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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董恒通，还愣着做什么？”凌虚提醒道：“别忘了那颗眼珠子里面装了什么！”
装了什么。
装了明宣的往事，装了董家的名声，装了水虹泽在修真界的地位。
想到这里，董恒通犹如被启动的机器，连滚带爬地扑向眼珠，将其紧紧地攥在手中。
被挖出来三十年的眼珠仿佛仍有温度，灯芯似的，董恒通被烫地缩了下手，而后连忙去解袋子。
可锦袋布料过分柔韧，他又撕又扯又烧，也未损坏袋子的边角。
凌虚看得直皱眉，丢给他一颗引火晶石，道：“锦袋材质是月绮纱，不惧普通灵火，你去山顶引一簇星光火焰来烧。”
玄虚拦住要冲过来抢东西的赵小满和兰悦，大喝道：“这些小鬼交给我们，你立刻去山顶引火！”
董恒通连忙应下，拔腿就跑。
“不准走！不可以走，不要烧掉眼珠！”
兰悦嘶声喊道，宁可双手被法杖打得红肿青紫，也要去阻拦。
那颗记忆虚像是她和赵小满最后的希望，是整个临棠古镇翻盘最后的希望。
绝不能被烧掉，绝不能！
可她根本战不过玄虚，只能无力地被那快如闪电的法杖挡了一次又一次，眼睁睁看着董恒通跑向后山。
兰悦眼中渗出绝望，忽然间，有道更快的人影窜出，动如脱兔般奔向后山。
“啊，陶晞…陶晞…”兰悦泪珠滑落，激动道：“是陶晞！”
凌虚拧眉：“糟糕！竟把这小鬼头给忘了。”
玄虚则得意道：“没事，那小子区区筑基杂鱼，翻不了天的。恒通好歹境至洞虚，杀他，易如反掌。”
两人心头大石落下，全面投入战斗，本以为会能轻松占据上风，没成想，一股凛冽至极，好似从万年寒渊而来的剑风横扫面门，冷意透骨穿髓。
对面的人看着他们，眼眸比剑风还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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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景色变化很大，在记忆虚像中：山底小溪潺潺流动，山间红花青草密集，蝶蜂环绕，山顶松竹昂扬茂盛，鸟雀在枝头啁啾。
月亮和星星都很亮，仿佛伸手可以碰触的灯。
三十年乌云遮掩，三十年不见天日，三十年怨气横生，这山底溪水早就干涸，花草早就灰飞烟灭。
整座大山阴森森，荆棘丛生，瘴气弥漫，隐隐能听到山间精魅在低吟。
董恒通没有退缩，他穿行在山间，眼睛紧紧地盯着山顶。
上到半山腰时，他四肢均被荆棘划破，血珠滴滴答答，将内衫外袍洇湿。
山瘴多毒，精魅致幻，陶晞进山前专门捂住口鼻，蒙住眼睛，凭借对风的触感来寻找方向。
他奔跑过崎岖山道，踏过高低错落的枯树群，飞掠过参差不齐灌木丛，跳过泥泞沼泽地，一路蜻蜓点水般轻巧，最后在半山腰停下，不出意料地看到董恒通。
那人正扶着一根粗壮树干喘气，时不时咳嗽两声，肩膀和双腿都抖得厉害。
陶晞道：“追上你了，董夫子。”
董恒通转过身，咬牙切齿道：“小杂毛，轻身术使得倒是不赖。”
陶晞怼道：“确实比你强，老杂毛。”
董恒通被气得梗到，喘得更厉害：“没有家教的小畜生。”
陶晞大声骂回去：“反弹，反弹！你才是，你全家都是！”
董恒通七窍生烟，没想到这小子看着柔顺乖巧，倒是个口舌伶俐的小泼皮。
不再多言，他迈步提掌打过去。
水虹泽清虚这脉，以身法快疾闻名，动起身来，敏捷如山中猕猴。
董亨通身形瘦小，两腮尖削，脸上带着“被气抽的红”，倒是非常像一只长在山野的大猴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
陶晞被脑子里产生的想法逗乐了。
“小鬼头，死到临头，怎么还敢发笑，速速看招！”
董亨通五指成爪，抓向陶晞脖颈。
兴许吓得傻掉了，陶晞竟没有动，呆呆的像个木偶玩具。
小畜生的颈子细而脆弱，恐怕稍稍用力，就可以捏断，让他再也不说不出半句话来。
董恒通这般想着，面上缓缓笑开。
咔嚓。
山野寂静，血肉骨头断裂的声音非常明显。
不过，不是脖子断了，是手指断了。
原来，在董恒通贴近的前一刻，‘木偶’陶晞‘刷’地复活，露出一个诡异的甜蜜笑容后，立刻闪身逃走。
他的背后，是一颗枯死的千年木。
“啊！”
董恒通捂住骨折的手，气得后槽牙咬出血来。
不顾疼痛，他召出本命剑，又催动起用轻身术。
此时，这位知天命的洞虚境高手，要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
月亮和星星藏在云里，天地俱暗，四合八方静悄悄。
陶晞突然听到了沙沙雨声。
不是柔和的绵绵春雨，也不是凄苦秋雨，是仲夏夜的骤雨，猝不及防，稠密如注。
砸在枝叶和石子路面，敲得人头痛欲裂。
再仔细看去，根本没有什么雨。
而是剑气，是漫天剑雨。
