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姜年和袁照、张楚二人说完话后,连鹤这才走上前去:“年儿,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聊聊。”
“嗯,我有时间的。不过这儿人太多了,我们去那边聊吧。”姜年环视一周,随即牵起连鹤的手走向了一个稍微空旷的地方。
“诶,你头上有一片花瓣。”连鹤说着便轻轻地将花瓣取下,“可能是在我们刚经过树下时掉落的。”
“阿鹤,你刚才说想和我聊什么?”
“聊聊你刚才在林府未说完的话,你说师姨她怎么了?”
“先前姥姥曾带我上山采过药。”姜年不住地望向四周,犹豫着说道,“那时我们在山间发现一条河流,她便随口和我提起了河流两岸的树木会对河道产生影响一事。”
确认四下无人后,姜年抬眼直视连鹤:“比起树木青葱的一边,树木稀疏的那边的河岸会被河水侵蚀得更加严重,久而久之就会造成泥沙下沉以至于下游的河道淤积。”
“从上游汇集而来的河水会流向下游,但是当河流道淤积之后,下游是排不了那么多水的,最后就会导致河水决堤泛滥成灾。”连鹤闻言无可奈何道。
“对啊,所以姥姥她才告诫我不要随意砍伐树木……”
姜年突然反应过来,眼神一亮道:“等等,你怎么知道姥姥和我说了什么?除了姥姥以外,从未有人认为河道淤积和随意砍伐树木一事有关。”
“这些都是我师祖留下的地方风物志上记载的内容。师祖她喜欢云游四方济世救人,所以也就见多识广。师姨作为师祖的徒弟,自然也就知道这些。”
“原来如此,”姜年攒眉道,“如今众遥城外的树木被砍了那么多,我猜这附近的河流应该也会出现河道淤积的情况。那你觉得前阵子众遥城水患会和这个有关吗?”
“今日我在离开得望山庄之前,曾经问过祖母有关水患一事。因为得望山庄暗探众多,所以我想她们应该会知道不少有关众遥城的事。”
“那她是怎么说的?”
“别急,我慢慢跟你讲。”看着颦起柳眉的姜年,连鹤轻声说道。
“提到水患,要先说一下众遥城的水脉。滂成江是众遥城境内最大的水脉,百姓们的生产及生活用水基本上都来源于此,我们看到的护城河河水也出自于滂成江。”
“今年气候有些异常,春季降水比以往多了很多。滂成江的水位涨得很快,水库里蓄的水更是逼近了汛期时的高度。”
“各地的水库在这个时期应该都会按照一定的量去放水灌溉农田。”姜年问道,“那今年滂成江水库放水了吗?”
“放了。但出人意料的是,水库放水的时候恰逢众遥城下了近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暴雨,暴雨把闸门冲坏了。于是原本水库里蓄着的水全部蜂拥而出,和刚下的雨水一起流向了下游。”
“如果当时下游河道淤积,那些涌向下游的河水岂不是会因为无法及时泄洪而泛滥成灾?”姜年喃喃自语道。
“当时滂成江确实无法及时泄洪,但下游泄洪缓慢的情况并不是突然出现的。祖母说不知为何从两年前开始滂成江下游的河床就变得越来越高,泄洪也变得越来越困难了。”
“从两年前开始……”姜年思索道,“三年前杜仲山庄开始高价收购药材,算算时间人们应该就是从两年前开始砍树然后将地空出来种中药的。”
“河床之所以会越来越高,肯定跟这事脱不了关系。树木稀疏会导致河岸被侵蚀,而后不久就会造成河道淤积,而河道淤积则会导致河床被抬高。”姜年的目光沉了下来。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正因如此,面对暴雨以及因水库闸门损坏而涌出的河水,下游根本无法及时泄洪,所以附近的村子都被河水淹没了。”
“之前上朝的时候,林桓李在递上的奏折里说暴雨带来的水患造成了几千名百姓流离失所,更有几百人因此而丧命。可他从未提及过,滂成江因常年河道淤积而导致泄洪缓慢一事。”
“春季暴雨是天灾,河道淤积是人祸,水库闸门损坏算是天灾造成的意外。”姜年忽地凛声道,“但林桓李瞒报滂成江河道淤积一事,那就是他故意推卸责任了。”
连鹤闻言抱着双臂,叹了口气道:“如果林刺史能坚持治理河道淤积就好了,祖母说林刺史有找人给河道清过淤泥,但后来不知为何就不了了之了。”
“阿鹤,关于林桓李瞒报滂成江河道淤积一事,我回京后将会如实禀告父皇。但在此之前,我必须调查清楚他治理河道淤积的来龙去脉,看他是否存在失职的行为。可如今瘟疫当前,我暂时无法抽身顾及其他事情。得望山庄暗探众多,不知能否请你给江庄主去一封信,拜托她帮忙调查此事?”
