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不易,岳廷义叹气。全世界都在恩恩爱爱,只有他被打了满头包。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湖心汀庄园的那场冲突说起。
他跟海贝传递消息,让海贝尽可能拖延时间,确保珍珠顺利撤离。
但当时围着海贝的陆兽这么多,想要在他们的合剿下抢走珍珠,几乎是不可能。
——除非依靠数量的优势,突袭。
他一时半会压根抽调不来足够的增援,便生出借力打力的打算。
蟾蜍珍盗团,这是一个以倒卖发家的小型民间组织,成员遍布五湖六海,常年出没于水洼和草丛边。
湖心汀这么大,没道理蟾蜍们不喜欢吧?
岳廷义在匿名信息网站上,发布了一张模糊的珍珠的照片。
高等种,虚弱重伤,位置情报起拍价100星,给定位。
刚发没一会,他的账户里就有唰唰的预付款信息到来。
岳廷义快速筛选,果不其然看见了蟾蜍发来的报价,点了接收。
栖息在湖心汀周边的蟾蜍行动很快,立刻来抢宝了,才不管有多少武器对着它们。
他联系一名兽型同为蟾蜍的女同僚,以兽型姿态混进那群声势浩荡的劣化种当中,告诉她到地方过后见机行事,务必保下珍珠。
结果……
珍珠是保下了,过程却出了不少意外。
蟾蜍珍盗团将力竭的珍珠运往老巢后,宿泱快速打入珍盗团内部,运用上佳的口才,忽悠它们相信如果抢来一套打磨的器具将珍珠抛光得更光亮,珍珠的卖价就会翻上五倍十倍。
那群蟾蜍听完觉得有搞头,纷纷去找打磨的器具,只留她和一少部分蟾蜍在老巢看守珍珠。
宿泱快速解决掉身边的那些劣化蟾蜍,却被珍珠认为是它们内部分赃不均导致的武力冲突,现在她打死这些劣化种是想独占鳌头,死活不肯相信她是去救自己的。
宿泱着急,宿泱无语。
时间紧迫,她一个也打不过劣化一群。
宿泱来不及大段解释,想着软的不行来硬的,先把珍珠带出去再说,结果这恰恰给了珍珠她被自己说中了,就开始撕破脸、硬要他就范的征兆感。
珍珠开始更加激烈地反抗,极限爆发将她嵌在了冰里,两天之后才完全化冻。
等他赶到时,宿泱已经殉职了。
岳廷义叹口气,替她申领抚恤金,然后模仿字迹写信件,和钱一起按月寄给她的家里。
水陆关系虽然冷淡,但互相窜门还是可以的。
只是这种情况少,他们去的水生医院是开在陆地上的近水区域,常在湖边或者江边。
珍珠晕倒在近水区域的医院门口,接受治疗后,又悄悄翻走了。
他花了两天才在一个乌漆嘛黑的小巷子里找到珍珠的身影。
要不是答应海贝要照顾好珍珠,岳廷义简直都不想再管了。
他不断劝自己,孩子遭受重大挫折,内心脆弱敏感谁都不信是正常的,他必须冷静,不要被珍珠的情绪给带偏了。
远看还不觉得,近看才知道这孩子的毅力是有多顽强。
失去海贝之后,珍珠的营养源就断了,发育也全面停止,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衰弱的身体全靠异能撑着。
陆地温度比水里高,密封起来用于锁水的厚重橡胶外套被脱在一边,寒气散发出来,里面的白T浸染一大片血迹。
下面是一块块不规则的拱起,那是钙质化的躯体被异能震碎,如同从内里被凿破的厚冰层,开裂。
乳白、幽蓝等颜色附着在原本莹润的珍珠层,显得胸口像是由几大块斑驳的冰川开裂组成的一样。
鲜红的血宛若峡谷里的小溪,在裂痕中蜿蜒。
他说要联系深海教廷,派大法师过来帮珍珠度过难关,珍珠答应了。
结果对方只是表面信任他,乖乖呆在安全屋接受了一天的治疗后,就又跑了。
还卷走了所有物资。
……行吧,他高低得夸一句孩子起码很有长远眼光,还懂得未来生存也是需要口粮的。
岳廷义表示他真的尽力了,是珍珠自己把路走窄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他做了一盒水生爱吃的鱼虾便当,用以珊瑚和海草作点缀,拿去给赛换换口味。
“配合观察吧,早点结束你就可以早点离开了。”
这里没有录音设备或者监控摄像头。岳廷义泄了水,然后把玻璃罩打开,放赛出来活动两圈。
“你会说水生的语言?你是……”
“我们点到为止吧。”岳廷义把便当塞进赛的怀里,“给你改善伙食。”
“哼。还不错。”赛坐在沉睡仓旁边的台阶上,吃得津津有味。
外貌高贵清冷,赛其实很好相处,不出几日,两鱼就熟络起来。
这天,赛一脸八卦地用水生语说:
“岳廷义,你知道另一个观察员的男朋友是谁吗?”
