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出来的血,溅了陈老爷一脸,他甩甩手掏出蚕丝的方帕擦擦。
贺州快步走上前,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他碰了碰王小胖的胸口,手指迅速染上血迹,烫的他立马把手移开。
王小胖拉住他的袖子,张开血红色的嘴笑笑:“大人…我聪明吧…没骗你…夫子教的我都会了……”
“聪明……你等等,我带你去医馆!”
“不用!”他艰难的抬起手,眼皮开始变得沉重:“夫子……他们都是骗子,李公子赶走了所有夫子,孙先生不愿意出高价雇他……我们一起很久没上过课了……但是……但是…论语我会背了……”
“好啦!好啦!”陈文九拍拍手:“不要浪费时间了,待会黄泉路上说也可以啊!啧~说到底,还是你们命不好……富贵?”
他斜靠着椅子笑笑:“对了把地契翻出来。”
侍卫团团把人围住,架开两个人,上下翻动,在谢寻之怀里找到了地契,拿给陈文九。
“哎呦!我都快把他忘了,就是没有这个又能怎样?”他摇着头笑笑。
贺州被押着半跪下来:“那你为什么不把它烧了,还留个把柄。”
“问的好呀!这可是上任县令,现任苏府的把柄啊!你说说呢。”
陈文九惋惜的摇摇头:“唉,你呀!要是早来……要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
刚刚出手的那个黑衣暗卫,刀已经架到谢寻之脖子上了,他被迫仰着头,脸色难看:“那李二牛你打算怎么办?他才刚刚有孩子!”
陈文九像是才发现一样,回头看看笑出声。
李二牛早就死在花园门口了,血流了一地,脸上还是不可置信的模样。
“他……”陈文九挥挥手叫过一旁的人:“记一下…李二牛偷了名贵花瓶,畏罪潜逃……赏金…十两……”
“老爷……”
四夫人身边的欢儿急忙的跑了过来,一时没看清被李二牛绊倒,倒在血泊里被吓的跳起来。
“怎么了!不是让你看着四夫人吗!”陈文九难得站起来,抓着欢儿给了一巴掌。
欢儿回过神,手指颤抖的指着外面:“有人当官的……带入闯了进来,说是发生命案了……”
贺州眉头一条转头看过谢寻之,只看到一个苍白的笑容,这是……
陈文九也把目光放在贺州身上,冷冷笑笑:“大人还真是伟大啊!自己命都不要了。”
他把书信烧掉,直到渣都不剩下,大手一挥指向刚刚那个杀死王小胖的暗卫:“拿下他!光天华日之下杀人……”
贺州稀里糊涂的被放开,漆黑的眼神扫过谢寻之,盯着陈文九冷声笑笑。
谁能知道他啥也不知道。
“衙门查案!统统闪开!”
衙役一股脑的进来,后面还押着阿丁、阿甲,赵安见到谢寻之还活着,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贺州之后一句话没说,谢寻之自知理亏,皱着眉头几次没搭上话,只得大概和赵安说了一下过程。
“啧~谢夫子被吓坏了吧!都记错了,大人口说可无凭啊!你问问在场的众人,都可以作证,荠兰衙役看管不当让这个凶手跑出来了。”
陈文九指了指王小胖:“他杀了门口那个人,我仆人护主心切才杀了他,不信你可以问问吗?”
