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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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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无忌说话不中听,林衍确实不是一个干吏。

想着裴无忌,灵昌公主心尖不免掠动一缕烦躁和抵触。

她深深呼吸一口气,脑子里摒除了裴无忌,她仿佛才清明些。

她等了林衍两年,闹得满京城都知晓,而后又有了肌肤之亲,自己给出去的东西太多了。

而她自己呢,到底又是个怎样的人?

是不是一个,很可笑很蠢笨的人?

想着裴无忌那急切恼恨的样子,她鼻头微酸,又有点儿想哭。

因为自己仿佛很糟糕,一切都是一团糟。

她听着沈偃说道:“灵昌,有时候不必将自己逼得太紧,更不必看得太高。每个人都会有一些晦暗心思,就譬如我,你也许觉得我像个君子,平素行事也有风度。可是,不是这样。”

“兄长在时,虽同为嫡出,但爵位和大半家资都归于他。所以别人觉得大兄早死,我会十分欢喜庆幸。阿母看我,仿佛也在说是汝之大幸,猜测我可是暗中欢喜。有时,简直透出几分仇憎。”

“从此以后,无论我有怎样成就,所有一切,皆归于这场幸运。所以,我便会生出憎恨,恨死去的大兄。”

“这些话绝不能在家中说,但我却觉得是人之常情,我会试着容下这样的自己。灵昌,就像你说的,凡事论迹不论心,你也不会因此瞧不起我,是不是?”

灵昌公主飞快摇头:“绝不会瞧不起。”

沈偃笑了一下:“我会问,这样的自己就算不得好人了?我当然亦不会这么觉得。”

灵昌公主忍不住说道:“你很好。”

裴无忌会说灵昌公主哪里不好,可沈偃只会说自己不好。

这样的温柔,懂的人才知晓是如何的稀罕。这世上自以为是的人太多了,又有几个才懂得体恤温柔是慰藉心灵伤口的一剂良药。

沈偃轻轻说道:“但我知晓自己的性子太过于软弱了,既不知晓拒绝,也不知晓什么时候反对。”

“但我方才不会阻止无忌,我会怀疑自己,我会想也许他是对的,因为他永远的那么自信,其实那时我应当让他走。所以,显出我的软弱。灵昌,因为你很好,所以才容忍我跟无忌那么久。”

“我很庆幸,那时候薛娘子站出来。”

和裴无忌指责不同,沈偃却在称赞和感激。

称赞和感激能滋润一个人自信,尤其是如今觉得自己一团糟的灵昌公主。

薛凝和裴无忌在外厅等候,薛凝打量着走廊,看着婢子提着食盒送去。灵昌公主饿了两日了,看来沈少卿的话颇有几分作用?

她这样打量,裴无忌在一边却不说话。

裴无忌双手抱在胸前,也不落座,轻轻的走来走去。他眉头皱着,看着心事重重模样。

这时却有人相请,说公主要见薛凝。

请的是薛凝,而不提裴无忌。

裴无忌还特意问了问,对方则说道:“公主确未提及要见裴署长。”

意思就是让裴无忌继续等在外边的。

裴无忌透出不快,不过也未纠缠,也不似方才那般不依不饶了。

薛凝特意瞅了裴无忌一眼,心里轻轻想,也是应该的。

灵昌公主已从佛堂出来,又换了一身衣衫。

薛凝到时,灵昌正在吃东西。

汤中炖了些肉糜,还有些蔬菜,倒适合饿了两天的肠胃。

灵昌公主吃得慢,不过吃得很专注,送入口中细嚼慢咽。

也许公主的心理负担确实很重,看得出她进食很勉强,看不出有什么食欲。心情是会影响食欲的,如今灵昌公主正是如此。

但无论如何,灵昌公主已经开始控制自己,向着好的方向。

薛凝也喜欢看到这样进食场景,有一种逐步复苏的生命力。

灵昌公主示意薛凝坐下。

公主将汤羹用了大半,才住了口,一旁婢女捧水服侍公主漱口擦脸。

撤下用餐案几,灵昌公主才开始与薛凝说话。

她先道了谢,又说道:“薛娘子,阿偃说你很好,说你善于断狱,心思也很缜密。”

薛凝谦虚:“阿凝受之有愧。”

灵昌公主:“阿衍之事京中传得沸沸扬扬,未知你怎么看?”

