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兄。”
一声呼唤将陆赫城从浮想联翩中拉回现实，回首看到刚刚幻想的人正立于门口，后面是渠伯恩的助理。
“教授已经答应为舍妹写推荐信。”那人春风满面地宣布，而后又对渠伯恩的助理道：“接下来要麻烦姚秘书了。”
“叶公子客气，”渠伯恩的助理说：“推荐信写好后，我会派人送到府上。”
谢过姚秘书，叶公子偕同友人离开别墅。
开始两人都没说话，汽车在盘山公路上开出一段路，叶行言突然发问：“你在想什么？”
“唔，”陆赫城清清嗓子，“你知道渠伯恩与金翎军的关系？”
“知道。不过我今日来，一是为嘉嘉求推荐信，二是为亲眼见见渠伯恩，倒是没料到会遇见周令钦。”
“他们说的那个威力巨大，会影响全人类的东西是什么？”
“摩洛弹。”
“摩洛弹？”
“一种核武器。这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先去我家吧，到了地方好好跟你解释。”
听到要去叶行言家，陆赫城便想起那位整肃严苛的叶督帅，心中惴惴，“去你家，那叶帅会不会——”
“哦，我说的地方是我自己名下房产。”叶行言道：“那是我外祖母给我的，我爹一般不会过去。”
叶行言的外祖母乃先帝嫡女，是今上见了也要恭恭敬敬喊皇姐的存在。
她生前非常疼爱叶行言这个外孙，送的房产自然非同一般。
半个小时后，汽车驶入帝畿皇城边的一处宅院。
这处宅子位置绝佳，庭院与建筑俱是精心设计，处处透露着优雅与奢华。
汽车开进外院，仆人们赶过来迎接，叶行言向管家介绍了陆赫城的身份，吩咐准备两人份的晚餐，然后说他们要进书房谈话，不要去打扰。
管家应下之后，叶行言领着陆赫城穿过门厅和走廊，直接去了位于一楼的书房。
这个书房面积很大，或许称之为图书室更合适，里面划分了几块区域，有通顶的书柜和巨大的长桌，也有休闲茶台和沙发躺椅。
叶行言问陆赫城要喝点什么。
“都行。”
“那就喝茶吧，我托人从曦曜带了那边特产的曦薇，品质很不错。”
几分钟后，馥郁的香气从茶壶中溢出，叶行言请陆赫城在阅读区的沙发坐下，递给他一杯浅金色的花草茶。
“事情要从许丞企图谋害我父亲说起……
四年前，叶行言的父亲遭遇谋杀，在调查过程中，他发现除了许丞，阴谋背后还有另一股力量的存在。
线索指向一名皇族保守派。
“梁渊，说起来他还是我舅公……调查梁渊的过程中，我注意到了他的表兄渠伯恩，顺着渠伯恩找到金翎军在熠州的那家研究所……然后确认他们正在秘密研究摩洛弹。”
陆赫城：“这事叶帅知道吗？”
叶行言摇头，“我没告诉我爹。”
“为什么？”
“因为我爹很可能会阻止摩洛弹的研究，而我则希望那个武器能够问世。”
叶行言站起身，拖过放在墙角的一个移动展板，展板上贴着一幅世界地图，边角还有几块镶嵌玛瑙的磁吸扣。
将一块磁吸扣推到图中云汉的位置，叶行言道：“周令钦那句话说对一半——东西在我们手上，于西洋各国而言，云汉便拥有无可比拟的优势。当然，我所说的我们，指的是整个国家层面，而非金翎军或其他势力。”
另外几颗磁吸扣被推到不同位置。
“想想看，若云汉拥有那种武器，勃铎和缇顿必然不敢再觊觎天宝三洲，纳鞑也必然不敢频繁挑起边衅……”
叶行言的计划是：静待金翎军搞摩洛弹研究，若是成功，便想办法夺取这一成果，使摩洛弹成为云汉的镇国基石。
这计划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不容易，而且风险极大。
“我有些人手，”叶行言道：“可以监控熠州那家研究所的动向，但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步骤，就力有不逮了。”
陆赫城听出这人的言外之意，“你想让征原军参与其中？”
“是。”对方毫不避讳地承认。
“这件事干系重大，掌握了摩洛弹，意味着拥有了掌握云汉时局的力量……”陆赫城问：“你不怕征原军有私心？”
“我相信你。”叶行言笑了笑，补充道：“当然，陆伯伯为帝国镇守边疆数十载，拳拳爱国之心，我也信得过。”
“……谢谢。”陆赫城说，感动之余夹杂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接下来的时间，两个人开始梳理计划细节，讨论正酣时，不远处的电话响了。
叶行言扭头看看电话，又瞥一眼墙上挂钟，眉头蹙起。
铃声持续。
他走过去拿起听筒。
