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官，我……我~~~不想当军官。”尽管心如擂鼓，施莱伯还是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抬起头注视着克劳尔伯格少校那双幽黑的眼睛。在那双严厉的双眼的瞪视下，施莱伯一时间竟找不到一个适合表达自己意思的德语单词，心里一阵发慌，眼光就不由自主地飘向对方衣领正中的骑士铁十字——那仿佛给了他一些勇气，这个平时在一向要好的同学面前都不敢大声说话的胆怯的孩子，今天却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然又重新抬头直面这位在全校同学心里威严到令人恐惧的魔鬼教官。

施莱伯静静地注视着克劳尔伯格的眼睛，平静并坦然地等待着接下来随时可能爆发的暴风骤雨。

“你不用担心~以你现在的成绩，恐怕还没当上军官就得被抬进野战医院。”克洛眨了眨眼睛，平静声音之中带着一种施莱伯极其熟悉的恶毒。

“我……我的意思是……”施莱伯的脸立刻白了一半，另一半则还保持着刚刚因为少校给他擦军靴而升腾起的羞红。

看着施莱伯色彩丰富的脸，克洛竟然感到十分有趣。

“不过你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前线那些上过几年火线的老兵痞子，的确很喜欢欺负像你这样懦弱的年轻军官。”克劳尔伯格教官不听施莱伯的解释，直接将理解与同情的目光投射在这个看起来十分懦弱的男孩子身上。

“我……”施莱伯垂下头，刚刚眼神中还闪烁着的某种东西已荡然无存，灰暗的眼眸失望地瞟过地板，朝门的方向望去——他从今以后再也不会对任何人讲这些话了！当他第一次把自己写的诗歌朗诵给父母听时，母亲只是几句心不在焉的夸奖，而父亲则忙着他的生意，根本就没兴趣听完这首儿子自认为很不错的小诗。通过父亲的关系进入军校以后，诗歌就像夜晚最黯淡的一颗星星，深深地隐藏在苍穹之后，埋藏在他内心的最深处。

自己真的是个白痴——施莱伯失望地自责着。干嘛要跟克劳尔伯格教官讲这些呢？这位全校闻名的教官是一个公认的除了打仗其余什么都不敢兴趣的战争狂人啊！

“不过……我不管你以后是否能当上一名合格的军官，你现在是我的学生，就得遵守点学生的本分。”克洛带着一种近乎邪恶的微笑，站起身走到施莱伯身边，在施莱伯那双疑似水光的绿眸注视下，克洛嘲弄的扯了扯嘴角，伸出手随意整理了一下施莱伯皱皱巴巴的衣领。

“一名合格的军官首先要从整洁的衣橱开始……”

克劳尔伯格少校的声音轻飘飘地拂过施莱伯的耳旁，声音飘渺的如同暗夜中的鬼魅。

“是……”刚刚那张红白相间的脸，此时再一次彻底泛红。

“那好！”克劳尔伯格少校的声音陡然变得明朗而欢快，“打开你眼前的衣橱，我给你半个小时，按照军人手册的标准摆放整理好！我从现在开始计算时间。”克劳尔伯格少校一边说着，一边把眼睛投向了自己手腕上的表。

“是！长官！”施莱伯慌忙起身，用最快的速度冲向对面的衣橱。而在他身后，似乎预感到什么的克劳尔伯格少校则下意识地闪身往后撤了一步。

“哗啦……”

今天第二次有人在打开柜门后凭空消失在房间之中。

施莱伯将最后一打衬衫整齐地用专用带子捆好，端端正正地按照军人手册的要求放进衣柜最上层的那个格子。在他的右手边，衣橱里搁置杂物的地方，他意外地发现了几本用艰涩的古德语写就的诗集，除此以外，还有几本枯燥的哲学著作。

施莱伯忍不住回头偷偷瞟了一眼这些书的主人，克劳尔伯格少校此时正舒服地依靠在自己的床上，慵懒地拿着一本《席勒诗集》品读着，他黑色的眼眸透露着烦躁和冷酷，过分直挺的鼻梁使他看来有些冰冷。

施莱伯赶忙低下头继续在衣橱门口忙碌着，生怕少校发现自己在走神。

“听说你经常帮多弗曼中士起草全校通讯的稿子？”斜躺在床上看书的少校莫名其妙地问起了和平日训练完全不相干的一个问题。

“是……”施莱伯的心猛烈地撞击着胸口。每周的全校通讯是自己唯一可以舒展身心从事文艺创作的机会了！尽管里面夹杂了太多枯燥的校长训诫和学习体会，但总是还能给自己留下几块可供自己发挥创作的小版面。难道~~现在这位残忍的魔鬼教官连他最后的一片乐土也要毫不留情地剥夺掉吗？

“这么说……你对诗歌应该很有兴趣？”克劳尔伯格那深邃的黑色眼睛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再次从诗集的后面射向额角渗出汗珠的施莱伯。

“那么，读一下这个！”克劳尔伯格少校的声音有些疲惫，他轻轻放下手中的诗集，静静地闭上了有些酸涩的眼睛。

我要把一切憧憬、一切念头，

全都沉入忘川的静静河流，

但不把我的爱情抛撇。

听！那些野蛮人已经在城墙边叫嚷，

给我把宝剑挂上，你不要忧伤！

我的爱情不会在忘川中熄灭。

……

施莱伯轻声地念着席勒的《赫克托耳》，一旁的克劳尔伯格少校正静静地躺在自己的床上，笔挺的军装胸口上的黑色铁十字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着。

施莱伯轻轻放下手里的书，带着复杂的眼神望着已经沉沉睡去的年轻少校心中五味陈杂。

也许，克劳尔伯格少校并不像大部分人平时认识的那样暴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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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军人来说睡眠是宝贵的，谁要是挥霍睡眠谁就是犯罪，尤其是克劳尔伯格少校的睡眠……

“我早就说过了，我只是单纯的精神衰弱，用不着吃医生开的那些安眠药……”

“席勒要是知道有人用他的诗歌治疗失眠，他宁可改行做面包师也不会写诗了。”博尔曼瞪了一眼那个害他被衣橱袭击过的军官，随手从对方眼前的盘子里夺过一个苹果。

“瞧你说的！……对了，我昨天收拾衣橱的时候发现我的荣誉佩剑不见了……”克劳尔伯格刚说到这里，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正在拿着一把精致小刀削水果的博尔曼。

“什么不见了？”博尔曼板着脸冷漠地继续着手里的工作。

“没……没什么……”克洛哽了一下咽喉，赶紧缩回了后面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