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不起眼的角落里站了个男生,与现场盛装打扮的绝大数学生不同,他只穿了简单的白衬衫,神情淡漠,与热闹的舞会显得格格不入。
“看来沈同学还是没能很好地融入这场舞会呢。”
萧泽羽拿着酒杯走近了,见对方完全不搭理自己,也不恼,只是不紧不慢地笑道:“啊,或许我应该换一种说法,看来阿星果然没去找你,我差点就以为你对他来说有多特殊了。”
这番话果然换来了男生的一个眼神。
那双浅色的眼里没有半点意外,似乎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刻,“你想说什么?”
倒是萧泽羽笑了声,“这是什么表情,祝临星不在,你是一点也不装了啊,那我直接说好了。”
他晃了晃酒杯,轻慢地说:“阿星可能确实对你产生了点兴趣,不过我劝你还是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们不合适,你最好离他远一点,他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沈奕行打断他,“萧会长专程过来找我,只是为了讲废话么。”
“你和我都十分清楚,阿星喜欢的人是苏浅夏。至于你,或许是他拿来解闷的,你是聪明人,怎么会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沈奕行觉得有点烦,语气却依然平静,“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喜欢他?”
“喜欢?或许吧,阿星是我看着长大的,与他有关的事情我当然上心——不过话说回来,他确实招人喜欢。”
萧泽羽脸上浮现回忆的神色。
他眼睛不好是天生的,不借助工具根本无法正常视物,从小就不得不佩戴厚重的眼镜。虽然后来通过手术矫正了视力,戴眼镜也成了习惯。
还在上小学的时候,因为长相白白净净的,学习成绩优异,又戴个眼镜,文弱的样子一看就很好欺负。
于是学校里开始有人起哄,取笑他是“书呆子”、“小瞎子”。
常常有人抢了他的眼镜,在人群中传来传去,更有甚者,趁着他看不清楚,大着胆子上前推搡,只为了欣赏他惊慌失措的表情。
小孩子的恶意,往往是最直白且不加掩饰的。
那他最狼狈的日子。
“说起来真是段不光彩的过往,那时候还不太成熟,被同校的学生欺负也不知道还手,多亏了阿星替我出头。”
虽然嘴上说不光彩,萧泽羽却在笑着,表情轻松,好像那是什么温馨的回忆。
“明明个子比别人还矮半个头,愣是把高年级的学生揍得鼻青脸肿,最后那些人哭着去找老师告状。”
“当然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受了许多伤,但一滴眼泪都没掉,真是个小男子汉,问我解气没有,还说以后要保护我。”
说起这些儿时的回忆,萧泽羽如数家珍,轻笑说:“很可爱。”
沈奕行听着,眼底不自觉染上了戾气。
萧泽羽推了推眼镜,说:“你问我喜不喜欢祝临星,如果我真的有这种念头,还能轮得到你么。”
他笑了笑,还嫌打击不够大似的,继续道:“而且很显然,他更喜欢女孩子,你待在阿星身边这么久,也知道他对浅夏小姐有多执着吧?”
“胆小鬼。”沈奕行盯着他,笃定地说:“你觉得有慕容夜在,他无法得到苏浅夏,但我会得到他。”
“那阿星恐怕不知道吧,一个天天在他面前装乖的人,背着他都做了什么好事。别人倒是无所谓了,但我不会允许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接近他。”
“你调查我?”
萧泽羽承认了,说:“那又如何,你就不怕我把这些都告诉他?”
“好啊。”
沈奕行慢慢笑开了,稠艳的五官显出恶意来,缓声说:“你去跟他说,我对他心怀不轨,想和他上床、想干他,让他永远也离不开我最好了。麻烦你了,可以做到么?”
萧泽羽没想到这人居然能说出这种话,他接受的教育和涵养都让他一时间无法接受,更是从没有听过这样直白不堪入耳的话语,再看对方就像看一只离了主人的疯狗。
“你、你……”
他脸上的表情几乎挂不住,很快又调整过来,“那你觉得你又算什么,要是知道了你肮脏的背景,你认为他会怎么选择?”
沈奕行收了笑意,突然问:“你查到哪一步了?”
“传闻当年沈家一位千金为情私奔,现在看来沈家把你保护得很好,或许你的生父是哪位大人物也说不定。”
萧泽羽很快找回占上风的感觉,不紧不慢地说着,“上一辈的恩怨不好议论,不过说到底,你也只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罢了。”
“只有这些?”
萧泽羽有些意外。
还有?
他皱起眉头,有点拿不准对方的态度,“你不知道吧,祝临星小时候有个未婚妻,他喜欢的从来都是女生,别妄想了。”
沈奕行嘴角弯了弯,古怪地笑起来,“什么都不知道,还好意思挑拨离间。萧会长,不用白费口舌了,他是我的,本该如此。”
“他不属于你。”
“他只能属于我。”
萧泽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别的不说,你当祝家是吃素的么,更何况你还是个身世不清不楚的野种,你拿什么留住他?真是大言不惭。”
要不是前些年祝临星的身体出了问题,也该开始物色联姻对象了,这个来历不明的男生,到底有什么底气?
沈奕行没再接话,而是看向某个方向。
他视线的尽头,是个站在楼梯出口旁的男生,那人嘴角带着习惯性的笑意,在和一个端着托盘的侍者说话。
两人谈论中的主角出现了。
男生将托盘里的玻璃杯晃了晃,随即抬手说了些什么,手指的方向正是大厅里某个身着华服的少女,苏浅夏。
沈奕行抿了抿唇,他看得仔细,就连对方加料的那点小动作,也全都尽收眼底。
萧泽羽见他盯着一个地方不说话了,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由于视角限制和舞会流动的人群,他没注意到祝临星往果汁里放药的部分,但整体的过程也都看得大差不差。
于是他温文地笑起来,讽道:“看来这就是他的选择了,你还认为他属于你吗?”
