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豪华宽敞的马车车厢里,大公子闭目养神小憩一会。
车厢外的前沿上,纨绔公子和他的小情人跟车夫挤在一起,小小的一块板子上容纳着三个人。
车夫拼命往前缩,好给自家少爷多留点地方。
一路上见到的行人纷纷对他们侧目而视,不知道这位崔家少爷又在抽什么神经。
好在现在天色已暗,崔易航也看不清楚路人的指指点点和异样神情。
马车稳稳行了两刻钟的时间,终于到了崔府门口,门房见是自家少爷的马车连忙提着灯笼过来接应。
挤了一路终于能下车,崔易航长舒一口气,略微活动下筋骨见大公子还没动静便轻轻敲车门。
“大公子,已经到了。”
车厢里低低应了一声,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撩开门帘,习惯性的朝一旁伸手。
马车有半人高,车夫停车时虽然放了踏步用的车凳,毕竟天色昏暗看不清楚。
崔易航离他最近,见大公子伸手也没多想,伸手握住他的手扶他下马车。
下人扶公子小姐下马车一般都是抬起自己的手臂做支撑点,等待主人落手搀扶,哪有像他这般直接上手冒犯的。
裴琰原以为是简竹在旁等候,被人一握手便知不是自家小厮,探身出来后才发现扶自己下马车的人竟是崔公子。
他眼神淡淡扫过落后几步的简竹,向面前的人道谢:“怎敢劳烦崔公子?”
崔易航不以为意:“举手之劳而已。”
崔公子在马车旁站着,简竹哪敢越过他硬挤过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握上自家大公子的手,心里顿时沉重起来。
完了!这崔公子果真对他家大公子有非分之想,竟然不肯错过一点轻薄揩油的机会。
他一介小厮,细胳膊细腿,今日到底能不能护住自家大公子的清白……
他在那胡思乱想的时候,崔易航已经带着大公子进自家大门。
眼看着两人被下人簇拥着越走越远,简竹收敛心神连忙跟上。
内宅处,崔国舅夫妻已经摆好饭等崔易航回来。
以往儿子总是在外面眠花宿柳的不着家,崔国舅夫妻往往饭点前派下人去找他,问上一声可回家才吩咐下人摆饭。
难得这几日儿子修身养性定时回家吃饭,他们夫妻二人就养成了准时摆饭的习惯。
崔易航的马车刚停在门口时,就有机灵的下人跑去通知自家老爷夫人。
“少爷回来啦!还带着两个好看的男人。”
大公子没上过崔家的门,崔家的下人自然不认得他是谁。
崔国舅还以为他又出去鬼混,闻言板着脸端坐在那,等着自家儿子过来好生训斥他一顿。
不到一个月就要成亲的人,花天酒地也就罢了,怎么能把那些不正经的人带回家。
回头要是让裴大公子知道……嗯?大公子?
大公子怎么会来他们家?!
崔国舅震惊地起身,差点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裴琰见到崔国舅夫妻二人颔首行礼:“见过国舅爷,见过崔夫人。”
“先前一直未有机会来拜访,是裴琰失礼了。今日恰巧在酒楼偶遇崔公子盛情相邀,便冒昧前来叨扰了。”
见这世家贵公子纡尊降贵来拜访他,说话又如此客气,崔国舅顿时眉开眼笑。
“不打扰不打扰,裴大公子快坐下说话。”
“国舅爷客气了。”裴琰仍是一副风采翩翩的模样,含笑说道:“我字衍之。您二位身为长辈日后又是昭月的公婆,喊我衍之便可,不必如此见外称呼。”
今日这是喜鹊登上他家枝头了么?
崔国舅简直受宠若惊:“那我就斗胆——啊不,托大喊你一声衍之了。”
这般玉树兰芝的俊美公子,崔夫人越看越喜欢。
原本以为对方有些骄矜之气不屑与她家来往,今日瞧着也不像嘛。
她见裴琰面色薄红一身酒气,还以为是自己儿子把他灌醉的,忍不住嗔怪地看他一眼。
“你怎么灌衍之喝那么多酒,他是翰林院侍读,明日一早可是要去翰林院当值的。”
“我没灌他酒。”天地良心,他碰到大公子之前对方便已醉了。
“不怪崔公子,”裴琰叹息:“衍之自幼与妹妹一同长大,眼看她不日便要成婚离家,伤感之下便忍不住多饮了几杯。”
崔国舅见他担忧妹妹,拍着胸膛保证道:“大公子放心。裴家小姐嫁到我崔家来,我夫妻二人必定会视她如亲生女儿般珍视,绝不会让儿子欺负她一星半点。”
“伯父伯母如此和蔼可亲,我自然是放心的。”
大公子脸上带着歉意:“只是我妹妹自幼被家中娇养惯了,性格有些骄纵,衍之是担忧她嫁过来后会惹崔公子生气。”
“那有什么?我家这个混账东西整日沾花惹草不学无术,若不是先皇赐婚怎敢高攀裴家嫡亲小姐。”
崔国舅就差跟他发誓表决心了:“成亲后我儿若敢对裴小姐有半点不敬,我亲自打断他的狗腿!”
