擅自讨厌的，擅自喜欢的。
情感最奇妙的地方在于，很多时候它其实没有明确的界限。
在强烈的刺激下，人会动摇，会转变。
零很快对温迪讲述了一切。
人偶动摇的情景是友人遭受了同样的命运，那么目前，最能刺激申鹤越来越淡漠的情感的，大概就是母亲的离去，父亲的背叛了。
“我想，如果目睹信任的人反目成仇互相伤害自己却无能为力，是不是能令她的灵魂变为不稳定状态？所以我就去试了。”
为什么说的和累了睡一觉一样简单啊？
“我见了这个留云借风真君很多次，它的确忘了自己是系统。如果没人提醒，可能会一直这样。”
“证据呢？”
“感觉。”
又是这两个该死的字。
“那申鹤怎么办？”
零很惊讶：“她不是可以直接回去吗？”
“……”
“你快打开通道，我送她过去。另外准备下一个任务目标。”
难以置信。
挑动情绪，制造机会，送回灵魂。
逻辑上，零选择了的方式并无问题。但她忽略了情感不是凭空产生也不是突然消失的。
经历过背叛的人懂得背叛的滋味，因而厌恶乃至痛恨。
老爷子后面一直都在交流信息，他没忘记转述中少女第一次听申鹤故事时的反应。
她说：这是我的妹妹了。
她后来又说：我希望她能多笑一笑。
结果呢？
正常人、不，任何一个拥有道德的智慧生命，都不会在说出这些话之后的不久，理所当然斩杀珍视对象的重要之人。
而令温迪感到的、最令他战栗的是，她不觉得做错了什么。
没有愧疚、没有解释，连后续处理的工作都没有。
残忍。
太残忍了。
温迪想起了当初的人偶。他怎么没有想到？难道是因为人偶那边一直不需要做太多事？
不、不对。
其实有迹可循。在最初遇到刀诚之后，零曾计划用丘丘王杀死对方。
可那个时候现场不只有刀诚，还有其他的NPC，那些人和零不能说相熟，但绝不陌生。
还有老虎。看似细致的短暂抚养，碰到申鹤了很快送了出去。她几乎没有管过。既不关心，也不在乎。
所以事物经过她，仅仅是经过她而已，不会留下丝毫痕迹。
他发现零一直都是这种人。不具备人的普遍思维与道德，没有东西可以约束她，在一切抵达目的地的方式中，她会选择最喜欢的那个。
而且，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她在做的事。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老爷子这么防着零了。
温迪下意识听从了零的指挥，通道开启。久坐的身体有些僵硬，透过视野，一脸难以接受的小女孩拍开了零的手。
即使有红线压制，可以看出来她情绪还是有些失控。
微红的、流泪的、带着复杂情绪的双眼死死盯着零的动作。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
攻击落下又被无数次化解。
零的声音、表情，直到现在仍是温柔的：“你必须醒来。”
手上身上添了无数伤痕，但零浑不在意，她的手依然突破冲冲阻碍，坚定的落在了申鹤头上。
“总会发生这种事的。”
没人有心情在恩师刚死亲友背叛的情况去听背叛者说话。
“你会忘记这里，忘记所有。如果再见，我会给你一个解释，恐怕不会再见了，照顾好自己。”零抚摸了两下少女的头顶，将后者推向通道：“这只是一场噩梦。”
言语是苍白的，事实令人痛恨主导一切者。零清清楚楚到了女孩泛红的眼，她没有丝毫动容。
人影消失在眼前，她眨了眨眼，感觉似乎有道黄光一晃而过。
这种小插曲不需要在意，零看向边界之物，太阳刚刚升起，她的表情如一，看不出有什么。
如果是以前，温迪很确定她不会去想思考，但现在不一样了。
……
许久，独自站在原地的零问：“回去了吗？”
温迪出声时明显感到了喉中的艰涩：“回来了。”他长长舒出一口气，第无数次为赶时间轻易选择零为雇佣对象而后悔：“我必须和你谈谈。”
零自顾自坐下，四周张望没找到老虎，最后一个人躺在草地上：“现在有空，要说吗？”
温迪心想你当然有空。
刚刚解决了一个任务目标，下一个任务还没发布，这会儿就数她最清闲了。
“在你眼里，什么是完成任务的标准？”
零理所当然道：“就是完成任务啊。”
“我指的是细节。”
“细节？”零眉头微蹙：“你说这个谁懂啊？任务目标已经完成了，下个任务在哪儿？不发我资料吗？”
“我觉得你需要休息。”
“不用。”
“……你可以理解为我需要。”
零哦了一声：“带薪吗？”
“……”
