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样说,可是那莽夫的脸,确实少见。上次二小姐怎么对公子形容来着?哦对,她说那种特别特别漂亮的,叫什么破什么壁。壁画吗?西北是蛮多?难道她就喜欢这种西北的,听说那边有的人高鼻深目,这样一想,那莽夫好像真的有一些,难道小姐就喜欢这样的吗?我怎么比得过?”
慕儿拦住他的思虑:“别想了,你看府上不也是这样,主君最美最有地位,侧君虽然也美,可是当时家道中落,远不及主君,还是不知为何,叶老大人们帮忙找来的。其他侍君更是平庸,有个赏赐的虽然有些亮眼,可也不过如此。偷腥什么的,那就更是了。只要你敢,反正这是女的又不吃亏,到时候揣个娃娃,保证什么都有了。”
“偷……二小姐君子厚德,怎么会做出此等事?”
“那是年岁小,叶家治家严,你过些年且看。”……
叶昭彦不知这些,只是觉得今夜月光很亮,前路却好迷茫。
叶府,苏乔月院子里投下的月明,被树叶切割。
“没想到啊,阿彦也长大了。”苏乔月感慨。
“是啊,这孩子以前学院发生了什么,回来都不停念叨,现在,我们竟然看不懂她在想什么。上次面圣回来,也躲了我一天一夜,最近也总是满腹心思。”
“可不是,说是过去练功,结果还练出来个这种事。大姐家的孩子我倒是放心,虽说爱舞刀弄枪些,终归是自家孩子。可这槿筠…身世不明的,我怎么好放心啊。”苏乔月叹了口气,“我父家那边,也有几个好孩子,我们苏家也算名门望族,孩子也都不错。我本想待阿彦说得,她入仕稳妥一些,再给她在京相看,外人不放心,那就叶家也行苏家也行,都知根知底的。阿彦自幼心软,找个靠谱的,我也能放心。”
叶嘉盈扫过来一眼:“怎么,大房身处苦寒之地,去习武及强身健体是必然的,大房的孩子还算不错,你莫乱说话叫大姐家听去了。”
“我哪里乱说了!叶家孩子我也不是不放心,只是其他几个嫡子可以,这个……哎,就算侧君的公子,也只能给她做侧君,非要收了那孩子也行,现在她居然不顾以后主君的面子,直接说什么‘思慕’,这事可得全府敲打,让她们把嘴都闭严实,阿彦一直名声不错,我还想给她相看应该容易很多,谁曾想,她突然就喜欢这种。早知道,她要练什么功,我就给她请师傅,我亲自去熙园,换一个她表弟来。”
“跟这没什么关系,大房的公子都是这副样子,她刚见面时,看见槿筠就反应不同。之后更是为他求得校尉一职。”叶嘉盈才想起来当时叶昭彦的表现,这事早有眉目,是阿彦这孩子太过于让人放心,以至于大家都忽略了,“不过今日这事确实得瞒好了,不管主君侧君,都在叶家结亲必然不行。若是叶家再有什么事情,阿彦便难有助力。那孩子今日也不曾表态,一般男子遇到这样的事,有这样的女子,也都会感戴。那孩子没有一点反应,估计只是阿彦一厢情愿。就算他也喜欢阿彦,又有什么用呢?哪怕他也有心为阿彦做什么,可他除了功力不错,也帮不到阿彦什么。”
熙园同样月色溶溶,只是熙园不似臻园一般常常有众多人住,因此干净简洁的院子,轻易盛下更完整的月光。
叶嘉琦的院子里,叶槿筠正按家法罚跪。
阿璃总是心细又心软,看见这个一同长大的哥哥,还是送来一件衣服,帮他披上。
叶槿筠倔强扔下。
叶昭璃半蹲在一侧:“男子身体不似女子,虽说哥哥练功勤奋,体质不错,可到底是男子。这晚春的夜里也凉,将来若是子嗣困难,可是个麻烦事儿,还是披着吧。”
他拧头不看她:“什么子嗣,这些俗世与我何干?”
