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闻没有来得及回家,而是在公司的员工休息室里随意换了套黑色高领内搭,外面套了个程深给他准备的长款白色风衣就去赴约了。
程深选的这家餐厅也在那条名为御澜路的繁华街道上。
这是一家以粤菜出名的高档餐厅,不仅环境优雅,菜品也是极其的精致美味。听说这家的位置需要提前大半个月前预定,如果预定的是晚餐,那更要多花费些心思。
当然,餐厅高级会员除外。
对于餐厅来说,像程深这样的人过来就餐,本身就是在赏他们的脸。毕竟,在这条道上做的,谁不知道那三个男人的威名与权利。
程深今天有些忙不开,便没有亲自去找涂闻,而是派了个专门的司机去公司对面的路边接他,但当涂闻到餐厅门口的时候,他发现,程深已经到了,他站在门口等着他。
程深今天没有穿西装,而是梳了个简单的背头,穿了一件很休闲的黑色风衣,胸口处依旧别着那颗宝石蓝的胸针。
他手插着兜,站在最下边的台阶旁,整个人的散发出一股无名的冷冽,像是不沾染任何情欲的黑夜神明,站在那里,垂着眸,淡漠着看着世界的一切。
但当他看到涂闻后,他却主动将手从口袋抽出,绅士的向他伸去。这个时候,涂闻才注意到,他的手上还带着一副镶着金属扣的黑色皮质手套。
涂闻没看过他梳背头,这是第一次看,但仅仅是一次,他的目光就不自觉的被吸引,这样的程深,露出了全部的五官,略带侵略性的五官在他的眼里无限放大。
涂闻走到他的身边,搭上他的手,没有说话。
程深看了他一眼。涂闻的皮肤很白,即使穿白色的风衣也不会夺了他本身的耀眼,这依旧美的让他移不开眼,黑色的高领衫衬得他的脖子弧线优美而修长,仿佛轻轻一握,就能被他的手全部包裹。可能是被冷风吹的,他的脸还有些泛红。
“现在不怕被别人看到了?”他收回视线调侃。
涂闻瞥了他一眼说:“既然你不怕,那我想我没必要操这个心。”
程深不禁失笑。又回来了,他的涂闻又回来了。
他一直都知道,也很清楚,涂闻就像只刺猬,从外面看浑身是刺,不论谁碰他都会被伤到,但内心呢,又是无比柔软的,只要真心对他,他就会慢慢放下戒备,甚至主动打开心扉。
之前在自己家的那段时间,他比较忙,没什么时间回去照顾他,但看涂闻也不反抗,他还以为他变了,变得顺从了。
这么看,他的涂闻,还是原来的样子。
他就喜欢他这个样子,有着一股倔劲却又不自觉流露出让人想保护的柔软。
程深伸手摸了摸他发白的后颈,这一动作让涂闻猝不及防,皮质的手套外面有些凉,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走吧。”程深笑着对他说。
程深订的是单独的包厢,周围很安静,除了餐厅里自带的柔和音乐外,几乎听不到人谈话或者嘈杂的声音。
涂闻很喜欢这样的环境,他喜欢安静。
菜一个接着一个的上,这里的服务生素养都很好,几乎能做到悄悄进安静出,不会去打扰房间里的贵宾。
涂闻看着桌上咕嘟咕嘟冒着泡的莲子猪肚汤,不自觉的发起了呆。黑色雕花砂锅中,乳白的汤汁正冒着细小的气泡,浓郁的香气随着热气袅袅升起。
程深进来的时候,就把手套摘掉了,他趁着涂闻发呆的时候,已经拿起碗给他盛了一碗热腾腾的汤,当他把碗放到他的面前的时候,涂闻才愣过神。
“谢谢。”他说。
涂闻一只手摸着微热的白瓷碗,温度传到他的手心,驱散了大部分的寒气。
现在已经是深秋了,自己身上这件风衣还是太单薄了。他想,早知道应该围个围巾再来。好在屋内没那么冷,再加上这些新鲜的热菜,身体居然渐渐暖和起来。
“有话对我说?”程深看他心神不宁的样子问道。
“哦...没。”涂闻着拿起勺子,舀了一勺乳白色的汤,放进嘴里。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实际上,他的脑子却一直回忆着这几天困扰他的事情,他甚至不敢去细想,自己到底该以何种态度对待程深。程深对自己这么好,但是自己却什么都给不了他。
程深显然是不相信,但他也不急于戳穿,只是在他慢慢喝完汤以后,拿走他的碗,给他拿了一些招牌的点心。
涂闻看着他端着盘子的手,没忍住唤了一句:“程深。”
“嗯?”程深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涂闻看着盘子上的满满当当的点心说:“够了。”
“太多了...我吃不掉。”
程深的手顿了顿,最后拿了一个烤的光滑的广式蛋挞放进盘子里,才把盘子放到了涂闻的面前。
他看着涂闻接盘子的手,骨节分明的有些可怕。皮肤紧贴着骨骼,每当抬起手的时候,瘦削的轮廓在光线下尤为清晰。
程深皱了皱眉,眼神落在他的手上,“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好好吃饭了吗?”
涂闻有些心虚的瞥了一眼眼前的盘子:“吃了。”
总是简短的回答。这样的回答让程深心底莫名涌起一阵烦躁,但冷静了一番后,他将这股无由的烦躁独自压了下去,他问:“心情不好?”
