牵连的赠品而已。既然如此,那么对方必然是冲着这个天然男来的。
他还在不爽被人说是那个女人的,那什么新宠这件事……
意思是说她之前也招惹了不少是吗?是这个意思吗?绝对是这个意思吧!
“他们在找一幅画。”作之助言简意赅地说,“怀疑我知道那个的下落,所以就把我们一起绑来了。”
“画?”太宰治若有所思,“这么说来,那个很值钱吗?居然要做到这么兴师动众的地步。”
“倒也不是。”作之助不太想过多解释,起身走向紧锁着的金属牢门,“跟我过去的工作有关,总之现在我们该想办法逃出去了……”
虽然从早上到现在,他遇到的最危险的情况,也不过是在厨房跟太宰扭打时险些被从灶台上掉下来的开水烫伤,但在这里坐以待毙显然也不是什么正确的做法。
随着时间的流逝,作之助心里不安的预感逐渐变得强烈起来,直觉告诉他,如果再不行动的话,绝对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的。
“哦哦,真是个好主意,但是我不太想走唉。”
作之助转过身来,看着太宰那张好似写满了无辜二字的脸。
“还是说,你有什么独门手段可以出去吗?”
“没有。”作之助老实承认,“所以需要你的帮助。”
“哈……开玩笑,我是那么好使唤的人吗?”像是被冷硬的地面咯到,少年往另一边挪了挪,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摆烂。“再说了,就算是森先生的要求我也不是每次都会听的,你一个区区坏女人的跟班能拿出什么动摇我的东西吗?”
“老实说的话,没有。”良久,作之助平静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但是不快点出去的话,琉花小姐一定会生气的。”
“……那关我什么事。”太宰的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情,“只是这个理由可不能说动我,你得给出更多……至少是有点能听进耳朵里的东西才行。”
“好吧。”
作之助知道,如果不能拿出足够的说服少年的理由,今天是别想从这地方离开了。
“你想知道什么?”
“关于那个女人的弱点。”太宰说,“你肯定知道些什么吧?”
“为什么要问这个?”
作之助不是很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分明琉花小姐是那种亲自走两步路都要喊累的文弱女性,更不是什么危险的异能者,哪轮得到被人特意询问弱点的地步。
硬要说的话,她全身都是弱点吧。
但想了想,作之助还是想到了一个或许能让少年满意的答案。
“琉花小姐她……是个圣人般的女性。”作之助给出了这样的评价,“抱歉,我想象不到有人能在心灵方面胜过她,如果真的有这么个人存在的话,那一定是那种名为神的生物吧。”
“……你说的这个琉花小姐,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吗?”
那个简直在用生命演绎何为抽象的女人,跟圣母这个词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太宰治有些牙酸地抖了抖,小猫咪可听不得这种话,更何况他问作之助要情报是为了从心灵上彻底地击败那个女人,可不是为了听他在这讲什么圣人论的。
“过去,我也有过像你一样迷茫的时候。”作之助说,“那时我的人生刚经历了一番算是天翻地覆的变动,于是我梦想成为一名作家,住在能看见海的房子里,为那本小说续写出结局……但现实证明那一切都只是我的妄想,没有任何特长的我无法找到适合的工作,只好去做最底层的邮递员,并安稳地在那里工作了四年。”
“直到我遇到了琉花小姐。”红发的青年声音依旧平静,“她说,我身上发生的一切悲剧都与头脑无关,而是因为脑内的固执总是用错了地方。更何况梦想这种存在,如果不亲自去触碰,只是站在原地空想的话,即使再给我一百年都不会实现。”
“现在想想,如果那时没有遇见她的话,或许现在还在过着浑浑噩噩看不到未来的人生吧。”
“……行吧,那她人是挺好的。”似乎很少能从太宰嘴里听到这么句夸人的好话,特别还是那位琉花小姐——明明几天前还被惹的带着因为怒气上头而发抖的颤音大骂这辈子但凡再理她一次就是小狗!
当时隔着一扇门在厨房切菜的作之助都听到了。
单纯是老实人不好意思揭穿他罢了。
“我还以为你会讨厌她。”
“……我又没说不讨厌。”太宰露出了无语的表情,似乎不太想深入谈论这个话题。
“但是今天早上……”你好像才刚说过不讨厌吧,但看着太宰面上不太友善的神色,作之助识趣地打住了,没把后边那半句话说出来。
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他还是有的。
“那么,这个答案可以接受吗?”
“虽然想听的不是这个,不过算了,仔细想想的话,在战胜那位上司小姐之前就死在这种地方也太耻辱了些。”
太宰治打了个响指。
手铐应声解开,从他的手腕上落下,像是电影般华丽的手段应当引来一片震惊的倒吸气——至少应该是这样吧。
他无奈地看着作之助脸上毫不惊讶的表情。
“真是的,稍微给点捧场的反应嘛,没人说过你真的完全不会吐槽嘛……哦哦可恶,那好像还是我自己说的,话说回来你又是怎么知道我能解开手铐的?用你那作弊异能吗?”
作之助耸了耸肩。
“看护生活的不知道第几天……你就已经开始若无其事地解开脚链到处逛了吧,虽然有人的时候就把锁链堆在一起想蒙混过去的样子。”
“切——没意思,我还指望能在关键时刻露那么一手呢,这不是全被看出来了吗。”
太宰治撅起嘴,很是不满的表情。
不过话是这么说着,他还是从袖口的位置滑出一根细长的铁丝,动作快到甚至比用钥匙还要迅速地解开了束缚作之助的手铐以及牢门上的锁。
沿着地下避难所错综复杂的通道,走了大概很长的一段路,两人才成功顺着有风吹来的方向找到了正确的出口。
看着不远处的光亮,太宰少年的语气都忍不住变活泼了些。
“呼,这不是很顺利嘛,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全都出去野餐了吗?”
“还是要小心些……”作之助倒是还保持着该有的警惕,不过他的异能力并没有预警到接下来的危险,所以这算是正式逃出生天了?
“呜哇,这种小作坊式的犯罪团伙作风都是这么随意嘛?不过无所谓啦,趁着这么个大好机会。我刚才听到他们要出去解决什么骚乱,短时间应该回不来的,总之趁着被上司小姐发现之前快点出去……吧?”
然而意外终究还是发生了。
太宰治屏住了呼吸。
那个出口,应该是出口吧,怎么感觉人变多了?
埋伏?针对他们两个的?但是……那多的好像有点过分了吧?!!
“晚了哦。”
属于琉花小姐的恶魔低语在很近的地方响起。
作之助沉默。
这次好像……不是幻觉了。
“真是一个看不住就会给我惹麻烦,他们十二个全副武装的罪犯守在门口,你们两个是准备靠嘴炮逃出去吗?”
寻着出声的方向望去,眼前的一幕让两人顿时失去了声音。
简直就像是好莱坞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夸张场面。
长发如波浪般垂在肩头。
身着黑色开叉长裙,肩上披着件米白色长风衣的女人双腿优雅交叠在一处,姿态慵懒地靠坐在铺着软垫的椅子上,手里拿着本小说在读。
一直架在鼻梁上的那副平光眼镜不见了踪影,露出了眼尾一颗精致的泪痣,难得一见的华丽打扮。
她的脚边整整齐齐地绑着十二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男人,一个个抖如筛糠。像是碍于什么恐怖的命令,即便身上痛的快要昏过去了,仍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而在她的身后,是一眼看过去都数不清的,大约上百个……装备武装到牙齿的顶级雇佣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