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半,正是店里陆续上人的时候。
任天远带着一群壮汉,大马金刀地坐在幸福烧烤店门口的小桌旁,几个人占了两张桌子的位置,那阔气十足的少爷架势,让过往的人群都不由自主地朝他们瞥过去。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众目睽睽之下,任天远将手里薄薄的一张菜单纸,翻得哗啦作响,脸上露出丝毫不加掩饰的嫌弃。
“鹅肝也没有,顶级和牛也没有,你们开的什么破店!”
服务生满头大汗。
“……很抱歉先生,咱们店里确实没有您说的这些东西。”
任天远不耐烦地敲敲桌子,“那到底有什么能吃的。”
服务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烦躁。
“……就是菜单上的这些了,您都可以点,有忌口的话可以提前跟我们说。”
任天远手指点点菜单,“这些蔬菜都是无菌培养的吗?”
服务生:“……不是,但是绝对保证新鲜。”
“肉呢,是澳洲空运过来的吗?”
“……不是。”
“还有鱼肉,除了南极深海鱼之外,本少爷是一概不碰的,吃坏了肚子你们赔得起吗?”
“……”
这下杨枫忍不住了。
“你有病吧,你以为这是你家厨房呢,想吃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上别地儿去啊!”
“怎么说话呢!”
任天远将手里的菜单一扔,趾高气昂道:“本少爷正大光明的花钱来吃饭,多问几句还不行了?”
杨枫压着胸腔里即将喷涌而出的火气,“……你那是多问了几句吗,你那明明是来找茬的!”
“胡说!”
任天远声音陡然增高,突然站起身指着旁边桌子上,其他顾客面前刚端上来的烤得焦香流油的肉串说:
“我现在严重怀疑你们店里用的东西不干净,要不然你干嘛支支吾吾半天不回答我,怎么着!回答不上来了,还想赶我走?”
他这一站起来,旁边原本坐着的四五个壮汉也呼呼啦啦全站起来了,几人各自活动着手腕脚腕。
旁边被任天远指到的那桌顾客,是他们店里的老顾客,倒是没怎么相信他那番话。
但是对方这一群人气势太吓人,搞得他们忍不住躲远了点。
但也有新顾客,不明真相地望着这边,一时间疑心顿生。
“你放屁!”
杨枫气急败坏道:“我们店里的食材绝对百分之一百干净,我警告你,你再敢乱说话,我就报警了!”
任天远今晚闹这一出,直接影响到了他们店里的生意,万一谣言真传出去说不定还会损坏他们店里的口碑。
柳文甜也看明白了,这煞笔少爷今晚就是故意来砸场子的,既然是故意来找茬,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她撸起袖子拿起地上的啤酒,边走边撬开瓶盖。
“任少爷是吧,合着你是明的不行,来阴的啊……”
任天远下意识退后一步,“你想干什么,我今天可是没碰你一根手指头。”
“不干什么……”
柳文甜缓缓走近他,笑着说:“我请任少爷喝酒还不行吗?”
“用不着你请!”
任天远继续往后退,一旁的几名壮汉开始摩拳擦掌。
柳文甜嗤笑一声,跟这种人打架她都嫌丢脸,“那我还就要请了,谁让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正要继续往前走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喊住她。
“柳文甜。”
江川推开门从店里走出来,穿过包围的人群走过来。
他走到柳文甜和任天远中间,目光示意她先别冲动,又转身看向任天远。
上次在酒吧里光线昏暗,再加上任天远那时候被柳文甜摁着打成一副猪头样,江川现在才看清他的长相,跟任天成倒是有那么几分相似。
江川:“任少爷,我是这家店的老板,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先跟我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任天远在看见他过来时,面部有一瞬间的僵硬,整个身体也忽然变得紧绷起来。
任天远嘴角抽搐了一下,脚步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一步,“……原来你就是江川。”
江川:“对,是我。”
见他终于出来,杨枫像看见了主心骨一样,立刻凑上去把刚才任天远的行为,跟他描述了一遍,最后说:“江哥,我看我们还是报警吧,别跟他废话那么多。”
江川看向胡冬冬,后者轻轻摇头。
虽说任天远这架势摆明了就是来闹事的,但至少目前还没闹出什么实质性的事故,就算是报警也理由不足,还是先盯着吧。
他略一思考,扭头见任天远在打量自己,然而等他看过去时,对方又迅速移开视线,像是怕被他发现一般。
江川心底划过一丝疑惑,“任少爷,要不我坐下来陪你喝两杯,上次在酒吧的事情……”
说着,他就朝任天远走过去,还试图伸出手和对方握手言和,坐下来好好说话。
结果任天远看到他朝自己伸手,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好几步,还把旁边的一个壮汉拉过来,挡在他和江川中间。
“你……本少爷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任天远错着身子,躲在他带来的几名壮汉身后,隔着一些距离和江川说话。
江川下意识停在原地。
他手掌垂下来,食指与拇指轻轻摩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任天远像是在躲着他一样。
按理来说,他跟这位任少爷应该没有过什么正面交集才对,上次在东南酒吧两人甚至都没说过话,为什么任天远……
好像有点怕他似得。
可是他真的没有对任天远做过什么,顶多也就是上次那两个保镖可能伤得有点重。
江川这些年在里面,习惯了那种招招致命的打法,因为一旦手下留情,丢失小命的很可能就是自己,所以长久以来形成的肌肉记忆,让他在动手时习惯直奔对方要害。
上次在酒吧,要不是雾星河及时喊住他,那个保镖最后就不会只是轻伤了。
还是说他看错了?
