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小说,各种改编都存有风险。
陆云初把手机转了几个圈,又去搜了一遍裴曦:“历史上的裴曦,他粉丝比我多多了,演不好肯定要挨骂。”
【裴曦(公元523-548年),字煦茗,清城(今b市)人。鹿安时期(公元201-549年)重卿国富商之子,天郁国隆祐帝之师,后追封定安王,古代著名的政治家、文学家……】
林知照大概能理解他的意思,古往今来,对“粉丝”这一群体称谓不同,但确实是让人难以忽视的力量。
他看向再次亮起的手机屏幕:“不管谁演都会引起不满,你尽力就好。”他这话完全是事不关己的态度,放到网上也是要被骂的。
陆云初敢接就是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他小声说道:“不过这本小说,作者写之前就说会改编成电视剧,也算是打过预防针了。”
林知照好奇地看了一眼前面的暮色沉。
陆云初继续说:“历史上的裴曦有点厉害啊,虽然只活到25岁,但以身入局,帮备受掣制的隆祐帝除掉了太后,拿回天郁国掌事大权,死前还促成当时在天郁做质子的元启帝顺利回到梵洛国。”
他越想越觉得离谱:“而且他死后,隆祐帝和元启帝好几次想要开战,都因为裴曦留下的信选择了和谈,这么神奇,简直是开挂了啊。”
25岁,神机妙算才华横溢的裴曦死在了25岁。林知照记得是在冬天,岑溪城位于南方,那天却下了很大的雪。
林知照想到裴曦战死那天,自己避开锦城的各方势力独身去了岑溪城,而后亲眼目睹了裴曦的死亡。
他和裴曦交集不深,因此这样的行为才令他自己都觉得怪异。
“世无其二。”林知照轻声说。
陆云初没听清,朝他笑了下,抬头看向前面正在表演的人,现在在试镜的角色是夜松云,天郁国的小皇帝,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隆祐帝。
其实《戏诸侯》这个剧本有点群像的意思,剧情线是绕着男女主展开的,主要角色戏份相当,主次分得不是很清。
轮到试镜齐寒舟一角的时候,闭目养神的林知照略侧过身:“哥,我去一下洗手间。”
陆云初说:“我陪你吧。”
林知照笑笑:“不用。”
他脚步很轻地出了门,顺着方才感知到的方位走过去,一路来到八楼的卫生间外面。
面前的空间看不出什么异样,林知照抬起左手,一只溢着蓝色流光的灵蝶从指尖浮现,飞舞着撞向前面不远的虚空。
紧接着,一阵如同玻璃碎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灵蝶挥动着半透明的翅膀,进入了一个犹如时空夹缝的空间。
林知照没有犹豫,抬脚便跟着从灵蝶消失的位置踏了进去,某一瞬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他顿了下才回头,却只看到异空间中熊熊燃烧的烈火。
浓烈的大火中,灵蝶在他周身盘旋飞舞,翅膀上的脉络呈现出透着光的蓝色。
这是陈颖的障。
林知照想到方才见过的女人,明媚耀眼,看不出有哪里不对劲。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衣着,一进来就变成了一袭雪白的对襟长袍,原本的短发化作了半束起的长发,只用一支玉簪簪着。
四周的画面瞬息间崩塌重塑,万丈深渊下的烈焰褪去,化成了安宁祥和的小镇。
大街上人来人往,而一间挂着“陶氏药铺”匾额的店铺门前却一片脏乱,有行人经过时总是指指点点,似乎格外厌恶。
林知照迈步过去,温声向路人打听:“这位大娘,请问这间药铺出了什么事?”
他走动时灵蝶就跟在他身边,却好像没有一个人能看到。
被他问话的妇人一看他的脸就收起了嫌恶的表情,细声细语道:“小公子不是我们桃花镇的人吧?”
林知照颔首:“在下前来寻亲,途经这里,想买些驱寒的药材。”
那妇人一听就拉着他的袖子往后面躲了躲,语重心长道:“小公子要买药的话,还是换间铺子吧,这陶氏药铺才被官府查出半库房的发霉草药,听说吃了可是会死人的!”