不管是水生还是陆兽,都逃不过对小道消息的热衷。
——除了早已心如死灰的岳廷义。
“谁啊。”岳廷义并不感兴趣,拿出一个扫把拖拖拖。
“申侑也。”赛干掉满满一筷子三文鱼刺身,说。
“哦,申……啊?!申……!?”岳廷义差点撞墙上。
辗压机中的辗压机,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的深海执行官总长,申侑也,在跟他的同学玩、过家家爱情游戏?
岳廷义感到不可思议。
“他是在执行任务吗?”
赛憧憬地问,“据说他光凭特工战绩都能登上年度贡献榜榜首了,曾经摧毁48个重要任务目标的心理防线和攻坚进度,最快只用了两个月。”
“我不知道。他好像退休了。”岳廷义感觉自己在流冷汗。“退休原因不明。”
总不可能是因为要跟陆兽谈恋爱才假.退休的吧?余元杰又不是什么重要兽物。
太离谱了!
这么重要的事,他需要跟韩晏洲汇报吧?但韩晏洲真的会不知道此事吗?
“你跟另一个观察员熟吗?下次叫他把申大佬带过来给我们签个名呗。”赛说到这个就焕发了精神。如果有狗尾巴,它现在已经摇起来了。
“……不。”岳廷义拒绝。
“你是跟他不熟还是不想叫他把申大佬带过来?”
“……第二个。”岳廷义汗颜。
“为什么?你已经见过了?申大佬长什么样啊?”
“我没见过,但总觉得……我想象不出来余元杰是怎么宽得下心跟一台杀戮机器睡一个被窝的。”岳廷义光是想象那个画面都觉得牙齿发抖,“他就不怕申侑也哪天看他不顺眼把他噶了吗?”死在申侑也手里的陆兽名字估计能装满一个移动硬盘。
“我看他接电话的样子挺幸福的,日子应该过得挺滋润的吧。”赛回忆了一下。
“泯父啊……”岳廷义不断按压自己的胸口,“我觉得我有必要找个地方冷静一下……”
“嗯哼,请自便。”赛吃完便当就把空盒子递他手上了,颇有把他当洗碗工的意思。
“您在水里地位还挺高的哈?”
“那当然,我可是进化种,方圆万里的鲨鱼见着我都要争抢求偶权。”
“……”看着肤白肉嫩却肌肉鼓起,手臂和腹部也都爬满青筋的赛,岳廷义是真不懂鲨鱼的审美。
他们鳄鱼都喜欢配偶身材适中一点,最好是还有一头柔绿色的短发。
“行行行,你会生你好看,你了不起。”
岳廷义放下扫把,收拾收拾餐盒,拿起记录板,象征性在上面又写点最基础的黄金大白鲨知识,把赛赶回沉睡仓呆着,又加满水,才与赛挥挥手表示告别,离开了。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今天听到的情报汇报给韩晏洲。
韩晏洲回复他的语气很公式化,看不出来韩晏洲到底知不知道。
……
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呢?要回家吗?可他不想回去。
岳廷义举着通讯器,右手还保持着打电话的姿势,突然就有些茫然了。
他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抬头看天,天没有一点征兆地下起大雨。
岳廷义只好赶忙跑回家。
“廷义啊,回家啦?”一位站在居民楼一楼门口的老者,伛偻着腰,拄着拐杖,颤巍巍说。
“嗯,奶奶。”他搀扶老者进屋,“您慢点。”
“你在学校过得还好吗?”老者刚问完,就被打断了。
“廷义,爷爷跟你商量些事。”另一位老者从里屋走出来,朝他招招手。
岳廷义苦笑一声,应了声是。
往上数五代,他家也曾是陆地上叫得出名字的富贵家族,凭借强大的防御力和惊人的攻击力,以及能够在水下作战的实力而备受瞩目。
却因为曾祖父犯事,贪心膨胀,想要同时从水陆双边获利而被同时打击。
岳家沦为过街老鼠。
陆兽对“背叛”二字深恶痛绝,仅赦免拥有孕生能力的居民。
——因为“家庭”与“繁衍”在陆地上高于一切。
若是有孕生能力的陆兽犯了事,只需产下并培养出两名及以上的星辉,即可得到对本次罪行的永久赦免。
若是再犯,则需再生。
从宏观的层面上来讲,这反倒有利于种族兴盛,就好比砍伐一棵树,再种上两颗新的小树苗。
可惜他没有孕生能力,只能选择投靠水生。
——这也是他家长辈的选择。
选择投靠水生,希望能得到一方阵营的原谅和帮助,以此走出困境。
——这也多亏双边疏离百年,各自掌握的信息落后。
当水生对陆地起心思的时候,就不得不启用能够长时间光明正大出入陆兽各大据点的好用棋子。
他的家族这才得以窥见复兴的希望——以某种孤注一掷的方式。
“……”
岳廷义望向爷爷所站的方向。
客厅没有开灯,漆黑一片。暖黄的光线从走廊中间往左数第一个卧室打开的门里缓慢地渗透出来,却照得门框背部的阴影冷蓝。
恐怕是要问他最近任务执行得怎么样吧。
岳廷义一想到这个,就想到珍珠,就想到那个不听话的熊孩子屡次给他找麻烦的情景。
当即深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