崔夫人也附和道:“裴家大小姐在自家千娇万宠,没道理嫁到我家来便要受那委屈气。”
裴琰神色欣慰:“如此我便能放心将妹妹交予崔公子了。”
他转头看向崔易航,崔国舅和崔夫人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儿子,显然是在等自家儿子表态。
“……”好家伙。
崔易航眼睁睁看着大公子不到一顿饭的功夫,把崔公子的爹娘哄的服服帖帖,替尚未嫁过来的妹妹摆平公婆的态度。
见三人全都望着他,他只好承诺道:“裴大小姐若嫁过来,我必定会待她如珠如宝,绝不相负。”
前提是,这位大小姐真的能嫁过来。
裴琰的神情终于满意,含笑看着他:“崔公子果真良配。”
崔国舅热情邀请大公子一同吃晚饭,一顿饭的时间里宾主相宜和谐尽欢。
若说晚饭前裴琰的醉态还不明显,在他又敬了崔国舅几杯酒后大公子的醉态便明显起来。
一双极好看的眼眸在满室灯笼映衬下,波光潋滟璀璨生辉,只是视线颇有些寻不到落点。
“如今天凉,酒后见了风可不好。”见他醉的不轻崔国舅热情挽留:“不如留在我家暂住一宿,等明日醒了酒再回去也不迟。”
裴琰勉力支撑着身体起身:“多谢崔伯父好意,那衍之便叨扰了。”
崔家有专门待客用的厢房,留着亲戚朋友偶尔来拜访留宿时使用。
他家阔气,那待客用的厢房内间摆设也不算寒碜,只是跟裴家如翡如玉的大公子一比,就莫名显得简陋起来。
崔国舅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妥当,正纠结时崔夫人推了他一把:“航儿的院子不就很好?”
“大公子来我们家想必是不放心妹妹,如今正好让他瞧瞧他妹妹嫁过来后住的地方,这才好让他放下心来。”
崔国舅点头:“甚好甚好,那便让他住航儿的房间去。”
至于刚布置好的新房让大公子住合不合适,崔国舅压根没想那么多。
他是商人出身,原本就与科举出仕无缘,幼时便没怎么认真读过书,礼仪方面自然也不太讲究。
崔国舅年幼时父亲在外地行商去世,全靠姐姐经商有道打理偌大家产。
姐姐看中姐夫要拿家产资助他,崔国舅也全凭姐姐安排,谁料姐夫竟然如此争气直接登基成为皇帝。
一朝翻身成为皇亲国戚,崔国舅直接躺平享受荣华富贵。
崔易航眼看他爹娘如此安排,忍不住问:“那我睡哪?”
有了裴琰珠玉在前,崔国舅再看自己整日沾花惹草的儿子就有几分碍眼。
“家里这么多屋子,哪里不能睡?我看用来待客那间厢房就很好嘛。”
崔易航:“……”行吧,既然是待客用的厢房,他便先将映琴安置过去。
离了大公子身边,他叮嘱映琴道:“以后你少招惹他。”
映琴疑惑:“公子不是不想娶他妹妹,我这般作态应是正合公子的意呀?”
崔易航又不能说我不想娶他妹妹,但我要娶他。
只能再次叮嘱他:“总之那位大公子可不是个好性子,回头你若犯到他手里,我可救不了你。”
绯衣少年柔声应下:“映琴知道了。”
崔易航安顿好映琴后朝自己院子走去。
厢房这他是肯定不能睡的,回头让大公子知道还以为他舍不得小情人,不如干脆回自己院子里睡书房。
没错,崔公子也是有书房的,虽然他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去过。
他刚回到自己院子,就见裴大公子在他院子里徘徊迟疑,似乎不知该往哪走。
小厮简竹正在劝他:“大公子,这不是裴家,家主不在这里。”
裴琰醉的不轻,听不进去小厮的话,只是视线朦胧地回望:“父亲……”
他瞧着院子门口似乎站着一个人,举步过去想看的更清楚些,谁料脚下被门槛拌了一跤,直接跌进那人怀里。
简竹手捧着醒酒茶劝不住他喝一口,眼看自家大公子跌进崔易航的怀里,吓得差点打翻醒酒茶跳起来。
“大公子!”
“父亲……”崔易航伸手接住醉酒的人,听着他轻声的呢喃:“自八岁至如今,琰儿从未逃过功课。”
裴琰看不清楚面前的人,只是下意识的寻求一个回答。
崔易航见大公子似乎把他当成了裴大人,等待他夸奖的模样,迟疑片刻后伸手去摸他的头。
“琰儿真乖……”
那俊美的公子不知听没听到他的回答,半阖着眼沉沉睡去。
崔易航忽然觉得,裴大公子似乎有点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