听到他这么说,涂闻心里像是被什么轻轻拨动的颤了一下,明明不想说,却神不知鬼不觉的开口:“你觉得,我们这样算什么?”
说完,不光程深,就连他自己都愣住了,怎么就说出来了。
他低下头,盯着盘子里那颗黄灿灿的蛋挞,一时没敢抬头看程深的眼睛,说实话,他很害怕他的回答,他很害怕听到他心里所预想的那个答案。
“你觉得呢?”程深的眸子暗了暗,沉吟片刻,开口。
涂闻想,反正都说到这了,也不差剩下这点,他说:“我觉得......”
“抬头。”程深打断他。
涂闻感觉自己的脖子都是僵硬的,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对上程深那双深邃如渊的黑眸。
“说吧。”程深淡淡开口,声音很平静。
涂闻的喉咙有些发干,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你知道我现在的情况,但还是替我还钱,让我住在你家,不仅不惜找朋友帮我定制西装,还替我挡酒,请我吃饭,你做的这些是为了什么呢,又能得到什么呢,我真的不明白......”涂闻说到后面,声音逐渐降了下去,最后,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对上程深的眼睛:
“程深,我们没可能……”
程深听到后,心不自觉的颤了一下,他望着涂闻那双眸子,突然觉得里面似乎藏匿着不为人知的悲伤。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而低沉:“所以呢?”
“什...什么?”涂闻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所以你想改变什么吗?”程深继续说。
想改变什么吗....
涂闻扪心问自己,其实这样的状态,他很喜欢。
跟程深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很开心。
他早已跟郁文彦分了手,只是程深不知道而已,在自己这边,他心里唯一的不踏实,只是觉得对不起程深,也觉得他没有必要为自己付出这么多。
但是,在程深视角呢,在不知道自己已经分手的情况下,还愿意为他做这些对自己毫无帮助甚至可以说浪费时间浪费精力的事情,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不明白。
程深看他不说话,便自顾着说:“既然没有什么想改变的,那为什么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听到他的回答,涂闻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声。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变得干涩。
过了一会,他低下头:“我跟郁文彦......”
“你跟他之间是什么关系,对我来说影响不大。”程深直截了当的打断了他,“我不知道他身上有什么优点吸引着你,能让你一直对他念念不忘,甚至在他做出那样的事情后,依旧没有离开。或许我不清楚你对他究竟抱着什么样的感情,但是涂闻——”程深缓缓看向他,视线落在他低下的头上:
“你还是喜欢我的,对吗?”
听到这句话,涂闻猛地抬起头,望着程深那双深邃的眼睛,他的心里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他无法否认,也不想否认,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何止是喜欢你,是从头到尾,只喜欢过你。
“那就可以了。”程深将盘子里的芝士蛋糕切出一块给他,语气变得轻柔,“多吃点。”
-
回去的时候,是程深开的车。
可能是因为吃了太多点心,摄入太多碳水的原因,涂闻一坐上车,就觉得自己的上下眼皮在打架,眼睛有些困得睁不开。
程深见状,将副驾驶的座椅调节了一下,好让他可以舒适的躺在上面。
到家后院的停车场,程深本想抱着他进屋,却在伸手解他安全带的一瞬间,发现涂闻缓缓睁开了眼。
“到家了。”程深对他说。
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涂闻有些不好意思的偏过了头,最后慌忙开门,却发现门还被程深反锁着,自己怎么推都推不开。
他低声说:“可以开下门吗?”
程深勾唇笑了。因为怕他吹冷风受凉,一路上,他都没有开前座的窗户,只是给后座的窗户溜了两条很小的缝。仔细看,涂闻的脸比刚刚见到的时候还要红一个度,估计是闷的。
看到这样的场景,程深恶趣味般的问:“想出去?”
涂闻整个人被抵在座椅的后靠背上,程深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轻轻拂过他的耳畔,他感觉耳尖有些热。被他的话一噎,涂闻偏头,有些无语的小声说:“废话......”
程深低笑一声,那笑声像是羽毛轻轻扫过涂闻的心尖,带着几分慵懒和戏谑,他缓缓吐出两个字,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求我。”
听到他这么说,涂闻的瞳孔不自觉的震了震,他的睫毛像蝴蝶般轻轻颤抖,目光不自觉的游移,最后阖上了眼张开了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车内安静得能清楚的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他睁开眼,最终定格在程深微微上扬的嘴角上,吞了吞口水。
程深知道他不经逗,见他这样,眼底的笑意加深。本想着放开他,却在起身的一瞬间,被涂闻兀地拉了下来,嘴唇一软。
涂闻如蜻蜓点水般在他嘴上啄了一下,随即附在他耳边像蚊子哼一样说:“求你。”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
程深愣了一下,紧接着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他眼尾微微上挑,尾音故意拖长,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戏谑:“什么?”
看涂闻彻底不说话了,他也不闹他了,便俯身轻吻了他的嘴角,右手按着按键,将车门打开。
车门打开的一瞬间,涂闻几乎是落荒而逃,冷冷的夜风拂过他的脸,也消散了他身体的部分燥热。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真是疯了,今天居然跟程深说了这些自己平常胡思乱想的话,甚至开口问了程深“他们这样算什么”,真是疯了,疯了。
他早应该清楚认识到——他根本玩不过程深。
而此刻的程深,正坐在车里,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餍足的笑意,眼底却是化不开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