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rfect Tender Rule,完美给付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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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顾之文家,封雪本来还想帮忙打打下手,结果就被发配去撸猫了。
“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顾表哥还是一身白,萧萧肃肃,温文玉质。哪怕站在厨房灶台前,也还是有种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风度。
封雪感觉自己抄着手像个大爷,怪不好意思的,“我还是能帮忙洗洗菜什么的……”
“你最多就会下个面条吧,还是素的那种。”赵逸池在一旁淡淡调侃。
“封小姐您就去坐着等吧,这里还有我帮衬呢。”晶姐是顾家的保姆,虽然看着头发灰白,但仍旧麻利爽快,说着一口港普。
她将封雪引到客厅沙发,“今天是文少特地叫我来帮忙的,这还是我第一次到这边,我老早退休啦,平时只偶尔去文少家里看看。”
“文少说今天弟弟带了女仔来,所以我就专程来看看啦。”晶姐的眼角笑纹深深。封雪听出了话音,正要解释,晶姐就扭头进了厨房。
该不会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吧……压力好大。
几天不见,那天潦草的小流浪已经有了几分家养猫咪的矜贵,不仅毛发柔顺有光泽,眼神里的凶光也淡了不少。
封雪正襟危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怀里的猫咪,时不时扭头远远望一眼那边的动静。
Man in the kitchen果然会有种说不出的性感。男人专心伏案做事的背影,让宽宽的肩膀愈发醒目,手臂的肌肉随着手上动作发力鼓起,粗粝中融合了优雅,好像画报拍摄的场景。
再加上刀具落在砧板上的规律撞击声,牛排在锅里冒油的滋滋声,两人低声交谈的背景音……如果不是那香气勾动馋虫,封雪简直要在这绝佳的ASMR环境下睡着了。
“怎么看你今天兴致不高?”比上次那位可爱的女士没跟着来的时候气压更低,眉梢眼角都有些疲倦的厌世感。
顾之文用手肘捅了赵逸池一下,他才“啧”了一声回答道:“哪有,这几天开庭累了而已。”
“今天这顿不是你提议的吗?你给我打起精神。”
赵逸池不说话了,只认真盯着灶台上的火焰,眸光沉沉,好像要把那火焰盯灭。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又冷又热,一时觉得好像被烈火炙烤,一时觉得好像泡在刺骨的冰水中,心被揪起又重重坠下。
You’re just way too good for me?
内心冷笑一声,他是该谢谢她的恭维吗?杭州之后他就知道,她在心里把从前的自己捧得太高,甚至塑了金身,只把他当成一个要取而代之的理想目标存在。
他原本还想着,要慢慢让她知道,自己并没有她想得那么完美,也并不是遥不可及。
当他以为一切按部就班,自己已经足够放低身段,却没想到她身边居然一直有一个离她更近的,她敢于“肖想”的梦中人。
什么叫“我想要成为你”?这句话看来只有他相信了,那个笨蛋根本就已经半途而废,还未争取过就自顾自宣告失败。
至于那句too good for me,就更是她知难而退的借口。
他早该知道的,她不是向来就这样吗?总是妥协、将就,苟且于当前看似更“合适”的选项,而不是去要自己最想要的、最好的那个。
突然手上一阵刺痛,豆大的血珠在指间冒出,“嘶——”他皱紧眉头,暗骂了一声Fuck。
“Hey, watch out——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顾之文的声音在耳边陡然放大,原来是他刚刚走神竟不小心切到了自己。
“没事。”赵逸池随意把伤口伸到水龙头下冲水,“小伤口而已。”
“唉,真是不省心。”顾之文叫晶姐给他拿来创可贴,再把他打发走,“你别干了,去把三文鱼拿过去。”
三文鱼摆成了蛋糕的模样,顶上一个生鸡蛋,看着就垂涎欲滴。
封雪问:“人不能吃吗?”
“……”不等他回答,猫咪已经大快朵颐起来,都没空瞟一眼它的两位救命恩人。
“啊,你的手怎么了?”封雪抓住他的袖口。两人一站一坐,他食指指尖缠绕着创可贴,正好垂在她面前。
“不小心切到了。”他抽出手,蹲下身轻轻抚着猫咪的脊背。
他跟猫咪一起蹲在自己脚边,居然也有几分惑人的温顺,黑色的发丝扫在前额,眉骨顺着鼻梁往下,挺直又流畅,鸦羽般的眼睫安静垂着,看起来有点闷闷的。
“刚刚……你还没回答我呢,要不要偷偷去姜律师的团队面试一下?”封雪支着腮帮子,手肘靠在膝盖上低头问。
“去啊,怎么不去?”赵逸池抬眸,瞳孔里映出她凑近的脸庞,愉悦勾唇,“再续前缘,多好。”
他这个笑怎么让她心里毛毛的……封雪尬笑两声,“其实我知道这是舍近求远,要想做诉讼的话,直接争取跟你一样去开庭不是更快嘛。”
“只是我们所诉讼是留不下来的,忘了跟你说,我前世就是直到最后才知道,临走前才见了合伙人第一面。”她苦笑。
国内的留用实习就是一场赌博,弱势方被迫承担所有风险,而应届生们的试错成本少得可怜。
“我记得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一点。”他垂眸,不再与她对视,“你要想的不应该是能不能留下来,你也知道找到理想工作算不上改变前世命运。”
“有没有可能你在系统中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去追求你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目标,不要纠结能不能达到,只问自己想不想要。这样才能完完全全跳出思维定式,活成另一个样子。”
“但我第一世不是尝试过了吗……走娱乐圈的路子,结果并不好啊。”
“不够,远远不够。”他淡笑摇头,“在我看来,你的第一世和第二世都没什么区别,无非就是重拾前世未选择的道路。如果你做什么选择都以前世为基础,又怎么能真正改变前世?”
