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叶昭彦并没有对他的气味进行什么评价,但是也没有松开他,他暂时安心了一些。
不知怎么就变得这么小心,果然该听话的,前几天看什么《男德》啊,书里写了,让妻主闻到家里很身上愉悦的气味,也是功课与义务。但是他实在没有做过别人真正的夫君,在怀悯他们那里也没有做过很讲究的主子,便也无处去学。只是想到之前去叶昭彦院里,总有下人已经熏香后的屋子。
青砚看起来很会做这些的样子……
她闭着眼,又往他怀里拱了拱,问他:“你不想问什么吗?”
他知道她说得是什么:“不想,我们之前有凉州本地的打仗没了姐姐的士兵,自己也因伤没了一条腿,放回家去。回家后总是有各种问题。”他顿了顿,“大夫说,她只是有些癔症。血有余则怒,不足则恐。”
她没有睁眼,轻轻问道:“后来呢?”
“一个大夫开解她许久,后来开了药,又劝她多吃凉州西瓜做药引。她姐姐当时为了护她而死,战场刀剑无眼,可也是第一次,她满脸血都是自己姐姐的。之后便总觉得自己是喝了人血的人,觉得肚子很胀,不愿喝水。吃西瓜能缓解她因很少饮水之患,结果,吃了瓜,便出赤便……”
叶昭彦了然,很妙啊。
但是她没有上战场,也没有什么极其惨痛的经历。
但是又着实惨痛,家庭里被点点滴滴痛熬二十多年,校园霸凌职场霸凌又各五年,她觉得自己经历很多,又没有什么乍一听就很悲催的痛苦,很多人不能理解她,她自己面对更不如意的人,也不知如何反应。
“可是我,并没有上战场,也没有失去一个姐姐啊。”
“痛之轻重,加于己身,则皆不堪。”叶槿筠这时不再虚虚揽着她,而是忍不住摩挲了一下她的背,“没有原因,也会痛的,你觉得痛,那就是痛。”
“嗯。”
虽然没有极为明显的痛苦经历,但是那些水滴石穿的伤害与虐待,还是偷偷烙下了痕迹。
哪怕很早之时,她明明相信自己很幸福很优秀很受家人重视,却依然会动不动无缘由就落泪。
既然大祁有这样的疗法,她也放心很多。之前一直压抑,是因为她担心这里像中世纪一样,会被当成魔鬼附体,用符咒、驱鬼等方法进行“治疗”。
她前世很怕变成母亲一样的人,但是很绝望的是,很多东西越来越像。包括抑郁症,所以很长时间她都逃避承认自己是生病,多年后再次陷入,确诊后也不想服药。她不想像母亲一样依赖,也为了反抗母亲还是忽略她的意志去下药。
直到后来发现,母亲总是宣扬自己的疾病,挂嘴上到处说,却把同样生病的她藏进房间里,不许熟人知道,那个好好的曾经优秀的她,变成现在的样子。
来客人时门一关,她又被全世界屏蔽了。
现在抱着叶槿筠,居然和抱着一个朋友,一只猫完全不同。叶槿筠总给她一种,他合该全是她的,完全属于她,视线与注意力也只能属于她。
缺乏认可与关注,她努力考学获得更多认可,虚荣心更多靠学业获得,这个身体的大脑好像也会痛苦不安,但是却没有在科考的功课学业上,发生过思维断裂的感觉,这使她可以用正常水平去考学。
但是关注,这里的孩子太多了。前世作为独生女,依然会被忽略成一个物品,一个动物。其他下人与乳君,也可能是因为职责所在,分离是一门终身需要去修的功课,她却潜意识认为,人与人,迟早都会离开的。知己一般的朋友,也会在外经历不同创伤后,改变想法,去开展自己的人生计划。她自然会祝福,然后只能远远联络。
但是大祁,男子就该攀附一名女子的制度,叫她放心不少。大祁说门楣很少会有休弃夫君之事,他好像就是会这样,一直稳稳的,总是把视线落座她身上。更不会担心他去与别人有什么苟且,这里的男子虽然也有那样的行径,但实际上在这样的制度下,他们有极低概率会去这样做。
这样的地位真爽啊,她确实会因此安心不少,但是又担心自己成为踩在别人身上的剥削者,前世痛恨的那种人。
于是她这才问出那句早该问出口的话。
“我还没有问你,刚刚才觉得哪怕当时为了救你,也不应该如此独断。你愿不愿意与我成亲?”
叶槿筠心中一紧,不知她什么意思,突然这样来一句,自己表现愿意的意愿不明显吗?还没等他想出来,门口传来动静,墨芸她们回来了,自己被一把推开。
叶昭彦赶忙抚平衣襟,起身去桌边准备吃饭,一边挤出笑:“回来啦,你们带了什么好吃的呀,我看看,哎,这个我喜欢!”
