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灵芝再次把任白芷顶出去半米远。
这次算是孟弃的失误,他没及时把任白芷给翻过来,叫孟灵芝瞅准了机会,嗖嗖两下爬过去,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缩头又伸头,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半米加半米,任白芷已经离他一米远了。
可怜的小家伙,估计都给撞晕了吧,之前还舞动着四肢,想靠自身的力量翻过来呢,现在索性连动都不动了,脖子歪得更厉害,一副生无可恋样死在那儿。
孟弃很自责,觉得他就是导致孟灵芝和任白芷关系恶化的导火索,要不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孟灵芝面前提起任随一的名字,人家任白芷也不可能遭遇这三次无妄之灾。
“灵芝儿,我懂你的意思了,所以咱们稍安勿躁好吧,也别再捉弄任白芷了,再搞下去,小心它真的会死。”孟弃一边把任白芷捡起来,捧在手心里摸了摸小家伙的壳,一边真心规劝孟灵芝及时收手,不对,及时收头。把任白芷搞死,它也落不着好处的,因为没有同类陪它玩了,那么大一个玻璃缸,就剩它自己孤单寂寞冷去吧!想想都可怜。
也不知道孟灵芝听没听进去孟弃的话,它没再看孟弃一眼,反而是孟弃这边刚说完话,它就又缩回壳里去了。
“子女不和,多半是父母无德”,脑子里突然闪过网友的这句神评论,孟弃的嘴角快速抽动了两下,一时间心情还挺复杂的。
算了,让他心情复杂的也不止眼下这一件事情,爱咋咋地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去,赶紧给孟灵芝盖一个冬眠的窝,别到时候任白芷没啥事,再给它自己冻死喽,哎……
一听说要给孟灵芝盖窝,古老爷子也震惊,“你说谁能想到这一茬?以前倒是炖过几次甲鱼汤,可咱也没养过甲鱼啊,还真不知道它要冬眠咧。”
孟弃从厨房里端出来一个小瓮,是古老爷子拿来腌咸鸭蛋的,上次腌的已经吃完了,新的鸭蛋还没去买,这会儿瓮里没有鸭蛋了,只有半瓮的盐水,于鸭蛋的咸腥味中混着花椒、八角、桂皮的大料香气,不难闻,也没多好闻。
“古叔,借您这口小缸用一用,改天去镇上给您买俩新的回来。”孟弃一边把瓮里的盐水往下水口倒,一边对古老爷子说。
古老爷子蹲在一边朝瓮里伸手,想帮孟弃把瓮里的大料往外扒拉扒拉,听孟弃这样说,他略寻思了一下,然后犹豫不决地问孟弃,“你确定要用它给孟灵芝坐窝?先说好,不是古叔舍不得给你用,是古叔觉得不太靠谱,你想啊,就算把它刷得再干净,里面的味道一时半会儿也散不干净啊,那等明年开春孟灵芝出来的时候,不得和咸鸭蛋一个味儿了?”
他边说话边站了起来,并拿手背揉了揉腰。年纪大了腰腿功能退化,蹲一会儿就腰疼,“和咸鸭蛋一个味儿倒也没啥,问题是孟灵芝喜欢闻这个味儿不?它要是不喜欢闻,自己又爬不出来,一气之下再来个大憋气,不会给它憋死吧?”
憋死?!乌龟甲鱼王八鳖在冬眠的时候需要呼吸吗?不对不对,需不需要的,鼻子可不是摆设,闻气味的功能不会消失!
