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是茫茫的白雪,谷剑兰的双脚陷在雪地里,她却不觉得冷。
林琢之姥爷的家门外,两条长长的车辙延伸至天边,望不到尽头。
谷剑兰愣愣地站在原地,眼泪一滴滴滚下来,暖暖的,滑过她冰凉的脸颊,把她跑的神追了回来。
“兰儿。”
姥爷跨过门槛,半蹲下身,朝谷剑兰张开手。
谷剑兰小嘴一撇,小脸一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张开手臂拥住姥爷。。
姥爷抱起这个小团子,擦擦她的眼泪,沿着车辙一步一步往前走。
“哥哥回上京了,不回来了,兰儿要是想念他,长大以后可以到上京寻他。”
谷剑兰猛猛摇头:“要哥哥回来!”
“哥哥回不来了。”姥爷叹道,“但是哥哥会一直记得你,你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去寻他帮忙,他一定会帮你的。”
“只不过,到了上京,你不要说找林琢之,你要问路,就说要寻世子殿下林匣玉。”
“之哥哥为什么要改名字?”
“哥哥是煞人的命格,把他藏在匣子里,他就煞不了别人了。”
谷剑兰没有听懂,她歪着小脑袋,紧紧搂住姥爷的脖子。
“姥爷,上京在什么地方?”
姥爷停下脚步,那两道车辙越来越浅,眯起眼来极目远眺,也瞧不清它延至何处。
他长长叹了口气:“沿着两道车辙一直走,一直走,就能到上京了。”
车轱辘的声音好像就在耳边,谷剑兰陷在温暖的被褥里,她睁开眼,看着雕花车顶,眼底一片茫然。
“醒了?”
一张俊朗的面庞出现在眼前,挡住了雕花车顶。
谷剑兰呆愣愣地看着这张脸,他的额头覆着白布,额角隐隐有一团血污。
他受伤了,对,他在剑谷里拥住她时她就看见了。
铸剑炉……剑谷……林琢之……雪崩……
他们活下来了!
谷剑兰才反应过来,她即刻张开手臂,紧紧搂住了他。
劫后余生的庆幸席卷而上,她抽噎不止,抓住林琢之的肩膀不撒手。
“嘶——”
谷剑兰赶紧松开手,才见他的左臂缠满了纱布,她心里一咯噔,抬眼看向他:“这是怎么了?”
她发丝凌乱,眸中急切,满面担忧。林琢之别开她的碎发,轻抚她的脸:“剑谷的门又厚又重,我撞了好一阵子,才把它撞开。”
眼泪瞬间涌上来,根本不受谷剑兰的控制。
剑谷的朱红大门是用铸剑废料制成的,虽是废材,也不过比剑身脆一点,人力耗尽了都很难撞断。
林琢之见她如此,心下发慌,抹去她断不掉的泪水:“我先用那口重剑撞门,重剑断了我们才用后背撞,胳膊养一养就能好了,我是将士,这于我而言不过一点小伤,不碍事。”
谷剑兰钻进他怀里,抽噎不停,林琢之柔声安慰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停下来。
她抬起水盈盈的眼,双手一点一点描摹他的五官,眸底深情如潮水般漫上来。
“我梦到我八岁那年,你一声不吭地离开了边镇。”
林琢之亲吻她的指尖:“然后呢?”
“姥爷说,你去了上京,只要沿着马车车辙往前走,就能找到你了。”
她支起身子,抱住林琢之的脖子,林琢之揽住她腰身,吻她的唇:“然后呢?”
谷剑兰回应他,身子渐渐发软:“然后我赶紧回去收拾包袱,沿着车辙往前走,可还没走出城门,车辙就被大雪掩盖,什么踪迹也没有了。”
搂住她腰身的手一紧,林琢之咬住她的唇瓣:“对不起,我当时稀里糊涂地上了车,没想到回不了头。”
“他们诓你?”
“嗯,他们曾问我愿不愿意回上京,我说不愿。”
“那你有没有想过跑回来?”
“跳了几次车,都被抓回去了。”
后来父亲另娶,林琢之越来越融不进新家,偏偏他姓林,父亲坚决不让他回到姥爷身边,即使姥爷过世。
“当年是你们替姥爷办的丧吧?”
谷剑兰点点头。
林琢之的姥爷一个人守着老屋,谷剑兰不时会来探望,她抱着侥幸心理,希望林琢之忽有一日会翻过墙头,带着他家的小黄狗来找谷家庄练剑。
可她的希望一次次落空,就算姥爷永远沉睡在院里的老槐树下,他都没有回北境看他一眼。
谷剑兰想,林琢之不是个冷漠无情的人,他一定被什么事情绊住了。
“小黄狗吗?它当年揣着谷家庄看门狗的种,跟我一起去了上京。”
谷剑兰睁大星眸,有些不可思议:“所以大黄是……”
“它们的孙儿。”
马车外的大黄好像知道他们在讨论它,汪汪叫了两声。
谷剑兰掀开帘子一角,又被林琢之抱了回来。
“这个姿势会伤到你的脚,小心一点。”
谷剑兰乖乖坐在他身上,林琢之扯过斗篷,严严实实盖住她的双足。
“咱们继续聊。”
又过八年,郜离屠城,谷剑兰走投无路。
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要上京寻他,他是她彼时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林琢之把她揽得更紧,直直望进她眸中去:“所以你早就知晓林匣玉是我了。”
谷剑兰点点头,躲过他灼灼的目光,有些局促。
“对不住,当时怕你不愿帮我,我只能用这种法子……”
“用激将法试探我对你的情谊?”
