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3天来,米娜生命中头一次知道了吃饱的感觉。尽管之前人人都说穿这种军服的人是魔鬼,是他们伟大祖国的侵略者,可是米娜对此却没有什么共鸣。对于那些给予了你冷漠与轻视的人们,他们的话和他们的冷漠一样无足重轻。相反,对于那个总朝自己微笑,总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吃东西,并不时陪自己玩的军官,米娜倒是充满了好感。祖国的概念,在一个孩子的心里也许就是这样单薄。
也许米娜并不知道,她的同胞曾在德国空军的飞机扫射下经历过地狱般的逃亡生活,此时,他们是怎样在德军的管理下过着卑微屈辱的生活。
克劳尔伯格少校正坐在一个庞大的作战沙盘旁发呆,他有点搞不明白这两天自己是怎么了。
他居然包庇一个盗窃德军物资的法国抵抗分子。当然说科伦是抵抗分子的确有些夸张,其实这不过是一个15岁的孩子出于饥饿的生理需要,盗窃了一点食物。
开始,他对于这些讨厌的法国人并没有多少同情与怜悯。他之所以把那个小偷和他的赃物带回来,不过是出于和党卫军作对,出出他们洋相的一种微妙游戏心理。
让他同情该死的法国人——这绝对不可能!曾经在一战后的法国占领区生活过的德国人大概谁都会像自己这样吧!多少次,多少次自己亲眼见到过那些野蛮的法国军人是如何凌辱驱赶那些饥肠辘辘的德国孩子。自己身上不也留着法国军人制造出的恐怖疤痕吗,法国军人在对自己实施这些暴行的时候,自己也还是个孩子——比科伦还要小很多的孩子!
克洛亲眼见过那些不可一世的法国军人,是如何带着胜利者的嘴脸肆意侮辱战败了的德国平民的。他甚至亲眼见过那些狰狞的枪口是如何对准不愿意替法国人工作的德国工人的。有多少德国家庭因为法国人贪婪狠毒的战争赔款而家破人亡,有多少德国孩子因为法国人无休止的掠夺而沦为街头食不果腹的流浪孤儿,还有那生活在异国军队统治下的屈辱……背负着这样的伤痕与仇恨,克劳尔伯格少校并不觉得自己那天在小广场上亲自参与枪决的行为有什么不妥,比起自己幼年的经历,他甚至觉得自己对法国人已经很仁慈了,起码——自己从来没对法国孩子下过手。
克劳尔伯格少校的法语很好,好到他说法语的时候几乎让一个巴黎人都难以听出什么口音。他周围的人,没人奇怪。作为欧洲任何一个上流社会的贵族子弟,说一口流利的巴黎口音的法语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可只有克劳尔伯格知道,自己在学习法语时的刻苦和专注来自于怎样一种仇恨。他一直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穿着军装光明正大的踏上法兰西的土地,让那些侮辱过他们,剥削掠夺过他们的法国佬尝尝他们自己当年曾经对德国人做过的事。到了那时,自己一定会用他们完全听得懂的语言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现在,他的理想终于实现了!可……他却莫名其妙地同情起自己一直诅咒的法国人了!不但窝藏了那个盗窃党卫军财务的小鬼,还破天荒的把他妹妹接了回来好吃好喝的养着他们——自己这是怎么了?从战争开始的那天自己不是一直期盼着要让法国人从头到尾的感受一下德国人在1918年以后的遭遇吗?克洛对自己的软弱感到无奈。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枪决那些参与抵抗的成年人,但惟独无法对孩子下手,哪怕只是一份的冷漠。
自己完全可以在第二天将盗窃德军财务的科伦交给当地的党卫军,借此好好地嘲讽一下那个花瓶一样存在的党卫军将军鲍恩,也完全不用想科伦的妹妹该怎么样……反正,法国人不是有的是团结的同胞,他们自己会照顾好自己人的。
可是,他还是鬼使神差地去了。去了科伦所谓的“家”,从一张可能被称作“床”的家具下,拽出了这只瑟瑟发抖的小东西。这一瞬间,他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十几年前,挪威家里的那只叫“萨赫”的小猫。自己每次抱它时,它就是这样一幅眼神。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脑子里想的也不过是扔下几张钞票。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最终会莫名其妙地把这个麻烦的小家伙带了回来,还养在自己身边?
克洛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只好默默地望着沙盘上那只代表自己部队的战术标识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