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识多年，陆赫城一直认为叶行言性格宽和，行事再豁达不过。

他没想到这人也有斤斤计较的一面，而且计较起来非常难缠。

“你都要结婚了，还来招惹我做什么？”

亲到忘我，中途停下喘气的当口，叶行言揪着他的衣领就开始发作。

“我没有要结婚，”陆赫城在这人唇角补了一口，解释道：“只是被家里安排了相亲。”

“哦，”叶行言凶巴巴地用舌尖舔了舔自己的虎牙，“你跟那姑娘聊得怎么样，有没有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看这架势，如果回答错误，很可能会被咬一口。

陆赫城一面觉得对方这动作好可爱，一面又有些胆战心惊，他吞了吞口水，“没见面，就是交换了一下照片。”

叶行言眼睛一眯，拽着他衣领的手指力道加重，“所以你还是看了人家照片？”

“呃——”陆赫城下意识要道歉，但一开口就顿住，他觉得如果自己说“对不起”，这人可能又要炸毛，想了想，干脆再次低头亲过去。

陆少帅肺活量惊人，一口气亲到叶上尉节节败退，手上的力道都松了大半。

察觉怀里的人站立不稳，陆赫城一手圈住叶行言的腰，一手轻抚他后背顺气，不停侧头亲吻他面颊。

叶行言整个人挂在陆赫城身上，气息还未平缓，一只手绕过他脖颈捏住他耳朵，“你相亲用的哪张照片，也给我一张呗。”

陆赫城屏住呼吸，小心回复：“不知道，照片是我母亲选的。”

“哦，这样啊。”叶行言用额头撞了撞陆赫城侧脸，咕哝道：“陆伯母很喜欢那姑娘吧？”

“我母亲更喜欢你。”陆赫城不假思索给出正确答案，“她以前总念叨如果行言是个姑娘就好了……你知道我们差点定了娃娃亲吗？”

磨磨蹭蹭的动作蓦地停住，叶行言抬起头，拉开一点距离看陆赫城，“你希望我是个姑娘？”

这个荒唐的想法确实曾入过陆赫城的脑子，但他知道现在死都不能承认。

捉住这人到处乱捏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贴着那些修长的指节，他回答：“自从十七岁收到你的那封信开始，我认识的就是这样的你，倾心的也是这样的你，无关性别，只有，也只能是这样的你。”

这答案大约是正确的，因为听完后，叶行言眼中漫起水雾，随即垂眸吻了他。

然而这个温柔过分的吻结束，叶行言就伸手撑着他肩头，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分得更开了些，神情变得异常凝肃。

“我给你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叶行言说。

“什么？”陆赫城大为震惊，“我为什么要反悔？”

“因为我不是姑娘，”叶行言凝望着陆赫城，露出无奈的笑，“作为陆家长子，你同我在一起必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你的父母家人会反对，你的理想抱负会——”

“不是代价。”陆赫城打断这人的话，用自己额头碰了碰对方的，语气郑重而坚定。

“叶行言，能够遇到你，能够与你在一起，是上天给我最好的奖赏，我们的未来不会有阻碍，你放心，我会说服我的父母，我会解决所有的问题，相信我。”

他感到叶行言抓着他肩膀的手指松开又攥紧，然后听到对方低声呢喃，“嗯，我相信”。

陆赫城确实并不担心自己家的情况。

他认为他父母宽和开明，而且他后面还有两个弟弟，就算他一辈子不成家也不会有问题。

他没问叶行言打算如何解决来自叶家的反对。

作为家中唯一的儿子，叶督帅又是那般冷酷严苛的人物……光是想想，就觉得无解。

所以他没问，他不敢奢求更多，他觉得哪怕有天这人迫于压力而退却，他都不会责怪他分毫。

上午十点。

姜川看一眼手表，又望向走廊尽头。

经过一番巧妙周旋，他让现场的白岩军官兵认同了他的观点——

那就是应该远离那间办公室以便双方长官展开机密会谈。

眼下他们距离房门有十来米。

半个多钟头过去，完全听不到里面的动静，也未见里面的人出来。

希望少帅提高效率，姜副官在心里默念，因为十点半大帅就要到了，届时即便白岩军的人能沉住气，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打搅。

姜川心里的小九九还没打完，大帅专机提前降落的消息就来了，而且是与白岩军督帅的专机同时抵达。

白岩军的人决定去通知叶上尉，姜副官抢先堵住门口。

他一手敲门，另一手抓紧门把。

房内没有回应，停顿片刻，他开始敲第二轮。

有心急的白岩军士兵想推门，但因为姜副官的阻挡而不得。

好在敲到第三轮的时候，里面传来了人声，姜川这才转动门把，推开了房门。

办公室内。

征原军陆少帅正站在窗边，不知是在吹风还是欣赏外墙下的绿植。

而白岩军叶上尉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个茶杯，或许是茶水太烫，面颊有些不自然的绯红。