可任天远奇怪的样子,让江川着实有些想不明白,“任少爷,你这样已经影响到了我们正常营业,我们是有权利告你造谣诽谤的。”
算了,不管任天远是怎么想的,江川不能看着他在这里捣乱,他眼神示意杨枫拉开那些壮汉,自己往前走了两步。
然而变故就在一瞬间。
那边任天远大概是见江川朝自己走过来,一时间竟是有些慌了神,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扯着嗓子就开始大声嚷嚷。
“我可没造谣,本少爷说得句句属实!”
任天远:“现在可真是什么人都能开店做生意,你们也是真敢在这家店里吃饭,难道你们不知道这家店的老板,就是这个人,叫江川!他可是刚从里面放出来的。”
“……这可是手上沾过|血|的杀|人|犯!”
“轰”一声。
周围一群伸着脑袋看热闹的人群,纷纷震惊地瞪大眼。
杨枫瞬间暴起,飞起一脚就踹过去!
然后被两名壮汉拦住。
“放你妈的臭狗屁,你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
杨枫整个人都要炸了,操他妈的,这傻逼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任天远躲在壮汉后面,继续嚷嚷。
“杀|人|犯开的店你们也敢吃,真是嫌命太长了……”
江川站在原地没说话。
“呸,血口喷人!”杨枫气得眼都红了。
胡冬冬也生气道:“笑死了,这种人说的话你们也信!他就是专程来捣乱的,我说任少爷,你造谣也得有真凭实据吧,证据呢?拿出来啊!”
“就是,瞎喊什么瞎喊!”
柳文甜和胡冬冬反应过来后,立即出声制止任天远。
柳文甜更是拿起酒瓶时刻准备着动手,“妈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上次姑奶奶还没打够你是不是!”
任天远气急败坏,“你说什么……”
柳文甜不管他,继续往周围吆喝:“大家都看清楚了,一个大老爷们居然连个女人都不如,不就是之前跟我有点过节呗,用得着今天带一帮人过来找场子吗?说出去我都嫌丢人!”
“找茬还不够,还在这儿诽谤我朋友!”
“你放屁!”
任天远道:“本少爷说得都是大实话!”
柳文甜被他气得没辙,“我草你大爷的大实话,看姑奶奶今天不抽死你!”
杨枫也是气得浑身发抖,极力挣脱开那两名壮汉的束缚,正要朝任天远冲过去时,身后传来一道阴沉至极的声音。
“你刚刚说什么。”
江川倏地抬头,只见雾星河指尖勾着摩托车的车钥匙,眼神危险地看着任天远,周身气息冰冷吓人。
·
“你刚刚说他是什么……”
雾星河面无表情地踢开面前挡路的椅子,一双黑沉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任天远,声音低哑。
“你说他是什么……”
江川心脏突然一跳,上前想要拦住他,却被雾星河一把推开。
“星河……”
他心底有种不祥的预感。
雾星河目光死死地盯着任天远,眼底是化不开的黑沉浓雾,整张脸阴沉下来,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阴测测地望着任天远。
“说啊,怎么不说了……”
他一步步朝任天远缓慢逼近,周身极低的气压逼得任天远下意识愣在原地。
有些不敢动弹。
雾星河此刻的面容就像暴风雨前湖面上的平静,看似没多大变化,实则海面下方早已波涛汹涌,随时都会喷发。
任天远:“……”
他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想起来之前堂哥对他的嘱咐,让他把江川那点事情统统宣扬出去,最好是能闹到他在这里混不下去,还有就是千万不要伤到雾星河。
虽然他只看过一眼照片,但是雾星河这张脸还是很好认的。
“你……”
然而他才刚刚发出一个音节,脑门上就瞬间一凉,头顶上传来一股又热又凉还又痒的湿意。
随即而来的则是一阵剧痛!
“啊——”
碧绿色的玻璃酒瓶碎了一地,其中一枚碎片溅到旁边女生的脚边,她陡然尖叫起来,惊恐地望向那名下手干脆利落的男生。
“星河!”
江川飞快地上前夺了雾星河手里砸碎后剩下的酒瓶嘴,仔细检查他的手心,还好没看到明显的伤口。
江川:“……你从哪儿拿的酒瓶。”
雾星河动作太快,在场的所有人都没看清他是从哪儿忽然捞起来的酒瓶,又是怎么狠狠地砸在任天远脑门上的。
就连任天远身旁的几名壮汉保镖也没反应过来。
柳文甜低头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心:“……”
“啊!”
“我的头好疼……血啊……我的眼睛要瞎了……”
任天远跪坐在地上,发出一阵杀猪般的鬼哭狼嚎,浓厚的鲜血混杂着冰凉的啤酒液,从头顶流下来,糊在他眼睛上。
看不见的恐惧和那股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颤抖。
“疼啊……疼死我了,你们快叫救护车……”
那四五个壮汉面面相觑,赶忙上前扶起自家少爷坐在凳子上,显然比起制伏雾星河来说,还是他们少爷的安危更加重要。
结果刚一坐稳,任天远就再次倒地。
江川:“……”
雾星河用力甩开他的手,三两步上前,一脚飞起狠狠地踹过去,脚底正中任天远胸膛口,将他连人带椅踹翻在地。
任天远后脑勺着地,顿时疼地眼冒金星,眼泪飞溅而出。
雾星河一手拽起他衣领,扬起拳头就砸。
“砰——”
“砰——”
任天远被他砸得像一摊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脑袋随着雾星河的动作一左一右地晃动着,鼻涕鲜血眼泪一块儿流,整张脸变得惨不忍睹。
没一会儿,人就已经失去意识了。
“星河……”
江川见势不对赶紧将他拉起来,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