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鸠目光落在面前低垂的头顶上，眉间舒展，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头顶，“余惑，”随后叹了口气，“活着就好。”

余惑抬起头晶亮的眼睛盯着他，“大人，我和司忌都还活着，我们两个当时回去找您的时候……”他后面的话被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打断。

湛鸠看了眼门口，低声道，“把我抓回去。”

外面的守备军赶到时，看见的就是余惑抓着那个逃出来的人，其中一个守备军上前，“交给我们吧。”

余惑皱着眉瞪他一眼，“走开，我把他带回去。”说完，温柔得推着湛鸠朝前走去，留下后面的守备军亦步亦趋得跟上去。

等守备军将湛鸠重新绑回铁链上，余惑才一脸不情愿得跟着离开了。

不过他只过了一会就又回到了这里，还伸手要去解湛鸠手上的锁链，湛鸠轻轻开口，“没事。”

余惑这才收回手，乖巧得坐在一边。

湛鸠目光落在余惑身上，一点变化都没有，甚至连身上那股子桀骜不逊的劲儿都还在。

余惑的眼睛上下查看着湛鸠的情况，却在看到他脏兮兮的衣服时，眉头紧皱，嘴巴一撇，有些委屈得开口，“您还是跟我出去吧，洗个澡换身衣服……都怪那个该死的司忌，我当时还要去找您，或许我们再多翻一些……”

“外面的灰尘对你们的影响也很大吧？”湛鸠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

对上湛鸠关心的黑眸，余惑抿抿唇，没说话。

“司忌是对的，连我都被外面的环境搞得失明了一段时间，你们更不能一直在那里。”

湛鸠说的没错，余惑和司忌在可能的区域内挖了整整五天，到最后余惑的五感尽失，鼻间和耳朵都有些流血，司忌才强压着他离开了那。

“其他的僵尸呢？”湛鸠开口问道。

余惑“啊”了一声，“是这样的，您沉睡之后，我们一直守在城堡，后来……”

末世刚来时，僵尸群并没有受到影响，因为那些对人类来说致命的毒素，对僵尸根本不起作用。可后来便不只是病毒蔓延，天气也开始发生变化，植物枯死，地壳变动，建筑倒塌，空气被灰尘占据，成日的晴天，连风都没有再光顾。

“离开的时候，我们本来打算带着您的棺材，可是步肯他突然带着些僵尸起势，给我们下了药强行带走，”余惑恨恨得咬牙，整张脸皱在一起，“后来，我跟司忌从僵尸群里逃了出来，去找您没找到，就混在了人类里，混到了现在。”

“我在第一基地打扫，他在第二基地种菜。”余惑说完突然“啊”了一声，“对，您在这里的消息还没有告诉他。”说着余惑摸了摸手腕，他都没听到提示音，就自顾自的开口，“呼叫司忌！”

“正在呼叫……”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接到，他老是不知道在忙什么，最近好像又在做什么实验。”余惑撇撇嘴有些嫌弃。

“他不是在种地？”

余惑“嘿嘿”一笑，“其实就是在养您养死的那盆花，他跑出来的时候还抱着那个干枝，”说是留个念想。后面的话余惑没有说出口，天知道他看见司忌抱着那个花盆逃跑的时候多想杀了他。

通讯半天都没有接通，余惑只好挂断。

“他养活了？”湛鸠微微睁大眼睛。

“没有，这种环境下怎么可能养得活。”余惑摆摆手。

湛鸠点头，况且那盆花已经死得透透的了，他眸子一动看向余惑，“你认识虞璟吗？”

余惑睁大眼睛，“认识啊，他们人类基地的指挥官，他还挺厉害的，我老去找他单挑，有时候都打不过他。”

湛鸠嘴角轻勾，想起了那人穿梭在丧尸中的利落身形，“他人呢？”

“失踪了，”余惑皱起眉头，“基地是这么说的，但一直没能找到他，按道理来说，他这么厉害怎么可能被……”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完，手腕上突然传出声音，“喂？老东西？”

通讯是直接接通的，那边传来的低沉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我在102号避难所同步来的信息里看到了湛鸠大人的名字，我要去102号一趟，你去不去？”

