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结束后，张潇来到隔壁房间，和宋韵脩一起看着被留下的罗布。二人沉默了一会后，张潇问到：“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

宋韵脩揉了揉太阳穴，叹道：“大部分都是真的，但是他肯定还隐瞒了什么。”他顿了下，继续说道，“我不认为他真的只提供了现金。”

“你怎么知道？”

宋韵脩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之前就发现了，他撒谎的时候会习惯性地抬高眉毛，就像他回答你关于提供现金的问题时。”

“你的意思是，除了现金，他可能还对王国强提供过其他的帮助，甚至有可能，帮助他离开了小区。”

“不一定，我昨晚反复看了监控记录，那个外卖员不一定是他，身材不太一样。罗布身高大约一米九，而且肩膀相对较宽，上半身的肢体力量比较强。但是那个外卖员的身高虽然也不矮，但是视频中经过单元门的高度，和你我差不多，而且上身相比较更单薄一些。”

张潇不禁咂嘴道：“也就是说，很有可能还有一个嫌疑人？”

“你别忘了孙婷婷他们去周大海出租屋时遇到的两个人，那两个人到底是谁还没有查出来。还有他们去周大海家取走邀请函的目的，以及那个神秘消失的胸针。”

张潇顿时觉得头都大了，这个案子远没有他们想到的那么简单，他无奈道：“先从罗布的不在场证明开始调查吧，把他写下来的这些人都叫到警局来问话。”他顿了顿，说道，“同时发布王国强的协查通告吧。”

很快，纸上的三人都接到了张潇的电话。

蓝群挂断电话后看向洛妍，说道：“我们得去警局把罗布捞出来了。”

洛妍摆摆手，说道：“去吧，不过估计你们还没到警局，那边就会出手，像是卖我们人情一样，送给警方一个现成的凶手，毕竟继续调查下去，只会对他们不利而已……”

正如洛妍预料的那样，在他们结束审讯后的二十分钟后，张潇突然接到了来自蓝洋北里派出所的电话，周大海留下了一封自白书后自杀了。周大海在自白书里提到，是他因为当年的私仇杀害刘运并将其运至幸福路焚尸。派出所不仅通知了他们，还将情况上报到了局里。陈局和姜副局得到消息后，立刻将张潇和宋韵脩叫回来开会。

“我不相信周大海会畏罪自杀！这里面还有很多情况没有调查清楚……” 会上，张潇拍案而起怒吼道，办公室的人都觉得他疯了，居然在陈局面前这样失控。

陈永清似乎已经猜到了张潇会有这样的反应，并没有对他的愤怒有任何的不满，只是无视了周遭的窃窃私语声，平静地说道：“这个案子已经审结了，我们在周大海的家中找到了带血的床单，经检验，血迹的DNA属于焚尸案的受害者刘运，床单上也验出了属于刘运的毛发，可以判断这张床单，曾经用来包裹过死者的尸体。周大海的自白书中有详细的动机和作案过程，人证物证均在，‘一·二八’焚尸案可以结案了，你们可以写结案报告了。”

“那周大海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选择自杀？我们目前明明没有能够指证他的切实证据，他没有必要自杀。”

陈局推了推老花镜说道：“自白书里提到，周大海自从被抓紧看守所里后，因为第一次杀人，所以精神极度紧张，甚至产生了被害妄想症，最终因为无法承受压力而自杀。”

宋韵脩拍了拍张潇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一点，张潇依然愤愤不平，但还是坐了回来。宋韵脩接茬嗓子说道：“可是陈局，凶手处理现场时展现出来的冷静展现了他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这与周大海的心理状态并不相符。而且他极强的反侦察能力也说明凶手很有可能不是第一次行凶，而周大海这些年虽然过得浑浑噩噩，时不时因为醉酒闹事进过派出所，但从没有犯下重大恶性犯罪，很难想象他会突然杀人焚尸。”

姜副局清了清嗓子，反驳道：“小宋，你说的有道理，但是你要知道，真正变态的杀人狂是不会轻易让人看出来问题的，你怎么能在没有心理侧写专家干预的情况下确定他的那些表现不是故意装出来的呢？”

“陈局，我们在确认了死者身份后提审周大海时，他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精神紧张的样子，甚至并不知道刘运被害的事情。如果他是装不知道，那他的心理素质绝不可能差到会导致他自杀。这一点完全解释不通！这么草草结案，只会让真正的凶手……”

陈永清重重咳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也打断了周围的窃窃私语声。

张潇却不满地反驳道：“那杜涛的死又要怎么解释？”

