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唐捐浑身乏力,到家倒头就睡,一觉醒来是晚上八点,摸着咕咕直叫的肚子去厨房找吃的,没什么可造的,都是一堆速食产品,心血来潮给自己整了碗火鸡面,吃不了辣就给里头加了牛奶,又扔了些炒好的辣年糕进去,觉得不够吃又煎了个蛋,结果一不留神糊了。
果然是厨房杀手。
不管怎么说也算一顿饭,唐捐抱着碗在沙发上大快朵颐,拿了手机给张万尧打视频,刚打过去就给挂了,两分钟后给他回了过来。
“你是不是又金屋藏娇了?”炒年糕还挺辣,唐捐吃了一个直哈嘴。
张万尧不理他这种弱智问题,问他吃的啥,唐捐如实说了。
“怎么不去宴庭,沈枳说半个月没见到你人影。”张万尧刚从楼下吃完上来,小崽子刚刚打视频,陈二狗正在发表酒后宣言。
唐捐咬了一口糊巴巴的煎蛋,边嚼边说:“你又不在,我天天跟个大少爷让人伺候着不好,再说我最近估计要接案子,宴庭太远了,不方便。”
“什么案子?”
“造谣诽谤。”唐捐满嘴的红油,当真没一点儿吃相。
张万尧眉心一挑:“这种案子你也敢接,十有八九没好结果。”
唐捐心里也没底儿,声音小了很多:“总要试试吧。”
张万尧脑袋枕着胳膊,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才吭声:“如果想让案子有保障,必须启动公诉,把调查取证的事交给公诉人,光靠你自己搞不定。”
“可是要启动公诉必须要危害到社会秩序跟国家利益,网上每天都有人造谣,也没见把谁抓进去的,行不通啊。”碗里还有根炒年糕,太辣了,唐捐不敢吃了,把碗丢进洗碗槽去冰箱里拿了瓶鲜奶,盘腿坐在沙发上吸溜。
“找你发小啊,人民的检察官。”张万尧说完自己就笑了,宋颋前几天还打电话问他是不是跟唐捐好了,他说是,那边沉默了半晌,最后来一句,敢让他受伤绝对弄死你。
还没等他回话,那边就挂了。
不愧是宋鹞的孙子,血性还是有的,就是傻了点。
唐捐一拍脑袋,他怎么没想到呢,立马来了精神:“还是你老奸巨猾啊,什么时候回来,怎么着要搁重庆养老啊?”
张万尧嘴角一动:“想我了?”
唐捐点头:“想你大爷,我是想让你回来赶紧把胃镜做了,这眼看就一年了,你老是拖,邵医生都催好几次了,说你在重庆做也行,把结果发给他看就好了,你到底几个意思啊,一直拖着不做。”
张万尧直揉眉心:“那你想我没?”
唐捐依然嘴硬,吸溜一口奶说:”不想。”
张万尧也耍起了脾气:“不想算了,胃镜也别想让我做。”
唐捐立马改口:“我想你,赶紧回来把胃镜做了。”
张万尧摇头:“太敷衍了,不行。”
唐捐顿时心生一计:“那你叫我老公,我就说想你。”
张万尧拳头嘎吱响,小崽子真是反了天了,看来真得回去收拾一下了。
“谁教你的这些?”
“这还用教啊,今天我跟心理医生聊天来着,人家说怕老婆的人有福气,我这么怕你,那你必须得是我老婆啊,你说对不对啊,老婆?”
小崽子一句老婆差点儿把张万尧送走,眉心拧紧就是骂:“对个锤子,咱俩不分这个,赶紧把那俩字从脑子里抹去,快点儿。”
唐捐仰着个小脸冲屏幕吐舌头:“我不要,你不让我操还不让我喊老婆,太不公平了,不行,你回来得让我操,我现在都有腹肌了,□□不在话下。”
张万尧突然来了性致:“是吗?我看看。”
唐捐一点儿也不藏着掖着,撩开黑色线衣镜头对准好不容易练成的六块腹肌,一脸得意:“我没骗你吧,赶紧回来挨操。”
张万尧对着屏幕指指点点:“往下点,看不清。”
唐捐刚把手机往下放了点就反应过来了,小脸冲着屏幕说:“下一秒是不是该让我脱裤子了?”
张万尧特诚恳地点头。
唐捐扯着嗓子就是吼:“你丫变态吧,赶紧睡吧,别大晚上精虫上脑,小心失眠。”
小崽子玩火自焚还不自知,张万尧直呼头疼,沉了口气问:“你找心理医生做什么?”
难得啊,我们张大律师还能问起这个,唐捐摇头晃脑:“你现在可以啊,有长进。”
“别废话,赶紧说”
真是不经夸,唐捐吸溜完最后一口牛奶,从桌上拿了包蟹黄蚕豆吃,边嚼边说:“这个案子的当事人患有重度抑郁症,今天凌晨闹着要自杀,人还在医院,我过两天去看。”
“男的女的?”
“女的,十八岁,总裁千金,还想问啥?”