怎么净惦记她那破工资啊？她到底知不知道现在讨论的东西有多严肃？
哦，她不知道。
那没事了、个鬼啊。从来没听说过风神有摩拉，他遭受一波精神冲击受伤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在物质上攻击他？
前些天喝酒不小心把钱花了，想到任务结束后零会来提瓦特，温迪有些着急，不知道老爷子那里还有没有摩拉。
等等，这个好像不是重点。
温迪清了清嗓子，决定先稳住零：“当然有。”
见零没有反应，他继续道：“你不适合继续这份工作。但是这件事我做不了主，所以你先休假。”
零目光呆滞：“要开除我？”
“我理解为友好合作关系终止。”
零才不听温迪的话，她满脑子都是自己被炒了自由了有时间干自己的事了。
大脑处理信息量过大有些宕机，零半天没回话，温迪小心监测着零的数据。
等到他终于绷不住准备出声打断零的思绪，对方终于回神。她先是迫不及待答应了温迪，然后有些好奇的问：“能说说不适合的原因吗？这两次任务应该很完美才对。”
你管那叫完美？温迪满脑袋问号。
这个话题比较严肃，他调整了下语气，试探让零明白问题所在：“完美，不单指程序上做完了所有事。你很早之前说过关于如何对待申鹤的话，尽管是为了完成任务，可你不觉得太伤人了吗？”
“可是——”
“你还是不明白。维护灵魂的整体的确是根本目标，然而那不意味着我们需要在接触中欺骗和伤害。”
零皱眉：“我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欺骗？没有伤害？
严格意义上零的确没有欺骗，她只是什么信息都没告诉别人，所以令别人误解。
但是，伤害呢？那就在眼前。
“那申鹤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说谎。”
“可你明明——”等等，温迪突然停下分辨，他突然想起来零和正常人的区别，于是忽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你的意思是，你最开始对她的态度是真的，不是伪装。现在当着她的面杀死她的师父也是出于本心？”
那本心也变得太快了点儿吧。
“你到底怎么想的？”
见温迪有些生气，零老老实实回答：“就是感觉现在应该这么做，然后就做了。”
“……”
很好，温迪确认了。
这个人不具备正常的善恶观他以前就知道，现在终于懂得在遇到人偶后，少女一再强调要做个好人的原因。
因为那凭“感觉”做出的选择，不止匪夷所思，还具备通俗意义上反派的狡猾。
她不辩解，不是因为证据确凿，而是因为她从未感觉到错误。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他揉着无意识皱起的眉头，轻轻叹气。
“你的确应该做个好人。”
还没等零做出回应，温迪接着道：“因为你太像坏人了。”
零如遭雷击。
她既没有反驳，也不再用那种令人习以为常的理所当然的语气解释。
本来躺着，这会儿抱膝埋头，怪可怜的。
“你……”温迪本想稍微安抚一下零，却见少女理了理头发站起：“送我去下一个任务目标附近。”
“刚才说了，你不适合继续进行任务。”
零不听，她重复了一遍：“送我过去。”
温迪准备拒绝，刚刚赶到的钟离手动闭麦，在老友疑惑的目光中，他指了指天空。
那未知的、不详的存在，本该随着两个灵魂的送回退却，如今更进一步，几乎将南方的整个天空占满。
霎时，温迪毛骨悚然。
他用眼神询问钟离，看到的是一样凝重的神色。
钟离答应了零：“但是，你得先告诉我们你的想法。”
零有些丧气：“没有想法，这次你们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她随即又坚定起来：“我绝对不能当反派。”
双方都已同意，时空通道适时打开，零招手：“我们等会儿见。”
然后迫不及待进入下一个任务。
温迪和钟离这次完全没有给零当导游的意思，他们在零进入时空通道后关闭了思维链接。
“怎么回事？”
钟离摇头：“还不知道，情况比较紧急，其余神明再袖手旁观天空岛很可能会有异动，先稳住她。”
“好，但其他执政那里？”
“我亲自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