姜副局的耐心似乎已经被来回来去的拉扯磨没了，他不耐烦地说道：“今天我们会议讨论的重点是在一·二八焚尸案的结案情况，目前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证明杜涛的案件目前与你们调查的案件有关系。你小子，不要在会上讨论无关……”陈局轻咳了一声，姜副局立刻收住了声。

陈局用手指肚轻轻擦了擦茶杯的边缘，斟酌片刻后说道：“小张，杜涛案件的调查组经过走访调查，周大海将从王国强家中搜刮出来的宝石胸针销赃给了杜涛之后，多人可以作证杜涛曾在醉酒后向众人炫耀自己入手了新的宝石，我们推测这段话曾被有心人听见，因此杜涛才招来了杀身之祸，这也是目前杜涛那个入室抢劫杀人案的调查思路。这个推测至少要比仅仅通过一个宝石胸针便推测存在一个连杀三人的连环凶手靠谱一些。毕竟现在除了你们的推测外，没有任何的外部证据能够证明这一点。”

看到张潇依然愤懑不平地想要说下去的样子，姜副局挥了挥手打断了他，说道：“小张啊，有什么意见会后再讨论。”听了这话，张潇虽然非常不满，但也只得作罢。

会后，陈永清把怒气冲冲的张潇叫住，安抚似地说道：“小张啊，我们是相信你的能力的，只不过现在已经收集到了足够的物证，而且这个案子已经拖得太久了，外界影响也很不好，上级给了很大的压力，我们总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我知道你对这个案子还有疑虑，这样吧，你把疑虑也都记录下来，将来如果又有了新的证据，我承诺，保证不再阻止你的调查。”

张潇烦躁地说道：“有些证据，时间一长就不会再有效力，更有可能的是随着时间的经过而被湮灭，陈局，您现在再怎么承诺，到了重新调查的时候，很多真相客观上就已经无法调查清楚了。”

陈永清拍了拍他的肩，说道：“我理解你的顾虑，但你也要考虑清楚，现实不是乌托邦，不会按照每个人的预期而发展，有时候退一步，才能在最关键的时候有向前迈步的机会。”看到他似乎还是不肯退让，陈永清只得悄声说道，“王国强和刘玲玲很重要，你们可以继续找，不过不能太过声张，另外，我听说你们还关着一个可能和王国强有关的人，没必要继续关着了，放了他吧。”

“可是……”张潇还想再挣扎一下，但是却被宋韵脩拉住了。

宋韵脩也说道：“陈局，结案再想翻案的话，是会困难重重的，更重要的是，这会对咱们警方的公信力有很大影响，这样为了给上级一个交代而草草结案，真的值得这些风险吗？”

陈永清深深地看了一眼宋韵脩固执的眼神，深深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有些事，你明知道很困难，但是一定要去做，因为不做的话，将来会后悔一辈子。从前我不曾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后悔过，唯独对于没做的事，总是追悔莫及。”

“《光与风与梦》？”看着陈局略微惆怅的表情，宋韵脩似乎明白再纠缠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低声道，“走吧，老张。”

看着张潇离开的背影，陈永清长叹一口气。姜求春在他身后问道：“张队应该不会放弃追查，这样真的可以吗？”

陈永清把玩着手机，看着最后一通来电记录，幽幽说道：“如果他不放弃追查的话，我就要担心下一个尸体会不会就是他了。我现在只盼那群孩子们能遵守他们的诺言，护咱们局的这些小年轻一个周全，然后在夏至日后，将十五年前和这次案子的一切真相大白于天下，如果做不到的话，我就没法和田厅长交代了，也配不上自己这个永清的名字了。哪怕到了最后，上面要我摘掉我的乌纱帽，甚至送我进去吃几年牢饭我也愿意，我所一切都是为了公众利益，为了我能挺直腰杆走下去……”

张潇怒气冲冲地向前走，宋韵脩在后面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他的步伐，他安抚着说道：“老张，你冷静一点，陈局我们还不了解吗，他一定有自己的考量。”

张潇的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便暴躁地摁掉，回头对宋韵脩说道：“我会把罗布放出去。”

宋韵脩说道：“我知道，之后我会尽可能避嫌……”

张潇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不，我要你在他出去后联系他，盯住他，盯死他，他是我们能找到的与王国强之间唯一的联系，不能丢掉他这个线索。”

宋韵脩微微一愣，没想到张潇会向他提出这样的要求。

张潇紧紧盯着他说道：“你要记得你的职责，老宋，我相信你。”

宋韵脩不由得点了点头，他能读懂张潇眼中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