薛凝吃不准灵昌公主是什么意思,既然吃不准,她想行事无妨简单些,干脆直说:“臣女也对他颇有怀疑,心存疑虑。”

和方才的情绪急切不同,灵昌公主倒是平和许多,并未动怒,只是哦了一声。

灵昌公主问:“你为何会疑他?”

薛凝:“是因为公主曾说,林郎君对那死去的师灵君颇为关怀。”

灵昌公主颇为狐疑,轻轻点下头,她方才确实这般说过。

哪个女子不吃醋?但林衍若对师灵君十分狠心,难道会真心待另一个女子好?她不能只看林衍对自己殷切,还要看林衍对旁人态度。师灵君屡屡诋毁林衍名声,也无什么凭证,林衍仍宽容待之,足见林郎人品。

故灵昌公主不喜,但尚不至于因为这件事跟林衍闹。

可薛凝却因这桩事对林衍生疑?

薛凝:“林郎君一去两年,这两年间,公主与师娘子并无交集,更谈不上有什么来往,自然也无半分留意。公主没有为难她,可也没有留意她。说到底,总归是师娘子自己选择。”

若师灵君是被人所逼,被迫成为倡家女,也许灵昌公主会帮衬一二,也替林衍了结这番人情。

但师灵君是自愿的,哪怕是萍水相逢,灵昌公主也不大愿意理会,更不必说师灵君还有意相争林衍。

灵昌公主不去为难,但也不会有什么好感。

薛凝看过卷宗,才知晓师灵君堕落得也很快,已经开始让男子留宿。那样的酒色财气,攀比张扬,堕入其中,很难守得住自己。

但这些京中流传的狗血故事里自不会提,师灵君还是那个痴心无悔,安顺等待角色。

薛凝问:“公主之前可曾知晓师灵君已会让客人留宿?”

灵昌公主:“她死之后,我也打听到了。在这之前,却并不知晓。”

一个人真未将另一个人视为对手,那便是不屑留意。公主从不觉得自己在跟师灵君争,自然谈不上在意。

又因打听到师灵君开始让人留宿,她更觉得林衍不会杀人。

灵昌公主说道:“师灵君已经这样子了,也已经不可能对阿衍名声有什么威胁。仵作验尸,师娘子身上也并无被侵犯过痕迹。”

她略一犹豫,说道:“哪怕阿衍当真有所作伪,若阿衍当真有这份心机,他这么沉得住气,能整整两年不露怨怼之色。这般心性,他为什么会去杀师灵君?”

“就因为师娘子没为他守住?”

灵昌专情,中途虽动摇过,到底心意未改。但师灵君却未守住,沦于倡门,留宿客人。

有些男人会将爱慕的女子当作私产,哪怕师灵君不配做正妻,也不愿意师灵君移了心。也许因为如此,便会含忿杀人。

但阿衍若不是君子,必定心机深沉之极,岂会如此短视?

稍稍疑上林衍,灵昌心里便不可遏制生出愧疚之意,心中乱糟糟。

——但她终究开始疑了。

她听着薛凝说道:“我是翻阅卷宗,才知晓师娘子会留宿客人。若不是公主方才与裴少君争执,替林郎君分辨,我亦不会知晓师娘子已有一个姓吕情郎,甚至欲托终身,离开章台之地。”

“这件事,应当是林郎君告诉给公主?若他不说,公主可知晓?”

灵昌公主一怔,不错,如若不是林衍提及,她不会知晓这桩事。

师灵君从良不会大张旗鼓,自然是低调行事。灵昌公主事后着人打探,只知晓师灵君会让客人留宿,再来就是和那位吕郎君过从甚密。但是,却并未听说师灵君想要从良,更不知晓师灵君欲托身给这位吕郎君。

薛凝:“两年后林郎君归来,却对师灵君关注之极,窥探她的一举一动,甚是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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