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这一个月,唐捐都在查黑色彼岸花的事儿,他又登上之前那个FAMILY交友网站,那个黑色彼岸花的头像作者早已注销。
目前最接近那群人的只有言魅,唐捐见她最近情绪还算稳定,吃了早饭就打车来到六安。
他去的时候,言媚正在跟萧颜聊天,有说有笑的,看起来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他也问过萧颜,说这算不算好了,萧颜直摇头,说没那么快,她现在只是往光明的地方迈了一步而已。
自伤行为变少,但还是不肯回去上学,对拍照这件事还是很敏感,没有彻底从阴影里走出来。
她俩一直聊到十二点才散场,唐捐在门口的长椅上都睡着了,迷迷糊糊睁眼,言媚正笑着看他。
正是饭点,言魅带唐捐去了食堂,一个吃的营养餐,一个吃的炸酱面。
医院后面是个人工湖,养了不少红白鲤鱼,言媚撒了一把鱼料进去,瞬间围上来一群红鲤鱼,各个都圆滚滚的,看来伙食相当不错。
言媚喂完食坐在湖边的草坪上,唐捐紧跟其后,席地而坐。
“我想问你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唐捐难得严肃,从地上揪了根草在手上拨弄。
言媚拍拍手上的鱼料,嘴角一动:“你问吧。”
唐捐深呼一口气说:“你为什么要给自己的右上臂刺一朵黑色的彼岸花。”
言媚黑眸一动:“好玩儿。”
唐捐以手扶额,眉心一紧:“跟我要说实话。”
言媚笑了:“说实话有奖励吗?”
唐捐问:“什么奖励?”
言魅说:“我想让你这一天都属于我,由我支配。”
唐捐心口一缩,扭过头问:“你想干嘛?”
言媚看着他惊恐的眼眸,眉眼弯了下去:“你放心,不会做对不起你老婆的事儿。”
唐捐现在听到老婆这两个字心里就直哆嗦,老东西说他俩之间不论这个,摆明了不想让他操,搁这儿玩文字游戏,话说有日子没去健身房报道了,腹肌都快消失了,不行,明天就开练。
言魅第一件事要唐捐给他弹三弦,唐捐说自己现在手生,弹得不好听,言媚说她没听过,想听。
唐捐无奈,带她去了南门。
去的时候日头正晒,祁老的脚边还是围满了一群七八岁的小男孩,席地而坐,手里嗦吧着老冰棍,两手撑着脑袋听得入神,一曲弹完,纷纷把裤兜里的零钱往祁老的袖袍里塞,塞完了就乐呵呵跑了。
“师父。”
唐捐笑着跑到祁老跟前坐下,祁老听出了他的声音,急忙从袖袍里掏钱,让他去买老冰棍。
唐捐接过钱揣兜里,说等会儿买。
祁老笑着问是不是带了人过来。
唐捐说这孩子非要听他弹弦,拗不过。
祁老立马把怀里的三弦往唐捐大腿上一放,让他好好弹。
唐捐决定拉祁老一起丢人,趴在他耳边说悄悄话,祁老光笑,不应。
唐捐从祁老手里拿了甲片,缠好后甲片划过三弦试音,祁老说快了,慢点儿。
唐捐说他手生,跟第一次弹弦的感觉没什么两样,就是现在大了,知道什么叫丢人了。
祁老笑出了声。
唐捐硬着头皮开场,手心都是汗,甲片划过三弦的瞬间,头上叽叽喳喳的知了纷纷落荒而逃。
“春至河开,绿柳时来,梨花放蕊,桃杏花开,遍地萌芽土内埋......”