谢寻之厌恶的皱眉:“白黑颠倒。”
“别的不说陈文九,有告你私自哄骗田地,现在我们想查一下王家卖给你的地契和变卖协议。”贺州深吸一口气。
之前打听的时候听人说过,王家田地没有低卖那么多,所以交出去的地契肯定也不多。
陈文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把这件事认了下来。
这大部分田地都暂时归为公家,等待和王家核对,陈老爷不知给赵安看了啥,只是一味笑笑。
赵安也跟着笑笑,收下他给我钱小声:“不是和小白夫人要和离吗?听说……白家现在还在查大夫人的事……”
“这个算押金嗷!被忘了罚款……”
陈文九被气的鼻子都歪了,咬着牙:“大人说的事,只是我确实本本分分。”
贺州等着写完罚单,转身就走,身后始终传来不近不远的脚步声,他顿时觉得烦躁加快了脚步。
小巷子里簸箕被撞到地上,他不耐烦的啧一声,认命的弯下腰捡豆角。
“你……”
“你先别说话!”贺州几乎是吼出来的,捏着豆荚的指尖微微颤抖:“趁我还有些理智……”
“我……”
“你不走,我走!”贺州把簸箕随手一扔,转弯的时候还看见谢寻之愣在原地,心底揪了一下。
可是一想起来今天发生的事情,擅自做的决定,不提前商量的计划,还是王小胖,赵安。
谁都能看出来,赵安最后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分明就是盼着他死。
谢寻之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了?
不只是他还有小胖、春卷、甚至于他自己,不过是一个县城的土地主,要那这么多条命去换吗!
其实他更可恨的还是自己,不论是现在还是刚刚,他都想让谢寻之活下来,还可耻的自己也想活下来。
当时王小胖死的那那刻,他想的先是王夫人怎么办?随之更重要的是他们怎么办,刀架脖子那一刻,他只想着一个事情,如果活下来,他娘的绝对把谢寻之暴打一顿,关在屋子里三天不许吃饭。
可真当事情处理完的时候,他看着谢寻之闪躲的目光,只觉得刺眼,连一句狠话都没说出来,死死的咬着牙,转身就走。
贺州没走一会,会在身后听到不轻不重的脚步,等他一回头,对方就好像是刚刚出轿的新娘,急促的呼吸几声,眼睛一闪一闪的躲到拐角后面。
他看着一起选的衣服蹭上墙上的尘灰,就再也没回过头。
回到衙门二话不说,脱了衣服被子捂着头就睡,比起去质问更想啥也不说,睡前他能感受到门前一直站着人,但是一直没进来。
迷迷糊糊的做了不少梦,最清晰的还是他回到现代,没了负债又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一开始还有闲心去找,这个世界是不是也有一个叫谢寻之的。
只是无论是网上还是现实,都没有这个人的半丝痕迹,后来……事情越来越多,试验田和企业两头跑,根本顾不上……忙忙碌碌的大半辈子,他才开寻找谢寻之。
直到苍老的最后一年返回母校演讲,在台上给他颁奖的优秀学生就是年轻的谢寻之,他还是那么好看,眉眼弯弯、唇红齿白。
谢寻之把鲜花递给他,纤细的手指握住他,轻声说:“你怎么才来找我……”
周围的掌声响起,逐渐变得刺耳,变成相互打斗的刀剑声,谢寻之死死把他护在身后,被不知道那冒出来的剔骨刀刺穿,也只是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拿着软刀。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涣散,嘴角流出血:“别怕……赵安来了……”
声音越来越大,贺州猛地惊醒,掌心湿漉漉的一片,还在颤抖,他无意识的捏着:“不是血……不是血……”
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天已经有些黑了,被子死死的缠住他,蒙出一身汗,心跳声逐渐平稳下来。
“大人……大人…该吃饭了……”
门外传出荷花的低声,许是直到他今天心情不好,一路上都把头低着看不清神色。
贺州如同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身上还没换下来衣服,糊涂的就走向饭桌了。
快要到了他的脚步又慢了下来,其实还是没想到怎么面对谢寻之,贺州眉头拧了起来步子像是龟爬一样,荷花艰难的跟在他的后面。
饭桌上没有一个人,春卷抬着饭桶姗姗来迟,桌子上的菜也是冒着热气的,只摆了三个碗。
贺州的脸一下子又黑了下来,好啊!这个谢寻之不但玩弄他的感情,现在任务完成了,拍拍屁股就走。
不会是搭上赵安的线了吧,靠!
