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界突破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从朝阳初升到日上三竿。期间因府中诸人晨起，昤雨箐不得不转移到燚月镯的修炼室里。此时，她正坐在聚气阵中央，气势节节攀升，十座丹府内的灵力皆已压缩到极致。识海仿若沸腾，其上方的灵台隐隐颤动。

是时候了！

昤雨箐全力运转《青莲无相经》，将躁动如火的血气散布全身，精神力收敛于内，随即，丹府中的灵力骤然释放。电光石火之间，昤雨箐感觉自己的肉身如同一块铁，灵力化作千百记重锤，受精神力的操纵着对自己的身体一下下地敲打、塑形，再经由血气的淬炼，淘去杂质，慢慢锻造成一把绝世神兵。

感知被放大，以致于整个突破的过程显得极为漫长，但实际上只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当她终于回过神，已是大汗淋漓，身上传来黏腻感，却更多是因为突破时排出的杂质——与修炼之初的洗髓不同，圣身境修士每一次突破，排出的都是深埋在骨髓和脏腑里的杂质，肉身便在这一过程中愈发纯粹和强大。

黏黏腻腻的实在不好受，昤雨箐调息片刻巩固了境界，随即忙不迭地出去清洗了。

*

终于把自己泡进浴桶的那一刻，昤雨箐忍不住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

从身体深处排出的杂质没什么味道，被热水一泡，纷纷脱落浮上水面。洗去杂质后，昤雨箐发现自己的肌肤比之前更为白皙光滑，瞧着像悉心娇养数年才能有的。然而实际上，看似柔嫩的皮肤之下，蕴藏着是胜过同境界修士很多的力量。

捏了捏手臂上的软肉，心道手感不错的同时，昤雨箐也有些发愁。虽然她的天赋极好，但身体后天缺乏养护，恐怕要过好久才能养得结实一些。

但也不必太急，距离她魂魄归一到现在，刚过一旬之久，就已突破圣身境，正式踏入修行之途，这修炼速度，说出去已经能吓死人了。

实际上，昤家不少人确实已经开始忌惮自己，现在还没有出手，无非是因为还没摸清底细。昤雨箐十分清楚，待明日族斗之后，各种明枪暗箭就要接踵而至了。

所以，她必须战胜昤芷烟，而且要先声夺人，才能震慑心怀鬼胎之辈。

圣身境共有九重，即是把灵力强化肉身的过程重复九次，次数越多，肉身越强大，能承载的灵力也越多越精纯。

如今她已是圣身境一重，昤芷烟则是二重，纸面上自己仍不如她，不过境界并不代表全部，届时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不过，她有信心赢过对方就是了。

昤雨箐深知，修行并非按部就班即可水到渠成之事，每一次境界突破都危机暗藏。毕竟，将丹府的灵力压缩存满到极致再瞬间释放，这一行为本就无异于在刀尖行走。

一旦修士对自身能力的估量稍有偏差，吸收的灵力过多，或超出丹府容量极限，或因精神力不济而失控，或血气不足致使灵力驳杂不纯，或肉身无法承受，任何一点行差踏错，都可能导致难以挽回的后果。如果突破失败，轻则修炼进度停滞，过个三年五载才能再次尝试，重则境界倒退、致伤致残，更有甚者成为废人或者丧命。

因此，很多修士为了顺利突破境界，并不会将灵力压缩到极限，而是谨慎地留出些余地，也就导致突破后的实力完全无法达到最理想的状态。昤芷烟大概就在此列。

昤雨箐的肉身先天条件不错，精神力则有识海中的灵台和圣莲子镇守，再加上举世罕有的九等血气天赋，以及《青莲无相经》的十座丹府这个作弊器级别的能力，她本人更是十分有自知之明，对自己的能力一清二楚，倒不必担心这类问题。

——说起圣莲子，在她突破圣身境一重的同时，也顺利结成了。彼时，圣莲子已经种入昤雨箐识海里的灵台，并在突破时的灵力浇灌下，长出了一点新芽。

一枝漆黑如墨、柔嫩脆弱的新芽。

黑色，是水属性啊。昤雨箐想着，指尖轻轻划过水面，却是带起一串剧烈的波动。

果然对水灵力的运用稍强一些。昤雨箐心中计量，现代玄域的凌钰箐是单一水属性的灵武者，她自然对水属性最为熟悉。此番圣莲子随机发育，最先长出的恰好又是水属性的枝条，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一切都应时而生，形成了满盘皆活的利好局面。

顺利得都有些不真实了。

*

足足洗了一炷香的时间，昤雨箐才恋恋不舍地从温热依然的水里出来，换上干练的素服来到院中。

此时日头渐高，昤府已经彻底热闹起来，不时有喧哗声从院外传来。三九之日，天现异象，日月同辉，整整十二个时辰都是天光大亮，许多事务不便进行，齐宇国律法便将之定为休沐日。