“你不是在闭关实验吗？”

“实验哪有湛鸠大人重要，我这就出发，你等我的消息吧。”说完就挂断了电话，余惑张开的嘴甚至都没来得及发出声音。

“你……”余惑有些无语得闭上眼睛，这么多年了，不听人说话的毛病从来没改过。

湛鸠微扬起嘴角，看着余惑打回去却久久没人接起的通讯。

“算了，让他扑个空，就知道要好好听我说话了。”余惑“哼”了一声，刚抬头打算再劝湛鸠，就被门口传来的开门声打断。

守备军进来看到他时愣了一下，随后皱起眉头，“余惑！再不遵守规定你又要被罚去禁闭室了。”

余惑无所谓得抿唇，“虞璟又不在，你们谁能管得了我？”

守备军没再理他，手上拿着链条走上前。

余惑刚想开口被湛鸠一个眼神制止了动作。

最后湛鸠双手缠着一条发着蓝光的锁链，被守备军领着走出房间，向他刚刚走出的铁门相反方向去，领着他到了一个透亮的白色房间关上门，把旁边跟着的余惑一起关在了外面。

“你好，”对面坐在桌台之后的人挂着笑容跟他打招呼，湛鸠总觉得这样的笑容好像在哪见过，“我叫苏执。”

“欢迎来到人类基地。”他这话让原本在观察周围环境的湛鸠收回视线，盯向那个自称苏执的人。

“你好，湛鸠。”湛鸠轻点了下头。

“这个名字真特别，”苏执又笑了笑，眸子一转，“你是怎么来到第一基地的？”

湛鸠望进他那双在灯光下透了些绿色的眼睛，“我在森林里，救了几个人，”说着他侧过头将脖颈露出，“他们话都没说，扎了我一针，醒来就在这了。”他白皙的脖颈上还留着尚未愈合的针孔痕迹。

苏执看到了那仅有一点的痕迹，一时有些无言，被针孔扎了一下的伤口到现在都还留有痕迹，是多么娇贵的身体……

“我为他们的无理向你道歉，但你是怎么会跑到森林的呢？”

湛鸠微微抬眸看天，状似正在思考，“我……不记得了。”

苏执手指敲了敲桌面，“那你醒来怎么没有辩白？”

“我醒来的时候，又被扎了一针。”

苏执很快接过去，“我很抱歉。”而后继续询问，“那你跑出看管所，挟持基地工作人员又是为什么？”

“你们一直在伤害我，”湛鸠一瞬不动得盯着对面人的眼睛，“我想出去不是很正常。”

“可你没让他带你出去。”

“他只是个扫地工。”

“你跟余惑什么关系？”

“他想要给他的扫地工小弟报仇。”

苏执微微扬眉，“那你去信息处做什么？”

“我跟朋友走丢了，想要看你们这里能不能查到他。”

“那你的指甲是怎么回事？”苏执突然收起了笑容，脸色冷凝下来，声音中也带了些威严。

湛鸠抬起手前后看看，“那是我的异能。”

“你在撒谎。”无比肯定的语气。

“你是精神系的异能者？”湛鸠淡漠的黑色眸子迎上他的目光，“你怎么确定我在说谎？”

苏执微微扬唇，眸子晦暗难明得盯着湛鸠，“你遇到过精神系的异能者？”他并没有要湛鸠回答的意思，径自说下去，“看来那是个低等级的异能者。”

湛鸠微眯了下眼睛，就听对面的人接着道，“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他甚至没有等湛鸠开口，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你是故意跑到森林的？”

“为了让基地的人发现还在森林里待了一段时间？”

“你从异兽手里救下了他们？”他加重了救的读音，“你把那只异兽赶跑了，他们看到了你的指甲。”

“你假装被感染让他们将你带了回来。”

“那只异兽是你从树上扔下来的。”

一开始是问句，到了后面他已经是在用陈述的语气讲述。

“而现在，在我面前的这位湛鸠先生，你来基地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苏执轻轻吐出最后一个问题才停下，墨绿色的眸子紧盯着湛鸠。