“谁做的饭!”发问的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撕下一块肉。
“是…是谢大人。”
“呵……那他人呢!现在拍拍屁股走了,给我惹了天大的祸。”
贺州几乎被愤怒冲昏头脑了,但凡春卷说一句“谢寻之和赵安跑了。”
他怕是可以直接提刀追过去,一人给上一刀,全别活了,有什么话下去讲吧!
“没…没有……”春卷垂着眼看看外面:“谢夫子说他……今天惹您不开心了,今天在外面吃……”
贺州哑了声,回头看的时候只见匆匆被拽走的衣角,他小步走两下就能看到谢寻之大半个身子。
谢寻之坐着矮脚板凳在外面吃饭,貌似前面也没有什么菜。
“靠!”他还真说不出什么话,也不敢多去看,只是做了回去默默的吃菜。
荷花顶着压力给他盛饭:“大人给,第一碗。”
贺州点点头,视线始终都在外面,玉色的衣角老是掉在地上,不一会就像是犯错的小孩一样被拉起来。
那个矮脚凳子他知道,前些日子谢寻之一直嫌弃他坐着不方便,坐着比站着还累,还一直劝春卷洗衣服的时候换一个。
只是不知道这回谢寻之犯了,哪门子的傻气居然拿出这个。
他胡乱巴拉两口就把筷子摔到一边了,门前谢寻之碗里还真是一点菜没有,只是一碟咸菜干。
“我吃完了,您进去吧。”
“今天……饭不好吃吗……”
贺州说完就走了,拉开一段距离听到这个话,气的甩了甩袖子,他快步回屋了,脑子里一直在想这件事。
靠!说白了,他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为什么要王小胖死!为什么不提前告诉他!为什么赵安知道的比他多!
越想越是生气,虽然他害怕听谢寻之解释,可怎么能真的不解释呢!连一句苍白的辩解都没有。
但凡把他拦住,混乱的一顿解释只要有一分理,自己也能消气,不会谢寻之一分钱理都没有吧!
贺州脸瞬间黑了下来,七七八八想了不少,憋着一口气冲了回去,谢寻之无神的坐在门前。
矮脚板凳太低了甚至于感觉就像是坐在地上,贺州气不打一出来,提着领口把人拽起来。
“你娘的!谢寻之你心是石头做的啊!把我玩的团团住,一句解释都没有!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可笑啊!啊!你说话的!”
见谢寻之不说话,他更生气了,把人抵在墙上晃。
谢寻之憋得眼角冒眼泪,红着脸咳嗽两声,指甲钻到掌心里。
贺州这才反应过来松开一点手,谢寻之趴他在胳膊上咳嗽的厉害,嘴巴张了又张。
他就死死的盯着,在很深的心底悄悄地祈祷,这张小嘴不要说什么让人讨厌的话。
“你不是……你不是说,让我先不和你说话吗?谢寻之睫毛一闪一闪的,垂眼看他。
“呵……”贺州要被气疯了,还特意等了一会,看看有没有下文,结果啥也没有。、
“我……谢寻之是你先对不起我的!”
“我知道,是我的错。”
他要抓狂了,偏偏那人一点反应没有:“那你还不道歉!那你还不解释,为什么让王小胖死!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有赵安!他娘的盼着我死是吧!你心真狠啊!你要是呆不下,你直说……”
“不是的,其实一开始,我不是这么计划的,只是……变化赶不上计划……”谢寻之痛苦的摇头:“其实只该死我一个的!”
“你还想死!”贺州听的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拳捶到旁边的木门上:“为什么不和我说。”
“我想过,我要死,与其让你知道难受,还不如恨我……”
谢寻之低声:“其实再来一次……我也会这么做……”
“你!”
他被气的心脏疼:“那你会没有想过,你死不掉……那怎么面对我……”
贺州猛然停住,扯着嘴角笑笑:“这还用问吗?现在不就是答案?”
再问下去答案没出来,自己还被气个够呛,他也不在纠缠,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什么狗屁理由,一点道理没有。
其实他在走的慢些眼泪就要被气下来了,后面还能听到春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