得知两军督帅抵达的消息，这两位长官都觉得他们应该离开办公室，去大门口静候双方家长莅临。

看到自家长官与叶上尉默契地交换眼神，姜副官知道困扰少帅多日的问题解决了。

日落山机场。

征原军团与白岩军团两大督帅在跑道上撞见，少不了要聊上几句。

两方联盟与金翎军的谈判已有计划，光天化日下说这个也不合适，于是大帅们只做了简单寒暄。

应酬过后，陆靖忠问：“行言也来了吗，怎么没见着？”

叶训庭：“他已经在城里了。”

“那正好，阿舜也进城了，他们俩可以多亲近。”

陆大帅乐呵呵的，叶大帅却拧起眉头，心情肉眼可见的不好。

两军车队驶离机场，白岩军一马当先挤在前面。

下属请示是否需要赶超，陆大帅大度地表示无所谓。

托叶家小子的福，在摩洛弹这事上，征原军算是捡了个大便宜，他知道叶训庭心里不痛快。

没办法，谁让那小子就跟他们陆家人投缘呢。

对了，等下见了面，可以问问能不能认个干亲，陆大帅美滋滋地想。

他虽然已有三个儿子，但这么聪明、能干还孝顺的儿子，必然是不嫌多的。

曦曜议事厅。

灿烂而热烈的阳光铺陈在前门台阶上。

白岩军与征原军官兵提前就位，列队等候两方督帅的到来。

十点一刻，白岩军车队进入曦曜议事厅广场。

汽车停在大门台阶下，叶训庭拾级而上。

叶行言上前向他父亲行礼，得到一个平淡的颔首。

打发了儿子，叶大帅看向后方的陆赫城，目光锋利冷冽，直看得后者心口一凉。

虽然有点忐忑，但陆赫城还是恭恭敬敬行了礼，道：“叶帅好。”

叶大帅上下打量他，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好，很好”，就大步而去。

三分钟后，征原军车队抵达。

这回气氛极为和睦。

陆大帅见到自家儿子笑眯眯，见到叶训庭家的儿子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又过了片刻，从城南曦曜基地出发的金翎军督帅周延仲也到了，看到两个对家的儿子联袂站在台阶上，周大帅的脸别提有多黑。

面对礼数周到的叶行言，周延仲笑得很勉强，“行言，出息了啊。”

叶行言不卑不亢道：“全赖校长栽培。”

周延仲是云汉总参军事学院的名誉校长，也算当得起“校长”这一称呼，但他显然并不开心。

“真是后生可畏啊。”

他一边感叹，一边横眉瞪了身后的周令钦一眼。

周氏叔侄入内之后，叶行言与陆赫城也离开大门往里走。

注意到陆赫城在偷瞄自己，叶行言低声问：“怎么？”

陆赫城欲言又止。

走到主会场旁，叶行言将人推进一间无人的休息室，关了房门问：“有什么问题吗？”

“叶帅，”陆赫城踌躇着问：“他是不是对我有成见？”

他确定叶训庭对自己的态度不是迁怒，而是另一种更严重的恶感。

“呃，这个啊。”叶行言抬头看天花板，“因为前阵子我跟他说……说你看不上我，说你都要相亲结婚了。”

“什么？”陆赫城的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哎，我也搞不懂我爹的想法。”歪了歪头，叶行言叹气道：“以前我说我看上你了，他就生气，还把我打个半死，现在我说你看不上我，结果他又气上了。”

陆赫城鄂然失色，花了好久才理清思路，“等等，你以前跟叶帅说，说你看上我……是什么时候？”

对方没回答，只翻了个白眼。

刹那间，一道天雷劈到了陆赫城身上，然后他手忙脚乱地把叶行言拉进怀里，隔着军服摸这人后背。

“是那时候吗？叶帅用鞭子打你，因为你说你喜欢我？”

“是啊。”叶行言点头，他伸手抚着陆赫城的下颌，嘴角勾起一抹不加掩饰、近乎自信的笑，“小生行事果决，既然看上陆少帅了，自然要早做规划，尽早让我爹熄了联姻的念头。”

无数道天雷劈了下来，在陆赫城脑海中不断炸开。

他不敢想象，十七岁的叶行言是以怎样的勇气面对盛怒的叶训庭，又是靠怎样的努力才能与自己维持联系。

难怪他们每次见面的时间都那么短，难怪那次探病对方走得那么急。

浑浑噩噩间，一根手指顺着他的下颌转移到军服领口，勾住风纪扣扯来扯去，叶行言幽幽埋怨，“可惜啊，这么多年都是我一厢情愿，你好像也没那么喜欢我，要不怎会去相——”

脑子一个激灵，陆赫城赶紧辩白，说“我喜欢的”，然后按住那只手，加了一句“从一开始就喜欢”，说着低头吻住这人嘴唇，用力堵上了那些无稽的控诉。

亲吻间隙，叶行言一边换气，一边追问：“一开始是什么时候？”

陆赫城托着这人下颌，亲他面颊，呢喃着表白，“幼年时，我母亲带我去叶府拜访，听说我看中了人家刚满周岁的孩子，抱住不肯放手……十二岁那年，我见到了当时的照片，我想……这个小娃娃真乖、真漂亮……难怪我一看就喜欢。”

“哦？”叶行言挑眉，“这算一见钟情吗？”

陆赫城笑，然后斩钉截铁回答：“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