“……”
侍者被人拦住了。
刚才威胁人的那位少爷已经离开了,现在站着他面前的,是另外两位看上去同样不太好惹的男生。
侍者心想他今晚真是诸事不顺,最开始就不应该揽这个活儿。
戴金边眼镜的男生抱臂站在一边,好整以暇地说:“奉劝你一句,那杯果汁大约是给浅夏小姐准备的,她不会喝酒,这件事情我们都知道。”
手里的托盘一轻,上面的果汁被人拿走了。
那杯果汁刚做好的时候原本有漂亮的渐变色,被加东西以后晃成了淡粉色,依然是很剔透的颜色。
拿走果汁的男生没说话,只是轻轻拿指腹摩挲着高脚杯的杯壁。
那是只漂亮的骨节分明的手,有指节缠了绷带,指尖的动作也很轻缓,却莫名让人有种、手的主人不太高兴的错觉。
侍者看着心惊胆战。
戴眼镜的男生突然偏过头,问:“刚才找你的人跟你说了什么?”
侍者低着头不敢讲话。
这是可以说的吗,那人往果汁里面下药了啊,说出去不会被灭口吧!
他嗫嚅着说:“那位少爷说、说这是情趣……”
话没能说全就被打断了,一直没说话的男生抬眼看过来,说:“你可以走了,如果被问起,说是我拿走的就行。”
语气很冷淡,内容却让人如听仙乐。
侍者如蒙大赦地溜了。
而大厅的另一端,系统暂时把男主支开了,祝临星成功摸到了女主身边。
苏浅夏一开始还十分警惕。
“周围都是人,我不会做什么的。”祝临星站在原地,有些落寞地笑了笑,“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这也不行吗?”
“……好吧。”女主心软了。
随便聊了点无关紧要的事情,祝临星又问,“你和慕容夜的妈妈见过面了?”
“嗯!”苏浅夏脸上浮现笑意,“阿姨人很好,又温柔又漂亮,还给我设计了这么好看的裙子,我很感激她。”
“童阿姨的眼光很好,今天你出场的时候,大家都在惊叹。”
“她们议论和批评的声音我也有听到啦,我一直都知道我和夜之间的差距很大,希望总有一天能通过我的努力,站到他身边,再告诉所有人,我足以与他相配。”
苏浅夏说着,有些羞涩地笑起来,“不好意思啊,不小心和你说了这么多。”
祝临星桃花眼弯了弯,“我的荣幸。”
“谢谢你,祝临星,其实我可以看出来,你的本质不坏的,希望你也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
被发好人卡了。
好突然。
还是在他要做坏事之前。祝临星受之有愧,十分心虚,尽量自然地说:“既然如此,我可以请你喝一杯吗?”
然后看向刚过来的、同样心虚且眼神飘忽的侍者。
祝临星招手让他过来,“你怎么这么久才到?”
侍者端着托盘,十分紧张,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果汁是新制作的,用的同样的杯子,应该看不出来吧?
还能帮这个不知情的女孩子一把。
这算不算做了件好事呢?
祝临星说:“浅浅,我敬你。”
他说完这句话,眼疾手快地几乎是抢过那杯果汁,囤囤囤就开始猛灌,杯子很快见底了。
侍者目瞪口呆。
不是,原来是给自己喝的啊?
苏浅夏看到祝临星抢食一般的架势,也有点懵,她还以为果汁是给自己准备的。
不过女主还是善解人意的,端起剩下的那杯香槟,“偶尔尝试一次也挺好的,我也敬你。”
祝临星喝完果汁没急着走,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传说中浑身无力□□焚身的感觉。
反而是苏浅夏,因为不擅长喝酒,脸蛋红扑扑的。
祝临星怀疑安陌筱拿到了假冒伪劣产品。
直到慕容夜重新出现,瞪了他一眼,把苏浅夏带走了,他还是没有任何不良反应,清醒得可以现场做两套物理试卷并把压轴题写出来。
舞会已经快要散场了。
“系统,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系统还在因为他擅自更改了剧情生气,半天没有搭理他。
祝临星觉得这段剧情大概就算过去了,但他心里并没有那种尘埃落定的轻松,又问:“那我可以回家了吗?”
【检测到剧情出现偏差,正在全力修补中。】
“什么意思?”
系统没再回应了。
祝临星复盘了下今晚的经过,开始觉得不安起来。
不对。
首先药不会有问题,否则原著里的意外不可能发生,而安陌筱当时的精神状态骗不了人。
其次药他的确是加进果汁里了,果汁最后也被他喝了,那么只能是果汁不在自己视线范围的那段时间出了问题。
被掉包了?
他必须找那名侍者问清楚。
“他说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他拿走的就行。那个男生穿着白衬衫,个子很高,眼睛的颜色好像挺特别的……”
明明都是再简单不过的字词,那瞬间却好像听不懂了。
“你再说一遍?”
祝临星整个人都懵了,脑子嗡嗡作响,突然间就失去了思考能力。
其实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他手心冰凉,强忍着不安掏出手机给沈奕行打电话。
接电话接电话接电话!
听着电话拨过去的铃声响了一遍一遍,在接通的一瞬间,祝临星的心脏不受控地狂跳起来。
“你在哪里?”
电话那边有点嘈杂,似乎并不是一个开阔的环境,不断传来男人嬉笑的声音。
“那娘儿们不是说,喝了药以后会失去抵抗能力吗?”
“真刺激,老子以前还没搞过男人呢,今天姑且尝个鲜。”
然后才听到沈奕行说话,声音很轻,“哥哥?”
祝临星几乎要崩溃了:“我问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