第一世,她后悔没抓住流量时代的东风,报名参加前世拒绝了的那档综艺节目,试图成为法律界的公众人物。
第二世,她后悔前世心高气傲拒绝了资本市场团队的留用机会,决定按部就班把offer舔回来,先守住律师赛道,以后尝试再转型。
但其实,无论怎样,都不是她最想要的、最好的路,而是权衡利弊、掂量清楚自已几斤几两之后最合适的选择罢了。
那……如果不基于前世的机遇做决定,有什么是跟前世相比改变最大的呢?
当然就是眼前这个正笑眯眯望着她的人了。他的双眸又深、又亮,像一片无垠的星海,藏着无数那些她不可言说的欲望。
不得不承认,他才是她的少女时代里最具象征意义的一个符号。如果注定得不到,就告诉自己不想要,她的坏习惯就是这样养成的。仰慕的,嫉妒的,野心勃勃的,不甘平庸的,所有贪怨嗔痴的起点。
是不是所有的答案,都必须与他有关?两个人手中都只握着半把钥匙,只有合在一起,才能解开通关的大门。
她的眼神变换不定,流露出强烈的挣扎和踌躇。赵逸池心中微微叹气,知道让她主动迈出第一步并不容易,便暂且放过了她,不再敲打。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耐心变得这么好,他也有些纳罕。
然而饭桌上,封雪还要接着应对顾表哥的连环轰炸。
“听逸池说,你们是高中同学?”
“隔壁班同学,其实接触不多啦,高中毕业后没再见过。”
桌子底下鞋子好像被轻轻踢了一下。
她补充道:“……但是一直断断续续都有联系。”
“哈哈哈,那这么久没见,感觉逸池怎么样?变化大吗?”顾表哥言笑晏晏,意味深长地发问。
封雪语塞,眼风飘到赵逸池身上,试图获取场外提示,然而无功而返。桌子下面也没有动静。
她咽了下口水,“唔——有什么变化……哦对,外表当然变化不大了,从高中到现在都是这么帅。性格嘛,比以前平易近人多咯。”
“我以前很吓人吗?”赵逸池挑眉,餐巾碰了碰嘴角,慢悠悠道:“是你臆想的吧?”
那这么说也没错,哪个女生看到这样一张脸敢轻易接近?可不就只能脑子里描绘一二。
想起第一世她主动接近,赵逸池的态度倒也无可指摘,表面功夫还是很到家的。
两人自顾自插科打诨,互相斗嘴,一旁顾之文暗笑不语。
高中啊,真是一个神奇的存在。年少的人们,对求而不得的事物产生的执念,也许比他们想象得要深。
这就是所谓念念不忘,耿耿于怀。
赵逸池的前任女友,不也曾经是高中同学嘛。
印象中,他在美国偶然见过一次,只记得是极其明艳的长相,加上张扬外放的个性,与眼前的封雪截然不同的两个类型。
那个女孩,其实看起来跟表弟更相配,都是表面看上去随和,其实内心狂的不行的人,对自我秉持的一套规则和信念坚信不疑。最初靠近时以为是温暖的太阳,等反应过来已经被烈火灼烧。
他是见识过那种痴缠劲儿的,在漂亮女孩那样的攻势下,男方很容易就被吃得死死的。但这套路对赵逸池行不通。
能让他真正心悦诚服的人,该是什么样?其实顾之文心里也没有概念,但绝没有想象过可能会是封雪这样的女生。
外表是足够惊艳了,气质属于清冷飘渺那一挂,但因为五官过于精致,皮肤甜白釉似的,像易碎的瓷娃娃,表情一大就显得有些娇怯怯的——不知道是不是一种伪装,毕竟她在逸池面前完全没有被压制的感觉,反而有来有回,毫不示弱。
这场戏,顾之文是看得津津有味。
从杭州求的平安符,再到看完电影救的小猫……直觉告诉他,也许这两人背地里的纠缠,比表面上要更说不清道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