“注意分寸,别把自己搭进去。”
“好的,遵命,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
“几点飞机,我去接你。”
“不用。”
“爱用不用。”
唐捐小脸一拉就按了挂键。
第二天一大早,唐捐吃了早餐就窝在书房看网上关于言媚的谣言,还有各种侮辱性留言,经过之前事件的历练,他自以为内心足够强大,可看到那些毫无根据的谩骂和侮辱,每读一条都好像在胸口扎了一刀。
萧颜说言魅他二叔已经删了大量的帖子,剩下这些都是虾兵蟹将,以前骂得更凶。
言媚一开始还会发文反击,想要自证清白,可她发现网友并不买账,反而变本加厉,开始攻击她的家人。
也是在这种不断地自证和自我怀疑中,言媚患上了抑郁症。
光一个视频下面就有成千上万条留言,更何况当时被多家营销号转发,有些还是百万粉丝的大V,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底下全是污秽不堪的言论,还有拿来编成段子当笑料看,等于在言媚的伤口上撒盐再划一刀。
不过现在都删的差不多了,唐捐又是电脑又是手机,忙活了大半天,终于在一家短视频平台上找到一条幸存的视频,一万多的点赞,两万多的转发,评论只有一千多条。
唐捐激动的直拍桌子,立马给言荣打了电话,说现在就去公证,言荣说她打电话给萧医生,看她姐能不能出来。
唐捐说必须得出来啊,这玩意儿等会儿可能就删了。
言荣那边连说了三个好。
他们到公证处是五点,还有一个小时人就下班了,言媚上身黑色连帽卫衣,蓝色宽松牛仔裤,又是墨镜又是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唐捐在来的路上每隔三五分钟都要点开那个视频看一下,生怕它下一秒就被和谐掉了。
办理公证需要提交一堆证明资料,唐捐让言荣照顾好他姐,他拿着言媚的身份信息跑来跑去,最后赶下班前办好了相关手续,说十天以后过来取。
出了公证大厅,严家的司机在门口等,唐捐问要不要去吃点儿东西,言荣说他要回去做试卷,姐姐要回去做治疗。
“我想吃火锅。”
言媚从刚刚见面到现在说的第一句话。
“姐姐你肯吃东西啦,真的吗,那我陪你一起。”言荣感觉都要哭出来了,唐捐也是不可思议。
“这附近有家重庆火锅还不错,可以吗?”唐捐侧过头问。
言媚点头。
唐捐笑了。
公证处就开在尧庭隔壁栋,唐捐对这片儿再熟悉不过,走了两个路口来到吃饭的地方。
这个点人不是很多,等会儿人多了会吵,唐捐担心言媚受不了,问老板娘要了个包间。
苏覃作为一个湖南崽,却是个重庆火锅爱好者,基本每周都想缠着他来这儿吃一次火锅,跟老板娘也算熟人,见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小苏今天没来啊。
包间在二楼,推开窗可以看到北海的白塔,唐捐在窗口站了一会儿就落座点菜了,问两个崽子要什么锅底,言荣说她姐喜欢番茄的,他普通的牛油就好了。
唐捐拿了铅笔,在西红柿跟牛油的位置打了勾,然后把菜单平移到言媚手边,让她看看想吃啥。
言媚半天才拿起铅笔,下意识开始转笔,手指关节相当灵活,铅笔在她手中舞出了花。
转了至少有两分钟才放下,眼睛死死盯着菜单上的字跟图片,看了半会儿才落笔,屋子里安静的可怕,只有笔尖在纸上发出的刷刷声。
“姐姐。”
言荣小声呼唤,唐捐抬手,食指抵在唇上,一个噤声的姿势。
服务员进来看到菜单都傻眼了:“先生,确定要点这么多吗?这都够十个人吃了,如果吃不完我们不退的哈。”
唐捐捏着眉心,说就按上面的来吧。
服务员目光在一直低头的言媚身上打转,突然言媚转头,大吼一声滚开啊。
服务员刚想骂回去就被起身的唐捐拦住了:“不好意思,我妹她期中考试没考好,心情不太好,对不住哈。”
见唐捐态度还算可以,服务员就没再计较,丧着个脸走了。
唐捐回到座位,言媚整个身子都在抖,手抖得最厉害,桌上的铅笔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分为二。
唐捐把手放在言媚的肩膀上,一下一下,轻轻拍,柔声安抚:“别害怕,她走了,没事儿了。”
唐捐的安抚很有效,言媚身子没再抖了,手还是没停下来,唐捐还是拍肩膀,给了言荣一个赶紧过来的眼神。
言荣屁股往他姐那边一挪,随即抓住她两只颤抖的手:“姐姐,我今天模拟考全校第三哎,你还记得之前答应过我什么吗?”
言媚缓缓抬头,摘掉口罩和帽子,把手从言荣的掌心抽回,小声说:“忘记了,你再说一遍。”
言荣笑着说:“你答应陪我一起去玩密室逃脱,最恐怖的那一个。”
唐捐心里一咯噔,最恐怖,他这儿小胆可经不起吓啊,有没有微恐。
言媚半天没给反应,突然把头转到唐捐这边,大眼睛直嗖嗖盯着人看:“唐律师要去吗?”
唐捐心里说NO,嘴上说好。
他们正说着话,两个服务员推门而进,一个端锅底,一个推着一车菜进来,说后面还有一车。
唐捐咬咬牙说好。
锅开后,唐捐负责下菜,俩崽子负责吃,言媚很喜欢吃虾滑,一共点了十盘,不停往嘴里炫,有时候唐捐刚下的,她就直接伸筷子,唐捐急忙拦,说生的,没熟。
可能他着急了,声音就有点儿大,言媚手一抖,筷子掉在了桌上,双手放在桌上又开始抖。
唐捐哎呦一声就开哄:“对不起啊,刚刚声音有点儿大。”
言媚肩膀颤抖,手都得更厉害,头埋在桌子上半天没反应。
言荣也放下手中的筷子过来哄:“姐姐,唐律师不是故意的,吃生的东西会拉肚子,现在熟了,可以吃了。”
言荣说着话,拿了漏勺给他姐的碗里放了四五颗?虾滑:“现在可以吃了。”
言媚头缓缓抬起,接过言荣手里的白瓷勺,往嘴里塞虾滑。
唐捐看她终于肯吃东西,这才长呼一口气,带孩子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