“喂……父亲……是……我请过假了，手续齐全……没什么，就是正常的招待……这种做法才不合情理吧？”
不知对面说了什么，大概音量不小，他皱着脸将听筒放远一点，过了几秒钟才重新贴到耳边，语气变得恭顺了些，“明白了，我这就回去。”
放下话筒，他回过身，无奈摊手，“陆兄，抱歉。”
由于叶督帅的命令，叶行言不得不取消与陆赫城共进晚餐的计划，动身回叶宅去见他父亲，不过他还是坚持开车送陆赫城回征原军联络处。
一路上，陆赫城百爪挠心，很想问叶行言那通电话里叶训庭到底说了什么。
通过寥寥数语，他隐约感觉到事情似乎与自己有关，而且并非叶行言所说的“迁怒”那么简单。
汽车停在征原军联络处门外，他终于忍不住问出口：“叶帅是不是反对你我来往？”
“嗯，什么？”叶行言拉起手刹，眨巴着大眼睛看过来，好似没听清。
陆赫城迟疑了一下，道：“没什么。”
很明显，叶训庭不希望叶行言跟自己关系密切。
这人为了能够继续与自己做朋友，必定承受着来自其父的巨大压力。
叶训庭作为白岩军督帅，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反对他们两人来往，都不会轻易改变。
既如此，说出来只是徒增这人的烦恼，还不如装作不知。
陆赫城下了车，那边叶行言从驾驶室那侧绕过来，笑着道：“陆赫城，我们学院年假挺长的，今年我没别的安排，到时候去霄晖城找你好不好？”
瀚海高原冬季酷寒，并不适合旅游，不过叶行言既然有想法，陆赫城自然不可能扫兴。
“好。”他点头同意，脑子里冒出各种可以带对方尝试的有趣活动，滑雪、打猎、泡温泉、围炉夜话……
目送叶行言驾车离去，陆赫城回身进入征原军联络处。
这日陆大帅去国防部办事，天色擦黑才会来，晚餐后开了个简短的幕僚会，陆赫城照例列席。
会议结束，陆帅问儿子今天玩了什么，陆赫城回答说去了几个知名景点，没有提拜访渠伯恩那段经历。
熠州的摩洛弹研究尚未成功，还不到征原军介入的时候。
既然叶行言还在对叶督帅保密，陆赫城也不打算透露给自己父亲，他们两人约好了要等合适的时机，促成白岩军和征原军合作。
此次陆大帅进京述职，计划在帝畿待五天，陆赫城原以为自己与叶行言还能见上几面，谁知后者却再没出现。
离开帝畿前夜，他总算接到了叶行言的电话，对方压着声音跟他道歉，说自己这几日都脱不开身。
陆赫城推测这人多半被叶训庭限制了行动，便问：“你没事吧？叶帅他——”
“没事，你放心好了。”对面语气轻松，大剌剌道：“我能有什么事，我爹就我这么个儿子，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这分明就是有事。
陆赫城心中一沉，一时间却想不出办法。
叶家父子之间的争端，旁人插不上手，他没有资格，他父亲作为征原军督帅更不好过问，硬要介入反而会弄巧成拙。
“你不要触怒叶帅。”他只能这么劝。
他担心叶行言挨打，想起两年前在饮马河畔看到的鞭痕，一颗心提起来，无论如何也放不下。
“我知道。”对面应了，语气揶揄道：“不过我爹作为一军督帅，也不可能事事如意……唔，我尽量不气他好了。”
隔日陆大帅一行返回霄晖城，陆赫城当天就要回特勤营驻地销假。
陆夫人拦住儿子，“这么急做什么？”
陆赫城没说年前叶行言会来，所以他要多攒点假期，只说反正在家没什么事，想早点回部队。
陆夫人说那就再待几天吧，明日她的一位旧友来拜访，那朋友出自绛河世家李氏，家中有个侄女，如今正值桃李年华，素有才名。
陆赫城听着不对劲，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都二十好几了，终身大事都没着落呢。”陆夫人白了儿子一眼，“自己不上心，只能当妈的给你想办法牵个线。”
陆赫城眉头打结，“我才二十一。”
“没让你现在就结婚，”陆夫人掰着手指算道：“总要先认识，花点时间了解，再培养感情——”
“不必了。”不等母亲说完，陆赫城打断了她的话，“这些事您不用管。”
“我是你母亲，我不管谁管？”陆夫人瞪儿子，“你有本事，自己带个喜欢的人回来，妈又不拦着。”
喜欢的人。
某人的脸突然在脑海中闪现。
三天前，那人在帝畿征原军联络处门前与他道别，笑吟吟说年假要来霄晖城找他……
耳中听到母亲还在絮叨“就是见个面”，陆赫城有些烦躁地抓起军帽扣头上，硬邦邦道：“反正我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