“你还真打算出家啊?还是要当游侠?”叶槿筠幼时便也和其他兄弟一样,讲出努力练功长大以后闯荡江湖,哪怕出家都不会成婚。
“那,意思是,你和阿彦姐姐真的没有什么。”阿璃说到这,叹了口气,“哎,本来还觉得你们两个站一起蛮般配的,当时破案,我带人去协助,看见你们两个站一起,就莫名觉得那么女才郎貌。没想到,真的喜欢你,也没想到,只是阿彦姐姐单相思你。那你这罚跪还挺冤枉的,你明明没有动心,还要被怀疑。”
叶槿筠还是倔强的转过去不看她,但是也没有说话,她在一侧,看到他好像是吞咽了一下。
但是阿璃年纪小,虽说很善解人意,可是有些事情就不是那么理解,更不明白这种事情要怎么安慰,她想了想,脆生生的说:“你不喜欢就不喜欢吧,阿彦姐姐在京中名声甚好,有很多小公子暗中想与她成婚,所以,应该没关系吧。阿彦姐姐这个人把,看起来羸弱,其实体质还算不错,身形在女子之中也很好看,身长玉立的,只是体型可能偏瘦一些。她性格也是如此,看似总在担心什么似的,实则很是顽强,像咱们那边长出来的羊柴,很坚毅的。你放心,就算你拒绝她,她应该也很快就能走出来。”
叶槿筠的身形微晃,叶昭璃观察力也敏锐,但是迅速给他重新罩上衣服,只说:“还是冷吧,还是披上,别伤了男人根本。虽然现在你不喜欢阿彦姐姐,我也很遗憾,但是万一哥哥你将来,还是遇到喜欢的人,愿意为爱去育几个子嗣呢?到时候,可就真的很难有选择权了。”
她将衣服细心拢好,感慨道:“没想到阿彦姐姐喜欢的是这样的,我同僚们还有人替家里兄弟,找我打听,阿彦姐姐喜欢什么样子的。今日之事若传出去,可能要让一众小公子失望了。话说今天这叫什么事啊,你真愿意去和那个什么柳依风一起吗?你……真的愿意和这样的去过日子啊?你放心,我们都是一家人,不会让你做这种牺牲的。”
“这不算牺牲。”他终于转回来,轻轻开口,“我一直感念叶家恩情,也一直在心里偷偷想,如果哪日我有机会,一定要为叶家、为大家做些什么。”
“我勤练功,每次沙场需要我,我也觉得无畏,总归我是要做些什么。”
“只是没想到,是这样的方式。那也没关系,我都可以。”
阿璃深深震惊了,她没想到叶槿筠一直背着这样的沉重包袱。
“我们并不需要你坐什么?我们,还有母父,我相信这里每一个人都只是想要你好好的做我们的家人,而不是在需要时,把你抛出去。”叶昭璃泪眼婆娑摇着头,“你一直以来,居然是这样想的吗?”
“我自然知道你们的好意,一直以来,我与府中其他兄弟,没有什么不同,也会和大家一样,做错了事会罚,做好了有褒奖,坊间很多普通人家,哪怕都是自己的孩子,也很难做到一碗水端平。母亲知晓我并不会暗通款曲,我知道,她也是生气我今日贸然冲出去,要接下这桩亲。”他看向阿璃,眼睛里好似也有月亮,“我也不是为了报恩才做这样的选择,阿璃,我也是因为感情,才自愿去做的。”
……
叶槿筠看见,叶嘉琦屋里的灯,也是像小时候一样,一夜未熄。哪怕今日月色不错,里面依然点了不少灯。
刚刚母亲已经派人去兖州快马加鞭去查柳依风的底了,他觉得,那种感激之情与另一种新的感情,一起交织,二者还在拉扯。他确实愿意去,可是,今日心中有不知有什么,一直使自己犹豫。难道自己真的是贪慕虚荣,贪生怕死之辈?
不会,自己的心思自己最清脆,对阿璃说的话,绝不会是虚情假意。自己一直以来,便做好了准备,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找什么样子的妻主,去什么样子的家庭,过怎样的生活。
正是因为一直想着报恩,他觉得自己为此可以舍生忘死。这也刚好叫他,总是可以活在当下,也因此,就没有那么多烦恼忧愁。像叶昭彦一样,总是不知道在担心些什么,明明人生最糟,就是没有这条命罢了。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
可是现在,自己怎么了呢?
他缓缓仰起头,目光凝向那轮高悬于夜空的月亮,眸中盛满了深深的困惑,似有万千思绪难以理清。
叶昭彦几乎一夜未眠,她浑浑噩噩上值一天,又整理了一下正在撰写的遗传学规律一书,《嗣续通鉴》。这会儿书中,她已经把能接触到的、能囊括的,都包含在内。她本不擅修书、总结,但是最近翰林院的工作,给她很多帮助。而且她讨教过叶昭宁,毕竟之前她给叶昭宁讲了更多地震知识,此时,也会需要叶昭宁这种擅长整理规划之人的帮助。只是,案例还是不够,她需要更多,尤其是能缓解本朝近亲结婚的证据,她需要更多。可是京中大多有权有势,就算有什么证据,也很难使用。总不能在书里写,某位大人家因为没有出五服,生出的孩子看起来就痴傻吧。可这类书,又需要大量的实证,还需要尽量注明证据来源。
因此,现下,这书只能算是半本。
下午她感觉困顿更浓,刚想用过饭,找个地方眯一觉。这时,宫里有人传旨意来,宣她明日不必来翰林院,而是一同上朝。
估计,这旨意真的要到了。
怎么这么不赶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