此时，大部分昤家子弟都三三两两地出府玩乐，年龄尚小的留在府里，也是到处乱窜，就连故粉院这等寂静之地也不免遭受波及，时不时从门外传来稚童嬉闹的欢声。

昤雨箐却没半点游憩的心思，明日便是族斗，她还有不到一天的时间提升实力，其中最重要的，是尽快创造出属于自己的战技。幸好有燚月镯在，有了十二倍的时间，加之极高的悟性，以及来自现代凌家的武学经验，对她来说，创制一门战技并不太难。

突破圣身境后，燚月镯又解开了一重封印，在坤岛演武场上出现了一方秘境，叫做“公望幻境”，据阿真所说，可以模拟山林、湖泊、荒原等各种自然环境。在幻境中受伤死亡不会影响到现实，感受和记忆却是真实的，用来进行实战历练和研习战技，再适合不过。

但在进入幻境前，她要先去一个地方。

*

院中漾光亭旁的小池里，几尾红鲤正游得欢快，下苗才几天便个个都有手掌长，水面上的朵朵莲花也开得漂亮，足见觅菡觅萱照料细心。她二人虽受陈离春指使，干活倒也不会偷懒耍滑，为了让花苞鱼苗不在深秋时节冻死，每日拿炭火烘过的石头投入池中，温着池水，时间一长，不仅花儿鱼儿长势喜人，还引来了蜻蜓水黾之类的小虫栖身。

起先觅菡觅萱还想着燃香驱虫，被昤雨箐制止了。万物有灵，即使虫豸亦有生衍之权，再者，她前世就有的一个想法，如今或许能借这些小生灵实现呢。

昤雨箐来到池边，看到水面上正趴着四五只水黾，一动不动。她静悄悄地蹲下身，伸出一根手指，飞快地按住了其中一只。

这位“幸运儿”感受到自上突来的灭顶压迫，立即疯狂地挣扎起来，四条长足贴着水面划动不止，却因为张力无法激起一丝涟漪，以致于离它不远的同族们对此恍若未觉。

观察片刻，昤雨箐很快放过了这可怜虫，转而轻轻挪步到小池的另一边，轻拨水面，产生一层层涟漪，很快就扩散到那些水黾所在的区域。足底的水面传来波动，它们瞬间作鸟兽散，划拉着腿跳远了。

对水的波动极其敏锐，但自身却不会引起波动……

脑海中不停回放着方才的画面，昤雨箐陷入沉思，甚至忘记收回仍在水中的手，直到突然擦过一抹冰凉，她才终于惊醒，并且下意识抓住了那物。入手滑腻，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条红鲤，应当只是路过，却无故被自己抓住，此刻它正拼命扭动身体，妄图摆脱钳制。

鱼儿受不得惊吓，昤雨箐回过神来，当即放开手，那鲤鱼一个摆尾，飞快地游走了。

她收回湿淋淋的手，随意地在衣摆上抹了两下，思绪转到这条鲤鱼上来。方才它挣扎时的力道，在身为人类的她面前显然弱小，但对鱼儿本身来说算是大得出奇了，约莫是骨软肉韧的缘故，能将力量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来。人的腰腿力量倒是与此异曲同工，那如果将二者结合呢？

昤雨箐这厢心念乱转，眼前倏地掠过一个红点，惊得她一下站起身来，没成想起得太猛，眼前一阵发黑，脚下不稳，眼瞅着就要栽进池中。

“小姐当心！”

身后伸过来一只手，及时拉住了她。昤雨箐总算站稳，缓了一缓，回头看去，是青厢。她原本在庭院另一边的花圃中参悟新的招式，看到昤雨箐危险，箭步飞奔过来，还好赶上了，才使她免于摔个眼冒金星，浑身湿透。

“这池子虽浅，真摔进去也讨不了好，小姐之前落过水，更得当心些啊。”青厢有些后怕，又忍不住好奇，“小姐方才做什么呢？这么入神。”

“啊……有个东西飞过去了。”昤雨箐想起正事，目光在四周逡巡起来，“不知道是什么，速度好快。”

青厢近来常在附近修炼，很快明白过来：“是蜻蜓罢？那不，荷尖儿上停着一只。”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一只两寸长的红蜻蜓立在池中莲花的花瓣尖尖上。忽而风过花摇，蜻蜓立即扇翅飞起，低低地掠过水面，留下一个个点状的涟漪。昤雨箐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随而去，却很快找不到了。

“青厢，你说……”昤雨箐若有所思，“为何我无法看清它的踪迹呢？”

青厢有些奇怪，小姐问这个作甚？但还是顺口答了：“许是因为速度太快罢？”

昤雨箐却摇头道：“蜻蜓再快也是凡物，我们的眼力足够跟得上它，我想，应当是蜻蜓点水造成涟漪的缘故，扰乱了我的判断。”

“小姐的意思是……？”青厢仍是不解她此话用意。

昤雨箐眼中光彩闪烁，似乎有了重大发现般，极为兴奋：“若我将这些特性用在战技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