不等林知照开口,他要找的人便自动现身了。
一名翠色衣裙的妙龄女子从药铺后面绕过来,扬声道:“贺大娘,官府尚未给我父亲定罪,也没有证据证明我们卖给大家的药材是发霉的,您这样说未免失实。”
姓贺的妇人叹了口气,也没因她的话觉得不自在:“陶家丫头,老婆子我也是好心,你爹毕竟还在府衙大牢里蹲着,要是没有一点证据,官府哪里会一直押着人不放?”
陶玉竹压下火气,说:“我父亲只是配合官府查案,此事总会水落石出的。”
说着她又转向林知照:“这位公子,您若有需要烦请到别处去买吧,我们这里暂时不开张。”说完她略欠了欠身,而后转身回去了。
林知照看着这名和陈颖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子离开,心中略有些困惑。
他又向附近的人打听了一番,得知方才的女子名叫陶玉竹,半个月前和弟弟陶川柏外出游玩时遇到了劫匪,幸有一位侠士相救才平安回来,只是没过几天家里的铺子便陷入了这样的风波中。
至于障中的背景,似乎是个虚构的朝代。
林知照不由联想到上一世有个姓顾的青年,他是个唱戏的,在他的障里也像现在这样,用的不是自己的本名,而是戏曲中的角色名。
看来这里应该是陈颖演的某部戏的背景,只是可惜他没看过,否则此行会容易很多。
障中时间与外面不同,林知照并不担心自己会停留太久。
没过几天,陶家忽然挂起了白幡。
在外面角落里站着的林知照微微一愣,还当是那位陶掌柜没了,未成想过去一打听,过世的竟然是陶玉竹的母亲。
红白喜事林知照都见过不少,等几日后陶家埋完了人,林知照才现身,走到跪在墓碑前的陶玉竹身边。
“陶姑娘,逝者已矣,节哀顺变。”
陶玉竹红着一双眼抬头看向他,很快反应过来:“你是那天说要买药的人……你好像,很好奇我们家的事。”
林知照神色平静地看她垂头烧纸钱,忽然想到自己从没注意过自己每一世死后的葬礼如何。
他眨了下眼,把这些莫名的念头压下:“我经常在外游历,想记下沿途所见所闻。”
对于他这个奇怪的说法,陶玉竹也懒得拆穿:“是想写给谁看吗?”
林知照稍稍蹙眉,摇头否认:“只是……习惯而已。”
陶玉竹轻笑了一声,眼底却没什么笑意:“我从小就觉得,我爹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他待我娘很好,对我和弟弟也很好,现在想想,我们好像都只是他用来沽名钓誉的棋子。”
林知照竭力搜刮着词句接话:“为什么忽然这么想?”
陶玉竹用手背在眼角抹了下:“官府的判决下来了,我们家铺子没卖过什么坏掉的药材。”
林知照说:“清白已证,是好事。”
“我爹做了亏心事,官府判的死刑。”
陶玉竹拎着装纸钱的篮子站起身,眸光泛着冷。
“我娘身子一直不大好,我爹入狱前他们还起过几次争执,那之后我娘就一直卧床。她走之前跟我说,我爹不是惹了什么大官才被平白诬陷的,他是和达官贵人一条船,赚了昧良心的钱,船翻了,他是第一个被踢下来做替死鬼的。”
尽职做好旁听者的林知照轻声道:“人为财死。”
陶玉竹抬头望了望天:“谢谢你听我说这些,我要回去了,告辞。”
“……”林知照看着她慢慢远去的背影,拿不准障的另一个源头是谁。
要形成障,必须有生人和亡魂结合,前者往往是进入障的法门,而要出去,则必须找出后者,才算解了双方妄念,方可将障转化为维系时空运行的能量。
陶氏药铺关门了,林知照依旧隐匿身形守在陶府外面,一开始还奇怪陶玉竹竟一直没有动静,结果迟了几日才发现,陶玉竹根本不是正常途径出来的。
他颇有些无言地看着庭院中并指夹着瞬移符的俊美青年,此人顶着张和陆云初一般无二的脸,看来这就是陆云初说的上一部剧,他和陈颖搭档主演的《九幽》。
真是大意了,没及时想到这里是有法术存在的背景。
说起来也不能怪林知照思维局限,他所在的这个世界线早就跟仙魔妖鬼体系割裂了,除他以外,绝对没有谁能用法术。
“陶玉竹,赶紧走吧,今天去姓钱的狗官家里逛逛。”一身蓝白窄袖锦衣的江鹤催促着,等陶玉竹走过来,忙拉着人催动了瞬移符,顷刻便到了钱府。