谷剑兰更不敢看他了。
放在腰上的手扶住她的后颈,林琢之俯身含住她的唇,像在衔一颗酸涩的小青梅,轻拢慢捻,闲抹挑逗。
谷剑兰紧紧抓住他的衣襟,羞得转过头,红云一朵朵聚在脸颊上。
林琢之凑上前追她,她仰头避开,温软的唇陷入她的脖颈。
谷剑兰捧起他的脸,防他作乱:“你……你跟我说说我昏倒后的事情,我想听。”
林琢之把她往下一拉,在她的惊呼声中咬住她的耳垂。
“好,我慢慢说给你听。”
她昏迷之后,剑谷由于不间断的震颤导致雪崩,林琢之扛起谷剑兰,冒着纷落的碎石冲出剑谷,踏出山门的那一刻,剑谷轰然崩塌。
“当年你把铸剑炉捅下来,咱们来不及逃脱,被埋在西室里。”林琢之的手从她后领滑下去,“但这次我及时把你背出来了,我们躲过了一次掩埋。”
他本想直接带她离开,忽然想起破门而入时,壁边似乎还有一具尸体,彼时刘怀还把谷剑兰提上铸剑炉,这炉子若有铁水,那这方剑谷必然有人看护。
剑谷里应该还有人,林琢之在冰天雪地里搂紧谷剑兰,等到援兵前来,嘱托他们挖开剑谷,才将她送进马车,寻军医看伤。
“第二日援兵回禀,挖出了程立雪和鹅毛,还有鹅毛父亲的尸体。”
谷剑兰虽已做好了准备,心底还是忍不住发酸,林琢之咬住她的外裳,轻轻褪下:“鹅毛埋了自己的父兄,要在剑谷守三年,她有自己的打算,你不必担心她。”
再说程立雪,郜离支离破碎,皇族三人全部丧命,他选择留在宫中,主持大局,林琢之还分了些兵士任他安排,自己先渡河回北境。
墨纯在长虹殿搜到了刘霄的尸体和墨槐的遗书,依照她的遗愿,把她与刘霄葬在了冰雪河畔。
战争结束,墨念把郝彷铸的剑送还给墨弯,墨弯终于帮郝彷圆了愿望,他铸的剑斩杀了上百郜离兵士,鲜血洗净,依旧雪亮。
南汀坟地里的骨灰坛子一个不落地重见天日,时隔四年,边境百姓终于可以回家了。
还有谷泽远的骨灰坛,他们裹了几层厚布,一同运回边镇。
不止骨灰坛,还有西室里的煞剑,他们搬了三天三夜,才全部搬运回来。
“我想把阿娘的骨灰坛拿回来,放回谷家庄。”
“你放心,我已经全部安排好,连谷家庄都派人重修过了。”
“谢谢之哥哥。”湿软游离在脖颈,谷剑兰扼住喉头的呻吟,“我……我想去祭奠一下墨槐。”
“我们已经在回边镇的马车上了,这件事不急。”林琢之的舌尖挑开她亵衣的结,亵衣滑落至腰,“咱们先回一趟谷家庄。”
“辛苦将士们,回谷家庄我熬一锅羊肉汤给他们喝。”谷剑兰搂着林琢之的脖颈,往车中小榻上带,“小心你的手臂。”
“还有你的脚。”
马车的颠簸像冰河下的暗流,两尾鱼在暗流的推动下缠得难舍难分。
谷剑兰咬紧他的肩头,狠狠绞住他,一声声闷哼在她耳边响起,混着温热的吐息,把她扯进更深的河底。
马车碾到碎石,颠簸了一下,谷剑兰下意识松开嘴,一声低吟冲出喉头。
林琢之找准了位置,看她眸中盈盈含泪,劲腰发力,换来更重的撕咬。
肩头渗出鲜血,流进他的月牙形伤疤里。
“剑兰……抱我,抱紧……”
后背针刺般的疼痛,不及此时欢愉之分毫。
“回家……”
“现在就回。”
“娶我。”
“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妻了。”
谷剑兰捧起他的脸,狠狠咬住他的唇。
“你是我一个人的。”
林琢之已至极限,单手箍住她的腰:“可以在里面吗?”
“嗯……”
滚流喷涌,势若雪崩。
二人同时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