孟弃往外倒盐水的动作顿住了,然后斜向上抬头看着古老爷子,醍醐灌顶般说,“对啊古叔,差点儿把这茬给忘了,光想着这口缸大小合适,还避光,竟然忽略了它里面有味道。”
古老爷子笑了笑,再次提醒孟弃道,“你看咱们这里,漫山遍野的花花草草长得多水灵多好看,这说明什么?说明咱们这里的水好土也好!依我看,你就在咱们这院子里找个地方挖个坑,把孟灵芝埋进去吧,宽敞,舒坦,没异味,这冬眠的效果绝对不会比你把它憋在那什么瓮里啊,缸里啊,锅碗瓢盆里头差。”
刹那间,孟弃就像被高人点化了般看向古老爷子,眉开眼笑道,“古叔,要不说还得是您呢,这下不得把孟灵芝舒服死!它要真是那懂事儿的,在冬眠之前高低得给您磕一个。”
孟灵芝没给古老爷子磕头,孟弃把它往刚挖好的土坑里一放,它倒是像感应到接下来要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再见孟弃似的,竟然主动挺直了脖子,努力朝孟弃探头,孟弃心领神会地把手伸过去,孟灵芝就把它自己的三角头搭在孟弃的虎口处蹭了蹭,然后才重新缩回壳里。
也不知道它是真懂事儿,还是假懂事儿。
接下来孟弃一边往孟灵芝身上埋土,一边长吁短叹,“古叔,咱们挖的坑不算深吧?应该不能把灵芝儿给闷死吧?还有,咱们要不要再给它埋一碗龟粮进去?我怕它吃的那点儿东西撑不到来年春天……”
“明仔,你都在网上搜过答案咧,就不要担心了,网上的那些都是养龟高手,应该不会无缘无故骗你的。”古老爷子也在用铁掀往孟灵芝身上浇土。
一层又一层,终于,孟弃的视线里就只剩下湿漉漉的黄土了。
这也算一种分离吧?虽然按直线距离来算,孟灵芝冬眠的地方离着他睡觉的房间也就十来米远,都比不上江柏溪家的杜什么厅影院从这头到那头的距离,但地上地下的,就算每天都在身边,那也见不着面啊,不算分离算什么。
或许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一件接着一件,既来势汹汹又让人猝不及防,安排好孟灵芝冬眠后的孟弃又开始多愁善感起来,思绪从离家已半年,还有几个半年才能回家,转到早就已经开学了,不知道祁运有没有回去上学,再转到赵哲原能不能成功甩开那些人,如果甩不开怎么办,最后转到……
最后还没来得及转,三蹦子闷沉沉的轰鸣声已经由远及近传到耳边,是曲亮和李清江回来了,说不定还带来了和赵哲原有关的好消息!想到这里孟弃心里一高兴,立马就站起来迎向校门口。
开车的依然是李清江,看到孟弃时向上抬了抬下巴打招呼,但当他的视线下移到孟弃因为挖坑埋孟灵芝沾到身上的那些泥土时,眉头立马皱成一团,踩了刹车后直接就问孟弃,“怎么摔了?摔哪儿了?”
孟弃急忙否认,“没有没有,刚给灵芝儿挖了个坑,没注意蹭上的。”
李清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挖坑干嘛?它死了?你给它埋了?”
孟弃再次急慌慌否认,“没有没有,网上说甲鱼得冬眠,给它挖了个冬眠的坑。”
从后车斗里跳下来的曲亮向孟弃亮了亮手里的水果糖,打断了李清江和孟弃的对话,“水果糖买回来了,一多半都是葡萄味的,什么时候发?课间发还是放学后?”
“给小杨老师打过招呼了,等放学的时候发,现在给他们,一个个的都甭想再踏下心来学习了。”孟弃说。
“也是,那就等放学吧,我先把糖放你桌上去,然后再去睡一会儿,到时候你叫我。”曲亮边说边提着水果糖往孟弃的房间走。
一看就是精神不济心情不佳的样子。
孟弃忧心忡忡地看向李清江,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是打探到不好的消息了吗?
