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没有必要陪我一起。”
涂闻用手背擦拭着嘴边掺着血的水珠，透过镜子看着程深的脸，僵持几秒后，他低头败下阵。
程深皱着眉头看着他说：“觉得他们太吵了？”
涂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愣了一会意识到后低垂着眸平静地回应：“没有。”
“你的朋友都很优秀。”涂闻再启唇。
涂闻的情绪，程深全然看在眼里，但不知是从哪一刻起，他好像有些低落。程深本以为是他不适应这种人多的环境，会感觉不自在，所以才想着跟他一起出来待会，但现在看来，另有原因。
而且这个原因，涂闻不想跟他说。
程深直言，“你的状态不对。”他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想帮他擦拭嘴边的水珠。
涂闻见状，偏头躲开，当他用眼神瞄到程深暗下去的眼眸的时候，他硬控着自己的头，不要自主的转回去。
“如果实在不舒服，我可以让人送你回去。”程深沉着声音说。
“不用。”涂闻打断了他。
“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就过去。”涂闻转过身对着程深，低低地补充，“拜托你。”
程深还想再说什么，但听他后面说的这三个字，顿时哑然，沉默了一会后说：“好。”
程深重新回到包厢的时候，包厢里的三个人正在交谈着什么，看他回来了，身边却没有跟着人，就都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却很精彩。
周楚只是将手放到嘴前掩盖自己抑制不住的笑意，傅驰亦却是低着头专心吃着盘子里的寿司，沈南自则是看着傅驰亦，眼里尽是疑惑。
程深见状，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他说：“我一回来就冷场？”
他这么一开口，周楚便将掩盖嘴角的手拿开，问：“我们可没这个意思啊，你家小可爱呢？怎么，弄丢了？”
“他想一个人静静。”程深用眼尾扫了他一眼，毫不隐瞒的回答。
“静静？”傅驰亦似乎有些意外，他放下木筷，托着下巴思考着说：“难不成他不是自己想来的？程深，你强迫的？”
程深心想，没绑没抢，强迫？算不上。
虽心里是这么想着，他却没有开口否认。但这在另外几个人的眼里，就是默认。
周楚见状故作遗憾的感叹：“看来是我自作聪明了，东西送早了，现在看来完全用不上。”
傅驰亦看周楚一脸坏笑便问：“你送了什么？”
周楚摆了摆手打着哈哈说：“没什么，就一个比较独特的盒子，里面装了些有趣的东西。”
为了转移话题，周楚对着程深说：“话说，你找我来吃饭，是为了让我帮忙，那我们的傅大教授呢？你找他是为了什么？”
程深听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他说：“怎么，我以前经常找你们帮忙吗？”
“哦，那倒也不是。”周楚说：“自从你从美国留学回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聚餐，而且聚餐的提出人居然还是最讨厌热闹场合的你，这很难让人不怀疑，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企图。”
程深看着傅驰亦的方向说：“这位也是刚刚才回来，之前一直在S城，没什么时间见面，现在有机会，就一起喊来了。”
“说的也是。”周楚喝了口茶，“之前才听傅驰亦说自己最近在G城有件麻烦事要处理，看来现在，已经处理好了。”周楚看向沈南自的方向说：“而且，貌似还交到了新的朋友。”
“之前可从没见你带过什么人跟我们一起吃饭。”
沈南自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但以为周楚看的是自己旁边的傅驰亦，便扭头问：“哥，你怎么没跟我说过这事情啊，你在这遇到什么难事了啊，怎么都不找我帮你？藏这么深干什么。”
傅驰亦看着沈南自礼貌的微笑，继而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对着周楚回答：“抱歉，朋友家的孩子，本来没想带他，但是他闹着要来。”
周楚笑了，“道什么歉啊，都提前打过招呼了，说真的，我还挺好奇你口中的小孩呢，没想到一见...”他上下凝视了一下沈南自说：“确实挺小。”
“你才小呢...”沈南自被他盯的有些不自在，他摸着自己起满鸡皮疙瘩的手臂，不满地嘟囔着。
“嗯~我也知道我看起来很年轻，不显老。”周楚怪着强调回应，听起来莫名有些欠。
周楚对着从刚刚开始就默不作声的程深说：“程深，我想问你个问题。”
程深的眼睛瞟向身旁空荡的椅子说：“问。”
“你刚刚说，没法比...是什么意思？我是理解了，但想听听你的回答。”
沈南自听到后撇了撇嘴，“那还用问，肯定是想说涂闻没法跟你们两比呗，不然还能怎么解释。”
只见程深摇了摇头，淡然地说道：“标准不一，没法比。”
“你们是我的朋友，但他是——”
话音未落，包厢的门再次被推开。
涂闻进来轻喘着气带着些许歉意说道：“抱歉，去的有点久。”
“我喜欢的人。”
听到这，在场除了程深以外坐着的三位，以及身后站着那位，都愣住了。
周楚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傅驰亦仅仅愣了一秒便恢复了平常的冷静，而沈南自却惊的手抖，将手中的茶杯弄撒，淡黄色的玄米茶随着桌子流淌最后滴落到地上，有些还洒在了身边傅驰亦的西装外套上。
傅驰亦没说什么，只是拿纸擦了擦，叫来了服务生来处理。
涂闻站在程深的身后，听到他刚刚说出口的话，突然之间，呼吸变得比进来之前还要紊乱，心跳在胸腔轰鸣，脚步也随之顿了下来。
他的脑子不断回荡——
刚刚自己不在的那段时间，他们在谈论什么？
听刚刚程深说的话，是他...有喜欢的人了吗？