林知照听到陶玉竹喊那人江鹤,想必这两个人物就是《九幽》的两个主角了。
他不慌不忙跟上两人,接连几天,终于弄明白这两个是在查案,查的就是陶掌柜背的那口大锅。
江鹤似乎是某个修仙门派的弟子,下山捉妖时救了陶玉竹一次。
近来多有百姓失踪,江鹤追着一只颇有些道行的狼妖到了桃花镇,意外发现这狼妖竟然和许多朝堂官员有联系,又顺藤摸瓜查到了陶掌柜身上,而那些百姓失踪正是这帮人的阴谋。
江鹤和陶玉竹一起揪出幕后真凶后,将证据通过师门送到了皇宫里,之后一大批黑心官员落马,陶掌柜的死刑自然也免不了。
林知照跟着陶玉竹去牢里见了陶掌柜一面,父女二人没说几句话,最后陶玉竹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等看到陶家姐弟俩商量着重开药铺的时候,林知照暂且将目标锁定在了陶玉竹的父母和江鹤身上。
父母和爱人,这样的身份确实容易形成障,林知照尚未想明白,很快就又多出一个选项。
——陶川柏要把姐姐嫁给隔壁镇上姓李的富商做侧室。
林知照默默叹了一口气,想到网上陆云初某个粉丝的发言。
《九幽》的主角人设都是正常人,剧情线无功无过,不出彩。
剧情走到了江鹤要回师门复命,陶玉竹开开心心送他离开,然后目光黯淡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嘴角却还挂着方才的笑。
陶玉竹被族人强行送上花轿的时候,她掀开帘子,招手让陶川柏附耳过来,轻声说:“川柏,姐姐给你备了份大礼,你可要好好收着。”
此话一出,陶川柏脸色就变了,他比谁都清楚,自己这位姐姐瞧着性子温和,其实是个睚眦必报的,断不会叫自己吃闷亏。
林知照自然也听到了,眼皮一跳,等小小的一顶花轿从他面前经过,他忍不住出声道:“陶姑娘,可有要帮忙的?”
他声音让人过耳不忘,陶玉竹虽只听过几次,却实实在在记住了:“谢过公子好意,这婚事是家父生前所愿,小女自当遵从。”
喜庆的送嫁队伍排了长长一串,林知照发现有几个箱子里塞了石头显分量,一时无言。
等经过陶玉竹初次见到江鹤的山道,突然冲出来一群虎背熊腰的匪徒,很快送嫁队伍就四散而逃,死了一些,跑了一些。
花轿里的陶玉竹听着外面的喧闹,眼前忽然有些模糊,又很快变得清晰。
她从荡起的帘角认出这是哪里,忍不住想此地是不是跟自己相冲,第二次被劫了。
不过,虽不知这些人想将她如何,她却万万不能落到匪徒手里,即便她厌恶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却也知道自己若真出了什么事,族中其他女子的名声必会受损。
林知照见花轿里一直没什么动静,忍不住就想上前一探究竟,他心知陶玉竹不像是会主动寻死的人,却也知道这个时代之下女子的不易。
只是他刚迈出一步,就有人猛地拉住了他,附带上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唤。
“知照小心!”
陆云初?林知照顺着胳膊上的力道跌进陆云初怀里,扭头就见一个举着大刀的壮汉朝这边劈来,他面不改色地挥了下手,那大汉便“嗖”一下飞出了十来米远。
“我靠。”陆云初震惊道。
“……”林知照无声叹了口气,心说这劫匪哪是想劈隐身的他,明显是冲着陆云初来的。
陆云初松了口气,死死抱住林知照的手臂:“我去,知照你……你怎么还有特异功能?”
林知照这才看向他,发现这人竟和江鹤一个装扮,只是脸上没了江鹤那股子潇洒机敏的劲儿:“回头再跟你说。”
刚进来没几分钟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陆云初乖乖点头,刚要说别的就不自觉瞪大了眼:“我去,那大哥怎么跟我长得一样?!”
林知照顺着看过去,这次真是江鹤,他又一次救下了身陷囹圄的陶玉竹。
同一个地点,同样的境地,同样的人。
一身红嫁衣的陶玉竹望着江鹤阴沉的脸色,忍不住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