湛鸠从他开始提问，脑中便随着他的描述出现了画面，他原本冷淡的眸子里多了些奇色，最后留下的便是淡淡的欣赏。

观察，引导，构建，最后他脑中的画面给了苏执答案。

很像他们僵尸的通感。

灯火通明的房间安静片刻，湛鸠才缓缓开口，深邃的黑眸反过来盯紧苏执，“我是来找人的。”

苏执对上他的眼睛，不知为何心中忽得浮上一丝急躁，他微微皱眉，“找什么人？”

“找一个……我也不知道在不在的人。”湛鸠微微扬起唇角，长长的睫毛呼扇一下，黑色的眸子像是能把人吸进去一样。

“你在信息库里查了虞璟的名字，”苏执放在桌面上的手微微曲起，“你认识虞璟？”盯着他的瞳孔骤然缩紧，“你见过虞璟？”

“那是哪？”他猛然站起身单手抓着桌角，低沉的声音此时有些扬起，“你在哪见的他？”

湛鸠收回视线，垂下的睫毛在眼下映出阴影。

苏执此时也注意到自己有些激动，深吸了一口气，抓着桌角的手却没有放开，“你看到了他的资料，相比也知道他对基地来说多么重要，只要你告诉我们他的下落，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他郑重的语气让湛鸠再次抬起眼睫，刚要开口，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苏执皱了皱眉，刚想让湛鸠继续说下去，后颈处的灼热让他顿住了想说的话，紧急呼叫拥有最高通话权，会自动接通，他脑中出现得声音让抓着桌角的手逐渐放松。

“苏少将，虞长官回来了！”

“你先在这稍等片刻。”苏执朝湛鸠微微颔首，快步朝外走去，外面的守备军刚要开口，“我知道了，我们现在过去。”

门在身后被关上，亮堂的房间只剩下湛鸠一个，孤零零得站在中央。

这第一基地还不如102号避难所呢，至少避难所还有休息的沙发，这却连个椅子都没有。湛鸠盯着对面的桌台腹诽，扬起的嘴角却透漏着他的好心情，他微微垂眸看向自己已经大半沾了泥土的白色上衣，好心情突然有些受损。

余惑这时从外面探头进来，手上还拿着把扫帚，“大人？”他一直在这门口附近假装扫地，要说这基地他唯二尊敬的就是这位苏执少将了，虽然和他不是同一个种族，但每次都能把他看得透透的，让人心里凉凉的。

“他们说……”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口的守备军拉了出去，门关上的时候隐约还能听到，“我就一会没看住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外面的争吵声突然停止，湛鸠抬眼看到门口站着的苏执，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就听苏执开口，“跟我来一趟吧。”

湛鸠跟上苏执的脚步，走出看管所的大门，穿过左边的走廊，到达一个房间门口。

苏执抬手敲敲门，在原地站定等了一会才打开门。

房间里有个长桌，左右两边都坐着人，黑檀木的桌面在灯光下泛着光亮，表明着它的材质并不是木头，而是铁。屋里加上苏执一共六个人，但湛鸠已经被主座的人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无暇他顾。

“湛，鸠。”一字一顿的呼唤，被那低沉磁性的嗓音衬得格外好听，湛鸠盯着面前黑色军服身材高挑的男人，他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笔挺军裤包裹着的长腿弯曲，桌下的高度堪堪能够放下，优越的身材在合身衣服的衬托下更显出众，修长的手指夹着一页纸的边缘翻看着下一页。

湛鸠眸子里染上些笑意，他想过虞璟叫他名字的样子，但从未想过竟然是在这样的环境下。

坐在高位上的男人抬眸，头上的军帽压着额前的头发，遮住眉毛，眸子晦暗不明映出湛鸠的身影，他似乎眼睛动了动上下打量着湛鸠。

湛鸠也在细细观察虞璟棱角分明的脸，虽然那张脸上毫无表情，甚至有些唬人的冷峻，但湛鸠就是觉得穿着军服的虞璟勾人极了，让他不自觉得喉头一动，犬齿有些发痒。

真想上去咬一口。

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在听到虞璟下一句话时，瞬间变冷。

低沉好听的嗓音说出的话却是极其不中听的，“苏执说你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