他转念又想，难道程深不知道自己进来了，所以才说这个话题的吗？
“坐。”程深没有扭头，却开口说道：“不急，还有几份菜没上。”
此刻室内，站着的有且仅有他一个人，那么程深这句话是对谁说的，不言而喻。
胡乱的猜想被瞬间打破——原来程深知道他进来了。
刚刚在洗手间，程深走后，涂闻借着包厢太闷的理由，骗着自己，走出了酒店，他站在大门口，吹着冷风。
他想透透气。
G城的夜景不算美，至少在他心里是这样想的。
远处的霓虹灯在在无尽黑暗中闪烁，高楼大厦的轮廓被灯光勾勒，若隐若现，似乎想隐没在这醉人夜色里。来往的行人和车辆仿佛在上演一场戏剧般在光影中穿梭。
其实是漂亮的吧，但他不喜欢刺眼的白光，也不喜欢往来如梭。
因为在这些的衬托下，总能显的他一个人的只身渺小，孤独迷茫。
回忆着刚刚在包厢内的画面，他不禁问自己，到底在莫名其妙生气些什么？
程深的这些朋友貌似都比他要优秀，当然这些优秀不仅仅体现在经济实力这一个方面，还有才华，身材，谈吐，外貌等等，经济只是他们最不值得一提的一个小点。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破破烂烂，甚至还欠着债，好像确实如程深口中所说，“没法比。”
虽说他已经跟郁文彦分开，但之前在程深身边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对象的也是自己，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这句话从程深口中说出，自己会这么难受，他摸了摸自己的心脏，有些痛，还是一阵持续不断的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止。
为了抚平这种莫名出现的痛感，他只好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又拍了拍自己的脸，好让自己变得清醒。
程深不喜欢自己，这难道不正是自己所希望的吗？
现在磨磨唧唧的样子是在做什么？
他反复做了几次深呼吸，直到真正觉得夜晚的冷风吹得冻人，才哈气搓着手小跑到包厢。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开门，却听到的是这样的话语。程深嘴里突出的字，像一颗颗小型炮弹，将他刚刚在门外给自己做的思想建设和准备，全部攻陷和击塌。
这顿饭是程深请的客。涂闻跟随他结账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开口对他说：
“我看这家酒店也提供住宿服务。”
程深将卡从口袋里拿出递给前台，大概猜到了他的心思，便淡漠的开口：“所以呢？”
“所以，我想，我可以不去你家了，那样本身就不太方便，而且这里......”
“没什么不方便。”程深打断道。
涂闻没有放弃，而是将眼睛四处瞟，观察着四周的环境说：“我看这里有很多摄像头，安全性挺高的，应该不会出问题。”
“安全性再高也不会在房间里面装摄像头。”程深面无表情的说。
“但是我觉得......”
“涂闻。”程深的语气有些冰冷，跟他刚刚在门口吹得风一样刺人冻骨，毫无温度。
“我要的不是应该。”
“对于你，哪怕只有百分之一，我都不会让你去尝试，我承担不起那样的风险。”
“希望你能明白，我跟某些人不一样。”程深一字一句说。
“在我这，我能保证你百分之百的安全，所以关于你这方面的任何提议，我都不会听。”
涂闻听他这么说，心里突然觉得有些暖，虽然程深的语气是冰冷的，是刺骨的，是威严的，是不容任何拒绝的，但他却觉得有些温暖，驱走了他心外附着的丝丝寒气，身体好像回温了些。
不过他有些不明白，刚刚不还说自己“没法比”吗？怎么现在又这样说？
涂闻心里疑惑，如果这是没法比的下场，那程深对他的朋友得有多好。
“还有，你有了解过这家的住价吗？”程深平静问道，没有任何讽刺和挖苦的意味，只是简单又平常的疑问。
涂闻摇了头，他的确没去了解过，住在这里也只是临时起意，但他心里知道，一定很贵，而且实际的情况，肯定远比他心里想象的还要昂贵。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像是赌气般对程深说出了自己想留在这的请求。
“程先生，您的卡。”服务生将卡递给程深。
程深接住后转手就递给了涂闻，他将那张没有任何标，只有一串金色数字的黑卡送到涂闻面前开口：“给你一次机会。”
“真的想留在这，就接住这张卡，那么随你住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再过问一句。”
涂闻听到后，瞳孔微微震动，嘴巴张开想说些什么。
“但如果放弃，那以后就不要再让我从你的口中听到类似刚刚那种话，如果再有，我会用我的方式惩罚你，让你彻底记住。”
“想好了，选择只有一次。”程深低着声音提醒，“我说到做到。”
“我......”涂闻听到他后面说的那两个字，脑中便浮现出上次程深把他按在他身上，拍他屁股的画面，不由得脸一烫。
他从没想过程深会说出这样的话，又会给他出这样的选择。
他盯着被程深修长手指夹住的卡，吞了吞口水。两秒后，他伸出了自己的手，却在碰到卡的那一瞬间停了下来。
只要拿了这张卡，那程深就再也不会过问自己，自己的目的也就达到。
他知道，这就是他想要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把一切都预想的很完美，却唯独忽视了人性中最大的贪婪。
他学着程深的样子用手指夹起这张卡，然后上前一步，将卡塞进了程深的大衣外侧口袋，踮起脚附在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了句
“这里有点冷。”
他吸了一下鼻子，“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