李清江摇了摇,“等会儿再说,我先把车停好。”
孟弃赶紧后退一步,给李清江和三蹦子让开地方。
曲亮风风火火去杨轶名那里一趟,到头来并没有打探到任何消息,是挺受打击的。
杨轶名告诉他说,这两天他们那个游戏群里很安静,没人再发寻人帖子,也没人再讨论怎样才能找到孟弃拿到赏金。
有消息还能让人安心些,因为有人继续发找孟弃的帖子,至少能说明那些人还没把希望完全寄托在赵哲原身上,继而从侧面推断出赵哲原目前是安全的。
现在发帖子的人不再继续发帖子了,十有八九是他们找到了比发帖子更行之有效的办法。
会是什么呢?答案呼之欲出。
“有相当大的可能性是他们已经找到赵哲原了,并在用某种方法逼迫赵哲原说出你的消息。”李清江给出他和曲亮的猜测。
孟弃的心猛地一收缩,下意识就问李清江,“师父,你能猜到他们会用什么办法逼迫赵哲原吗?你阅历广,懂得比我多,我猜不到,还有,我还想知道赵哲原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李清江诧异地看了孟弃一眼,估计是在怀疑孟弃这句话的真假,毕竟在他看来,孟弃和那些人才是一个阶层的,怎么会猜不到那些人的逼人手段呢?但此时孟弃的脸上写满慌乱,一点儿都不像在说谎,他便压下心里的疑惑,回答孟弃道,“我也猜不准,回来的路上我问过曲亮同样的问题,他说现在是法治社会,赵哲原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受点皮肉伤是少不了的。”
“那……”孟弃想问那可怎么办啊,话到嘴边就停住了。还能怎么办,他是所有问题的症结所在,答案就在他自己身上,只要他乖乖回京城,赵哲原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所以呢?这三个多月一直都是在做无用功吗?真的不能坚持到他扛过生死局的那一天吗?
“你别着急,先让曲亮想想办法吧,他经历的事情多,一定能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在这之前你安心呆着,哪里也不要去,更不要胡思乱想,你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该为他考虑考虑了吧,”李清江指着孟弃的腹部劝解孟弃,“四个月了,你的情绪变化已经能影响到他的健康成长了。”
孟弃愣住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随着李清江手指的方向,低头去看他自己的腹部,那里不再是平坦一片,而是有了一个微小的隆起,小到不注意看,几乎发现不了的程度。
李清江继续说,“四个月的胎儿已经有了眼睛、鼻子和耳朵,这个时候的他不仅能感受到轻微的光线,会随着光线的强弱转动眼球,也能对外界的声音产生反应,而且再过几天,你还能感觉到他在你的体内活动,换句话说,这个时候我们完全可以把他当做一个正常的生命体来看待了。”
正常的生命体吗?
这是孟弃还没来得及去想的问题。
不知不觉间,他都能听能看能动了,这究竟是什么神奇的事情!孟弃呆呆地看向李清江,嘴巴开开合合,半天才问出来一句话,“他健康吗?”
孟弃吃过异于常人的外貌体征带来的苦楚,所以当他感受到体内的那个他存在的第一时间,他的第一想法就是不想让那个他再经历一遍他趟过的荆棘河,那种苦,他一个人承受就够了,真的不需要再有第二个人来承受。
李清江不疑有他,以为此时孟弃的反应和大多数初为父母的人一样,首先关心的当然是孩子的健康问题,他自信地笑了笑,回答孟弃说,“我敢说他的心肺功能暂时是没问题的,其他的,还要再等几个月才能判断,目前来看,他的生命活力相当旺盛,应该是个非常健康的孩子。”
“你刚才说他已经能感受到光线强弱了,是不是就能确定他的眼睛没问题了?那眼球的颜色呢?也能确定和正常人的一样吗?”
李清江向上挑了挑眉,不明白孟弃为什么突然紧张起来了?更不明白孟弃为什么那么执着于眼球的颜色?中国人标配深棕色眼球,这应该是一个常识性问题吧,除非……孩子的另一个父亲不是中国人!又或许,就连孟弃都不确定孩子的父亲是哪国人……
仿佛知晓了孟弃的担心来自哪里,李清江一秒端正了态度,认真回答孟弃道,“现在他的眼睑还没发育完全,正呈现一种闭合状态,所以还看不到眼球的颜色,其实就算到后期他所有的器官都发育好了,在未出生之前,谁也没办法确认他的眼球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但那有什么关系,无论他的眼球是什么颜色的,不都是你的孩子嘛。”
虽然两个人聊得南辕北辙的,压根不在一条线上,甚至于李清江还臆断了孟弃的私生活,但李清江最后这句话总没说错,孟弃重重地点头,心说对啊,管他眼球是什么颜色呢,他的孩子可不是没人要没人护着的野小孩儿,有他在,他的孩子就不可能被别人欺负!
所以,他一定一定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