祁老的唱词还是一如既往地稳,唐捐一瞬间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时候他刚学弹弦,根本不懂什么叫调,小肉手搭在弦上一通扒拉,听众们捂着耳朵就跑,有的前脚刚给碗里丢了钢镚,后脚就拿走了。
他哭着追了好一段路,祁老把他喊了回来,买了糖人塞他嘴里,说慢慢来,不着急。
他一边抹眼泪一边吃糖,还信誓旦旦说一定要学会弹三弦,让他们心服口服给赏钱。
结果那阵子真没多少人听曲,祁老的碗里经常空空如也,他就把自己的零花钱偷偷往里丢,还撺掇宋颋过来听曲,主要是骗他零花钱,宋颋连着听了半个月,有次上课嘴里还哼哼着唱词,大家都笑他,唐捐买了小浣熊哄他,帮他凑水浒一百零八位好汉,这才没跟他闹。
后来他学成了,弹得有声有色,观众也终于肯赏脸给碗里丢钢镚了,比之前的还多,他抱着满满当当的钢镚还有五毛两角在祁老面前炫耀,祁老笑着摸他的头,说走,买门钉肉饼吃。
打那以后,祁老经常带他去吃,有次刚好被父亲撞见了,回来就打了他屁股,说祁老领的赏钱是用来活命的,不是给他吃零嘴的。
他一开始还犟,说师父喜欢我才给我买好吃的,父亲打得更狠,说祁老拿你当亲孙子疼,你也要拿他当亲爷爷照顾,别一天天没大没小,嘴馋了自己去买,别总让祁老花钱。
也是托祁老的福,打那以后,他的零花钱比之前多了一倍,这下轮到他请祁老吃好吃的了。
唐捐陷在过往的记忆中无法自拔,祁老都唱完了他还在弹,直到言媚鼓掌,他才缓过神来。
“孩子,我家小猫儿弹得不错吧,他打三岁起就跟着我学这个,这都好些年没正儿八经弹一曲了,你算有耳福了呀。”
言魅刚刚席地而坐,听到祁老的声音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笑着走近,蹲在祁老的跟前说:“爷爷,唐律师弹得很好,您也教得很好。”
祁老放声笑了,抬手在旁边乱摸,唐捐把脑袋凑了过去,在他掌心乱蹭,喵呜一声。
言媚眼睛一瞬间亮了,盯着师徒俩看了半晌。
唐捐问她要不要学,言媚点头。
接下来的小半天,唐捐都充当一个看客,祁老教言媚弹弦的样子让他梦回小时候。
太阳下山之前,唐捐带俩人去吃了炙子烤肉,把祁老送回家,言媚说要去酒吧,唐捐说不行。
言媚说她不喝酒,只看帅哥,唐捐还是摇头。
言媚开始拿黑色彼岸花的事威胁,唐捐给萧颜打了电话,那边说去酒吧可以,但不能喝酒,普通清吧就行,别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不然出了事儿大家一起跟着完蛋。
唐捐转达了萧颜的意思,言媚说那就去同志酒吧,既能看帅哥还不用担心被人惦记。
唐捐头摇得更厉害,说那更去不得了,全是男的。
言媚直接甩出一个地址,说就去这儿,朋友说那里帅哥多,老板据说是个人物,敢在那撒野的人都被请去警局喝茶了,号称全北京城最安全的同志酒吧。
唐捐深呼一口气,可不最安全嘛,哪个不长眼的敢在那儿给自己找不痛快。
晚上九点,唐捐带着满脸好奇的言媚来到D社,坐在他的老位置,调酒的小哥是熟脸,一看见他就笑了。
“呦,帅哥今天带女朋友过来玩啊?眼光不错哈,挺漂亮。”
调酒小哥在言媚身上来回打量了好几圈,虽说戴着口罩帽子,气质跟身段摆在那儿,绝对是个美人儿。
唐捐没打算解释,要了杯冰柠檬水,问言媚喝什么,言媚问有没有西瓜汁。
调酒小哥说有,美女想喝啥我这都有。
这个点的场子慢慢开始往里进人,言媚四处搜刮帅哥,唐捐啥都不敢兴趣,只要确保言魅身边没人就成。
“帅哥一个人喝酒啊?”唐捐愣神的功夫,耳边传来温热的气息,他眉心瞬间一紧,身子下意识往言媚那边靠。
“我两个人。”唐捐脑袋往言媚那边一歪,给了人一个微笑。
男生立马皱眉,目光落在言媚身上,眼里的不屑显而易见:“带对象来同志酒吧,帅哥真是好兴致啊。”
男生尾音上扬,带点儿挑衅的滋味,唐捐笑着回他:“小爷儿我乐意你管不着。”
男生估计是没受过这个气,拳头一紧就想打人,被调酒小哥用酒拦住了:“帅哥你的莫吉托,慢用。”
男生瞪了唐捐一眼,拿了酒去找别的猎物。
唐捐吸溜一口柠檬水,继续跟着言魅的目光转悠。
“祖宗有看到帅哥吗?”
