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捐是在新闻头条上刷的这些内容,看完只想说,还是网络上人才辈出啊,揉着酸胀的眼睛,给宋颋打了电话,那边秒接。
“亲爱的宋检,彼岸花的事儿查得怎么样了?有眉目了吗?”
宋颋刚下班坐上车,唐捐这声亲爱的差点儿把他送走。
“嗐,甭提了,我刚进群就被踢了出来,现在正试着进第三个群。”
宋颋开了免提,一脚把油门踩到底,上了紫芳路。
“晚上有事没?出来喝一杯。”
唐捐刚说完就连打了三个喷嚏,宋颋那边皱眉:“大哥你这都流感了还想着喝酒呢,让你家那位知道了又得炸毛,我可不想看他那张臭脸。”
“今天下雪了,我想吃涮锅。”
唐捐趴在桌子上对着屏幕撒娇,瓮声瓮气。
宋颋那边无奈:“得嘞,我舍命陪君子,去哪儿吃?”
唐捐眼睛眯了起来:“那肯定是南门啊,你几点到,我先去占个位。”
宋颋看了眼时间:“七点吧。”
“得嘞,您就请好吧,我去给您调麻酱。”
“谢谢您嘞。”
“开车慢点,路上滑。”
“得嘞。”
南门涮肉的老板跟祁老算老相识了,也算看着唐捐长大的,见人来了,招呼服务员给安排了个靠窗的四人座。
今天下雪,屋子里满满当当都是人,唐捐估摸着宋颋快到了,就把菜都点了,捧着杯子喝他的小吊梨汤。
雪越下越大,灰色的瓦片上积了厚厚一层雪,有橘色的小肥猫走过,留下一行爪爪印。
屋檐下,有人猫着腰匆匆赶路,有人举起手机给对象拍照,男生蹲在地上切换各种角度,女生看了似乎还不太满意,最后俩人决定自拍,由女生掌舵。
唐捐看着看着就笑了,他跟老东西,还没有过合照呢,手机里也没老东西的照片,调查资料里倒是一大堆,都是些采访照,没一个笑脸。
真是不经念叨,手机不停震。
“张律师有何吩咐啊?”唐捐单手撑着下巴,依旧对着窗外赏雪。
“回家,吃饭。”
“我跟宋颋约了涮肉,不回去吃。”
张万尧手里本来拿着块牛肉干给周六跟翠花喂,听到人说不回来吃饭了,东西往茶几上一丢,脸直接黑了,俩崽子眼巴巴地望着,想吃不敢动,周五小短腿一蹦一蹦,连茶几都够不着,就被翠花一巴掌拍了下去,小崽子哼哼唧唧围着爹娘转圈圈。
“不说话我撂了。”
半天没听到声音,唐捐知道老东西肯定又在那生闷气。
“在哪儿吃饭?”
“南门。”
“具体地址。”
“外面下着雪呢,你别乱跑,沈枳说你一早起来就打喷嚏,说不定都被我传染了,别过来凑热闹。”
唐捐把头转了过来,宋颋正在脱他的牛仔外套。
“地址。”
“一把年纪了怎么不听话呢,没看天气预告啊,雪天路滑,避免出门,环卫工人还没来得及扫雪呢,你消停搁家待着吧,案子结了我就回去,撂了。”
唐捐刚想挂电话,想到什么心又软了下来:“张万尧,我说话你听见没啊,别乱跑成不?我会担心。”
张万尧那边黑色羊绒大衣都已经披上了,听到这四个字顿时僵在那里,喉结来回动了好几下都没发出声音。
“怎么了?”唐捐在一盘和牛跟羊肉卷上指点江山,宋颋得令,一一下锅。
“想你了。”
张万尧人靠在卧室的门,一家三口眼巴巴地望着他,心里的话脱口而出,脸上立马烧得慌,胸口也热乎乎。
真是听了不得了的话,唐捐心尖儿颤抖,要不是宋颋在,他指定得回人一句,我也想你。
奈何脸皮薄,实在说不出口,心里拧巴了半天,说嗯,知道了,挂了。
看张万尧的表情,周六琢磨今儿这顿肉干是吃不着了,还是找沈姨吧,然后拖家带口去了厨房。
“呦呵,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腻歪,我会担心。”
宋颋一边学着唐捐的口吻,一边给人碗里夹刚涮好的肥牛卷。
唐捐手机震了一下,沈枳发来的照片,张万尧黑着一张脸盘腿坐在沙发上吃抄手。
唐捐没忍住笑了,发了个OK过去,另外让沈枳给黑脸的人煮点儿祛寒的汤,估计感冒了。
沈枳说她一早就煮了,不喝。
唐捐遂即给张万尧发消息,两个字,喝药,没人回。
“咋又聊上了?赶紧吃吧,凉了还得回锅,老了就不好吃了。”宋颋说着又给唐捐碗里添了几片嫩牛肉。
唐捐关了屏幕这才安心吃菜,牛肉裹着加了韭菜花跟酱豆腐的麻酱,一口下去五脏六腑都通畅了。
老东西不回消息,唐捐拍了咕嘟冒泡儿的铜锅给人发了过去,那边秒回,别喝酒,他回好,滴酒不沾。
“唐律您点的手打牛肉丸拼盘到了,现在给您下还是?”