“没问题,我稍后就给祖母去一封信,请她帮忙调查。”连鹤说道,“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想要和你说。”
“谢谢你,阿鹤。”姜年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还有什么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吧,我都听着呢。”
“我觉得我可能找到瘟疫的致病来源了。”连鹤抱着双臂缓缓开口道。
“真的吗?快说与我听。”
“林刺史之前说过,城中的瘟疫病人大多为老人。与此同时,几百个人的得望山庄里也只有几位老人染上了瘟疫。因此,可以断定在此次瘟疫中老人是最容易得病的。”
“嗯,这我知道。”
“你觉得我祖母和林刺史这俩人的年龄大概处于什么阶段?”
“江庄主和林桓李看起来都年逾古稀了,江庄主的年纪也许还要稍大一些。”
“没错,这俩人的年纪比好些患上瘟疫的老人还要大,可是却并没有患上瘟疫,你不觉得有可疑之处吗?尤其是整日都在患病百姓中来回行走却安然无恙的林刺史。”
“这应该是巧合吧,两人的身体都比较健壮,所以就没那么容易染上瘟疫。”
“不,年儿。查案要怀疑一切看似合理但又没那么不合理的地方。”连鹤耸了耸肩道,“你还记得得望山庄侍女所说的有关祖母的饮食习惯一事吗?”
“饮食习惯?你指的是江庄主的吃食全是由后山泉水所制成的这件事吗?”
“没错。侍女说只有祖母的吃食是由后山泉水制成的,而府里其余人的吃食是由府中的井水制成的。值得注意的是,府中的井水来源于滂成江。”
“山庄里患了瘟疫的老人都喝过井水,井水来源于滂成江……”姜年疑惑地望着连鹤,“难道是滂成江的江水有问题吗?”
“不用着急下定论,我们先来回忆一下刚才在林刺史家中所遇到的事情。”连鹤浅笑道,“年儿,你说我们为何要去林刺史家中呢?”
“自然是因为他家马儿与城中其他家畜不同,无一患病。所以我们才想着过去看看是否能发现些什么。”
“没错。我们去了他家之后,得知他家所有人的吃食都是由府中的泉湖水制成的,就连他家的马儿喝的水也来源于泉湖。”
“对啊,据林桓李所言,这泉湖里的水是活水,和城外的启境泉来源于同一个水脉,比一般人家从井里打出的护城河河水好喝多了。泉湖水……护城河河水……”姜年的脑子在飞快地运转着,“护城河河水来自于滂成江,所以林桓李一家包括他的马儿们都没有喝过滂成江的江水。”
“嗯,确实如此。”连鹤轻轻地颔首道,“无论是祖母亦或是林刺史一家,都没有喝过滂成江的江水,所以我怀疑瘟疫的致病来源就是这滂成江的江水。”
“等等,我们好像说错了一点,林刺史家的马儿所吃的草料就是汲取护城河河水长成的呀。这算不算它们也喝上了护城河河水?”
“我先前也有考虑过这一点。可是又仔细一想,他家的马儿在吃了这些草料之后,身体状况依旧良好。由此可见,即便草料的生长依赖于护城河河水,它们对马儿的健康也基本上构不成损害。”
“嗯,好吧。既然我们对滂成江的江水有所怀疑,那为何不做一些事情来确定我们的想法呢?”姜年指了指隔壁不远处的马儿。
“想到一块去了。”
连鹤看向姜年所指的方向,眉开眼笑地说道:“根据护卫队进城的路线来看,马儿们应该还没有机会喝到滂成江及其支流的水源。不过他们也有可能在进城后让马儿喝了护城河河水,但护卫队有那么多的马儿,希望有尚未喝水的漏网之鱼吧。”
“护卫队行迹匆匆,自从进入众城城地界后,他们也许尚未来得及让马儿停下来歇息,应该还可以找到滴水未进的马儿。”
“这样吧,我立刻吩咐下去,让人从刚抵达众遥城的那批马儿中选出二十匹自进入众遥城地界后就未曾进食过的马儿。然后再让人去林府取一些泉湖水来,今晚让其中的十匹马儿喝泉湖水,余下的十匹马儿喝护城河河水,明日便可观察到这两拨马儿有何不同之处了。”
刚说完,姜年便出声唤来了几名护卫队的士兵,然后将方才所说的的事情细致地吩咐了下去。
“对了,年儿。哪里有纸笔啊,我还得给祖母写一封信呢。”
“纸笔嘛——”姜年回头望向身后十几丈开外的茅草屋,“平日里齐明朗需要写药方,他应该会有,我们去找他吧。”
“好,那我们走吧。”话音刚落,两人便又回到了茅草屋旁寻找齐明朗。
想到此刻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所以姜年和连鹤便挨间屋子找着。没过多久,她们便在一间空茅草屋里看到了齐明朗,此刻他在桌前正襟危坐地写着什么。
“齐太医——原来你在这儿啊。”
闻言,齐明朗循声望去。看到来者是姜年,于是齐明朗便放下毛笔,意欲起身道:“不知道公主找下官所为何事?”
“齐太医不必拘谨,还是坐着说话吧。”
姜年偏头看向连鹤:“因为阿鹤需要写封信,所以我来找你借纸笔。不着急,你先写完吧。”
“无碍,我已经写好了。”齐明朗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对了,此前听这位姑娘说你与我师傅颇有渊源,齐某还不知道姑娘姓甚名谁呢?”
“我叫连鹤,连巍山的‘连’,仙鹤的‘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