言魅摇头。
唐捐无聊,盯着后面那个主位,那里常常都有好戏发生,这次也不例外。
郑戬居于主位,嘴里叼着半截烟吞云吐雾,右手边的沙发上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言晟集团的董事长,言楚归。
俩人有说有笑,中途还碰了杯。
第三位姗姗来迟的是我们的张大律师,一落座就被两个袒胸露背的男生给围住了,三下五除二就把他的黑色西服给脱了个干净,往他耳朵跟前儿凑,另一个则在他大腿根来来回回摸。
唐捐心里直犯恶心,张万尧让服务员上了瓶果粒橙,跟身边的人一一碰了杯。
唐捐这下看清了,老东西没戴戒指。
他心里正憋着气,想要拍个照留痕,改明儿好拿出来对峙,他刚举起手机,言媚捂着耳朵突然尖叫一声,把台上DJ的声音都盖过了。
紧接着肩膀就止不住地抖,唐捐知道她为什么会叫,在观众的目光尽数投过来之前,他给桌上放了两百,把人拦腰抱起往出跑,出了门才敢大喘气。
酒吧里的三个男人,脸一个比一个黑,言楚归屁股刚抬就让张万尧的话摁了回去。
“放心,我家那位对女的不感兴趣,言总别激动。”张万尧冲身边的两个男生摆了摆手,俩人先是一惊,很快就撤了。
言楚归是真拿他这个宝贝侄女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嫂子走的早,拿她当亲闺女疼,想要什么绝无二话,自从那件事出了以后,见了他跟仇人,怎么也哄不好。
“你家那位确实是个人才,能把网暴这种案子改成公诉,史无前例啊。”郑戬说完闷了一口红酒,扭过脸看着张万尧。
张万尧从旁边的沙发上拿了自己的西服盖在肚子上,往后一靠,两手交叠放在腹中,嘴角上扬:“他做事向来认真,网暴只有转为公诉才有胜算的可能,这点你比我清楚啊,郑总。”
郑戬收回眼神,笑了:“唐律是个人才,什么活都敢往自个儿身上揽,这案子没个一年半载收不了尾。”
张万尧没吭声,言楚归拳头嘎吱响:“一群只敢躲在键盘后面龇牙咧嘴的畜生,法律最好能给个说法,不然自有天收。”
普天之下敢在法官面前发表危险言论的恐怕只有言楚归一人了,郑戬拿了酒杯跟他碰:“言总别那么大气性,等会儿去楼上歇会儿。”
言楚归一口闷了杯子里的红酒,抹了把嘴角看向张万尧,神色一冷:“张律说有要事相商,何事啊?”
张万尧揉了把眉心,说:“听说你准备投资陆向民的崇恩医疗?”
言楚归身子前倾,两手交叠放在膝盖,目光紧盯张万尧:“怎么,张律也要分一杯羹?”
张万尧嘴角一动:“我是劝你别冲动,陆向民大势已去,崇恩就是个空壳,用来洗钱的手段罢了,你非要入坑我也不拦着。”
言楚归黑眸一沉:“人人都说陆向民手眼通天,跟着他走错不了,八年前落马后还能混得风生水起,这在全国都算独一份吧,我又凭什么相信你的一面之词呢?”
张万尧眉心上挑:“如果言总不信,日后资金被套牢,别怪我没提醒你。”
言楚归这才缓过神,脸色顿时冷了下去:“你是为了唐捐他父亲的案子?”
张万尧点头。
言楚归笑了:“张律可真是用心良苦啊,唐律知道吗?”
张万尧黑眸一寒:“他不需要知道。”
言楚归笑着摇头:“看来传闻都是真的,当年唐辙找你并非替自己辩护,而是托孤。”
张万尧摸自己左手中指,没摸到想要的东西,心底一凉,现在知道刚刚为什么右眼皮跳了,但愿小崽子没看见。
“言总好耳力。”
言楚归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