服务员小哥端着盘红亮亮的牛肉丸在一旁候着。
唐捐一直对着屏幕傻笑,宋颋替他应了话:“我们唐律业务繁忙,可没工夫搭理你,小周,先下一半,剩下的我等会儿自己来,谢谢。”
小周边下丸子嘴里是止不住的八卦:“宋检,唐律这是谈对象了?”
宋颋喝了一杯梨汁润嗓,无奈摇头:“可不咋的,我来这半天儿了都没说上一句话。”
小周咧着嘴傻笑:“哪家姑娘这么有福气跟我们唐律谈对象啊?改天带过来一起吃饭呗。”
宋颋拿了公筷在锅里搅弄刚下的丸子,眉心微蹙,嘴角上扬,一副思考的模样:“哪家姑娘啊,我想想......”
不知道宋颋的嘴巴里能吐出什么东西出来,唐捐关了手机放到一边,接过了话:“张万尧,张律,你见过的。”
小周立马抿了嘴,放下手里的青瓷盘,不知道是热气上脸还是在怎么的,脸瞬间红了好几度,挠挠头说:“张律那肯定是见过的,你俩上次不跟祁老一起过来吃饭嘛。”
唐捐笑着冲人点了下头,人孩子放下盘子就溜了。
宋颋拿了漏勺给唐捐碗里放了两颗牛肉丸:“吃吧,大忙人。”
唐捐嘴角一勾:“谢谢宋检。”
宋颋丢给他一个白眼儿:“听你这声不对啊,流感几天了?”
唐捐用筷子给牛肉丸戳了个洞,叉起来吃,一口下去满嘴的芝士,得嘞,还真是新品。
“有三天了吧,不发烧了都,这顿涮肉吃完估计就好了。”
宋颋摇头晃脑:“你可真行,身体不行天冷就多注点儿意,整天流感,免疫力是会下降的。”
唐捐腮帮子鼓鼓囊囊,连忙点头:“宋检说得对,我以后多注意,保准不生病,成了吧?”
基于对唐捐多年的了解,宋颋就当他刚刚放了个屁,这个大神什么时候说到做到了,让他查案子别总一股脑儿往前冲,要知道背后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他呢,一个字都不往心里放。接了案子就不要命,哪回不是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小命不保。
现在又摊上张万尧这么个祖宗,从业二十多年,不知道背后得罪了多少人,黑白两道都有人想要他的命,上次敢冲进尧庭砍人,下次指不定能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
见宋颋不说话,唐捐岔开了话题:“彼岸花的事儿到底怎么说啊?”
提到这个,宋颋刚从锅里捞出来的冻豆腐立马就不香了,眼皮子一耷拉,沉了嗓子说:“我好不容易进了群,有好几个孩子都嚷嚷着要自杀,我实在忍不住啊,就劝他们活下去,然后就被踢出了群,然后再也进不去了。”
“按言魅的说法,他们有很多群,你可以找网信办的人帮忙,找出其他活跃的游戏群,或者你把你进去过的那个群号码发我,我去试试。”
“坚决不行。”宋颋斩钉截铁,眉毛紧蹙。
头一次见宋颋这副样子,唐捐放下筷子问:“怎么了宋检,不就是一个游戏群嘛,我进去看看又不会死。”
宋颋的眉毛还是紧着,神情也变得严肃:“那里头的孩子大部分都有厌世情绪,整天嚷嚷着相约自杀,还有很多极端发言,你别蹚这个浑水。我联系了一名志愿者,他们是专门做心理救助的,可以帮助我更好地伪装,让群里的人成为我们的线人,这样才能救更多的孩子出来。”
唐捐小脸丧着:“群聊那么多,我也想贡献一份力量,这样也能更快把他们一网打尽啊。”
宋颋始终不松口:“你别想了,没你插手的份儿,戎处跟我说了,元旦后要成立第九检察厅,专门负责未成年的案子,我跟鹿寻申请成为第一批检察官,就是黄检那不肯点头,让我们就在刑事厅好好待着。”
唐捐眼睛一亮:“真的要成立第九部啊,看来张律没骗我。”
宋颋点头:“所以啊,这件事你别插手,有的是人干,戎处他们也注意到彼岸花的事了,已经在布置计划准备捞鱼了,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唐捐皱眉:“可这是从国外搞过来的游戏,能抓得完吗?”