董恒通不停变换位置，上一秒出现在东南方位，下一秒就在西北方位。
剑气从四面八方窜来，环环缠缠绕绕，结成迷城似的球状大网。
陶晞连忙躲闪，像是一只山雀在雨夜中苦苦等待天晴，等待太阳。
等不来的。
永远也等不来的。
董恒通看着剑雨交织的网，冷冷说道：“临棠的天永远不会晴，太阳也不会出现在临棠。”
“喂，夫子在说什么屁话呢？”
“太阳没来，但我来了。”
少年音嫩生生清凌凌，从他背后飘来。
董恒通双眼骤放，惊诧道：“你.............剑雨阵法庞大繁复，犹如迷宫，你是如何出来的？？？”
陶晞微笑：“明宣折磨小满时，用的也是这套狗招数。”
董恒通又道：“你全都记住了？”
“不可能，不可能。”
他喃喃道：“就算你全都记住了，剑气速度快如疾风……”
“显而易见。”陶晞打断道，露出两个梨涡：“夫子，因为我更快。”
他的速度更快，所以他走的每一步都踩在剑流轨迹前，所以，在剑流缠绕成线团前，他便顺利逃脱了。
我更快。
这三字戳中了董恒通脆弱的神经：“你在胡说什么！我们董家欢轻功天下第一，你怎么可能会更快！”
陶晞道：“夫子家教的用来抓人，我家教的用来逃命，理所应当，我更快。”
董恒通仿佛没有听见，偏执道：“卓群和卓然说得对，你定是学了什么邪门歪道的法子。”
陶晞：.........无语！打不过就诬赖我开挂？从玄虚凌虚到明宣到董恒通，再到董卓然那个大炮灰，你们祖孙四代找不出一个正常人。
陶晞眼珠转转，忽然道：“夫子，小心，你身后有毒蝎子！”
董恒通皱眉：“你说什么？”
陶晞急切道：“真的有！骗你我是狗，快躲开！！”
董恒通下意识躲开，眼角余光瞥到头顶树梢，正好看到一只紫皮蝎子正翘着尾巴。
想不到这小鬼竟真的是好心提醒他。
“夫子，小心！！！你左边的树上有毒蜘蛛！！！！快闪开开！！！！快跳到右边来。”
陶晞再次大叫道，神情更加慌乱和紧张。
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董恒通这次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朝右边起跳。
然后，他跳进了沼泽里面。
眼下，这片沼泽表面有层枯黄落叶，若不仔细瞧，看不出是沼地。
侧目望去，左边的树上也没有毒蜘蛛。
显然，这是陶晞故意算计好了的。
脚底下沉进泥沼，董恒通勃然大怒：“你…这小杂种…”
啪叽。
啪叽。
下一刻，两团泥巴被陶晞扔过来，泥巴里裹着癞//□□，两只□□呱呱呱地顺着董恒通的衣领子钻进内衫。
陶晞挑眉：“前辈，这才叫邪门歪道。”
一团接一团的泥巴被扔过来，犹如霹雳惊雷，一只接一只的癞//□□闪亮登场！
呱。
呱呱。
呱呱呱。
天地不静，听取呱声阵阵。
□□大军团在董恒通的头顶，面颊，肩膀，大腿处跳来跳去。
董恒通恶心地想吐，但他不敢挥剑去赶，这沼泽吸力极强，稍稍动弹就要下陷一大截。
要疯了。
董恒通恨透了陶晞。
他在圣府执事这些年，身居长老高位，尊贵无匹。下面的学子无论家族底蕴多么丰厚，自身根骨多么奇绝，拜见他时，总是低眉敛目，躬身行李。
哪有学子敢追着他跑？哪有学子与他对骂？哪有学子敢耍猴似的耍他？
这小鬼实在是该死！！！
可这小鬼也实在是难杀！！！
董恒通闭了闭满是血丝的眼睛，想到师尊，想到家族，终是沉沉说道：“陶晞我查过你的底，你是海岛来的野孩子，既没庞大背景，也无绝佳根骨，不要以为侥幸赢得两场比赛，交到几个好朋友，就能在圣府和修真界为所欲为。”
董亨通做出一副和蔼模样，语重心长道：“现在乖乖认错，站到你该站的阵营里，待我烧毁这眼珠，直接带你回水虹泽，给你谋个好差事，至于行头、兵器、住处，均会给你按董家嫡传配置。”
“你无需在像其余学子在圣府读书苦修，也无需像其他散修为争抢资源日夜搏命，这相当于让你少走几十年弯路。”
他字字句句，言辞恳切，都在为陶晞考虑，仿佛真的是一个可敬可亲的好夫子。
陶晞觉得很有喜感，上一秒还在骂他小畜生打算索他命的人，下一秒就要发现千里马的伯乐了。
他噗嗤一笑：“夫子，人家都先礼后兵，你怎么先兵后礼？莫不是拿我当大傻瓜。”
陶晞又道：“不过，这也说明一个好消息。”
“夫子，你没有‘兵’了。”
“夫子，你黔驴技穷了。”
董恒通恶狠狠道：“直说罢了，你要如何才能拉我上来？金银财宝？灵丹妙药？官爵职位？还是道典秘籍？”
陶晞伸手：“把赵小满的眼珠交出来。”
董恒通完全不动不言语。
陶晞一字一句道：“夫子，那是赵小满的东西，你应该还给赵小满。”
他态度认真，神情严肃，仿佛是位年轻夫子，在教导呆板固执的学子。
董恒通固执道：“陶晞，我不可能将那东西给你。”
“夫子，你背后有蛇！”
陶晞冷不丁大喊。
董恒通冷笑道：“小鬼头，你竟还想耍我？”
“没有耍你。”陶晞声音有点颤：“是真的有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