宋颋轻笑:“甭管他国内国外,只要敢在咱的地盘撒野,通通拿下,最好是能抓住几个外国鸟,吃我们中国饭,还想带坏我们的小孩儿,真给他们胆了。”
宋颋嗓门儿有点儿大,引来其他食客的关注,唐捐双手合十跟人道歉。
“马上要开庭了,五个被告人哎,你文书写好了没?”唐捐拿公筷给宋颋碗里夹了一筷子麻辣牛肉,顺手抓了下他的头发。
宋颋从料碟里挖了一勺蒜泥丢自己碗里,筷子搅了两下就蘸了刚送上来的牛肉,麻辣爽口,够味儿。
面对唐捐的质疑,他果断发声:“你怎么能质疑人民检察官呢,早都写好了,就等着开庭呢。”
唐捐突然想到了什么,身子往前倾,大眼睛直溜溜盯着人看,声音小了很多:“五道口地铁站那个案子,嫌疑人怎么说?”
唐捐的话又戳到宋颋的痛处了,喝了一杯梨汁润嗓:“这个案子是我们刑事庭的老大崇安接的,听说有精神病,等司法鉴定中心的结果出来才知道是真是假,真他娘的行啊,又是杀人又是绑架,现在说自己是精神病,有病就去看医生干嘛出来祸害别人?”
宋颋说完嘴还不停哆嗦,唐捐在他头顶抓了两下:“被绑架的那个男生,是我认识的一个小孩儿。”
“就那个见义勇为的少年啊,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他是钟歧的朋友。”
“哦。”
吃完饭,雪还没停,唐捐跟宋颋两个在胡同里消食,走到枯柳树下,唐捐盘腿坐了上去,宋颋站在他眼前不动。
“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拉你过来听曲吗?”唐捐肩膀落了雪花,捧着一张笑脸问人。
宋颋两手插兜站在那儿,嘴角也挂着笑:“帮祁老活下去呗,我又不傻,见天儿往里头放钱,你没发现我放的零钱越来越多吗?”
唐捐摇头:“没注意,我只看见你在那傻笑,说人家用脚都比我弹得好。”
“你可真是一点儿都不把钱往眼里放,我妈知道我见天儿往这儿跑,零花钱都给我翻倍了呢。后来你突然去了美国,我放学没事儿就跑过来听,可祁老跟徐笙都认得出我,死活不肯要我的钱,我每次都是把钱放了就跑。再后来,他俩去了京园,不用再风吹日晒,也不用挤在糖葫芦铺躲雨避雪。”
宋颋嘴里小声念叨,唐捐脑子里都是小时候跟祁老躲雨避雪的场景,祁老家有把红色的油纸伞,是当年他长姐出嫁时母亲置办的嫁妆,后来家里遭了难,那些值钱的,看起来有违常理的东西都被人掳走了,这把油纸伞被遗忘在角落。
因为是嫁妆,伞面画着龙凤呈祥,栩栩如生,落款处盖了红色的印章,唐捐看了半天就认出个祁字,就问这是谁画的,祁老总是笑而不语。
唐捐那时很喜欢下雨天,这样他就可以撑起这把独一无二的红色油纸伞,引来众人惊叹羡慕的眼光。
总有人问这伞哪儿来的,他总是故作神秘,摇头晃脑。
有时候雨太大,他也不肯收伞,就跟祁老坐在石墩上弹弦唱曲,比往常还兴奋。
有回被父亲逮到了,拎着他回家骂,说下雨了就赶紧收摊回家,带着祁老淋雨像什么样子,生病了怎么办。
他哼哼唧唧说雨越大才越有激情,祁老也喜欢这样。
父亲打得更狠,说祁老是惯着他,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