“小姐,你什么时候吃过这益州菜了?到底喜不喜欢,还是自己尝尝吧,青砚去叫公子。”墨芸似是知道她们二人又要腻歪,尤其看她刚从屏风后出来,便理所当然认为叶昭彦是为了假装刚刚无事故意在转移话题罢了。
叶昭彦这才想起来,她只是前世吃过,便不再解释,反正从小到大这样的“浑话”多了,墨萱墨芸都习惯了她这样。但是偷偷躲起来抱抱,这可是两世以来头一遭,她感觉还是有些羞耻。
世家主子一般不计较这些,年纪轻轻就一把年纪,十几岁从文从武从商的人才大有人在。她虽然已经做官,前世也已经工作,却还是会将前世社会中的年轻人普遍的kidulting代入现在。恋爱成婚,应该是“真正的大人”所做的事情,被人知道自己恋爱成婚,那好像在对所以人说,自己要去做某些羞耻的事情。
就像每次去婚宴甚至小朋友的生日宴,不管有没有司仪,大家总会要求现场主家的所有夫妻去亲密互动,年纪再大也会这样,用来供大家看乐子。这些事好像总是伴随着羞耻,但是有时候需要了,却又拿到明面上取乐,或者催促什么……
她模仿人类的能力练习这么多年,依然不理解这些人的前后矛盾。
更何况,以她的三观来看,她们现在依然还是“未成年”的身体。
青砚伺候她擦手,叶槿筠也直接用了她用过的湿毛巾,见叶昭彦看着他的手,以为她身为京城大族,会介意他们这些偶尔去行军之人随意的行为,便解释:“无妨,我们来这里的身份,只是有几个好亲戚的普通人罢了,更何况已经到了书院,日常节约随意些,我想,会更合适。”
叶昭彦本身就是在看他修长的手指,记得他刚来京城时,手上的茧子不少,有些指甲都劈了,现在渐渐变得光滑许多,看起来有种白玉的质感。他皮肤看起来很好,哪怕当时刚回京在揽月庭看见他,也没有像叶家大房的女子一样晒出颜色,而是和自担一样的冷白皮。
她点点头没有说话,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前世去好些的店吃饭,服务员一直一直拿夹子给大家换热毛巾,反而弄得她不自在,一开始尽可能不用毛巾,后来又看满桌人都换了几波,才也跟着再用一次,叫自己看起来正常些。
如今她不再有那样强烈的游离在人间之外,不断观察别人模仿别人的感觉,就像有根线牵住她一般。她率先动筷,然后招呼大家可以开始吃了。
想办法搞个戒指吧,她咬了一口牛肉,心中想。
这样总不会羞耻,别人也不能猜到。她自己不喜繁琐不佩过多饰品,但是这里的男子可能会比较这些,叶槿筠除了头上一直玉簪是自己送的,也不做其他修饰,只是皮肤好、仪态好、发质很好,就已经很漂亮了,叫人忘了他好像没有什么饰品。
下次休沐日,得去带他看看。她喜欢谁,好像总是忍不住想给人送些什么,分享什么。
她就是喜欢的,就算身边有两个人看着,她也忍不住给他碗里夹了自己最喜欢的凉拌菜。
没发现什么时候天更暗了一些,她夹错了姜,但是也不恼,甚至有些雀跃的催墨芸去点灯:“更黑一点,我都能咬到鼻子了!”
墨芸见她心情好,便调笑道:“是咬到小姐自己的,还是咬到咱们公子的……哦,咱们姑君的。”见自己又说错话,她捂了捂嘴,刚要起身去点灯,就看见青砚已经跑去点起一盏,正在用第一盏的火去引燃第二盏……
真是勤快,墨芸刚挪起来一点,又坐下。
夜里睡觉时,她却又扭捏起来,因为洗漱也是先伺候她洗,于是洗完,她便抢先占了里面的位置,就一直背对着他。过了一会,她感到身后传来动静,他掀开被子一并躺了进来,这里的床垫加上自己带的新做得棉花垫子,也没有很厚很软,但是还是有很明显的下陷感,估计他也小心翼翼保持了距离。
随后便是熟悉的茉莉味道,不知他洗漱完用了什么?益州潮湿,头发稍热一些就汗津津的,应该不是头油。那是什么,面脂还是口脂?来这里也不会干,难道是出汗了,用了口脂?
她乱七八糟去想,却始终没有回头,连晚安笑容,也不想给。
这大祁的书院不知是不是会建在坟地上,反正她半夜,梦里许多前世今生的事与人,共同出现在她教室里,教室一会儿像前世一会儿像她之前在京城短暂读过的那书院,发生的故事,离奇到像看了一部荒诞电影,却还在强行叫她想个立意,她正为此死板规矩烦恼痛苦,抓耳挠腮,这时却醒了。
她看见了自己的枕头一角,还有深处藏着官凭的匣子。有一只手伸向那只匣子,她大声喝止,却毫无反应,那手还是落在了匣子上,甚至还越来越远。她试图大声叫唤,叫叶槿筠来抓人,喊了半天却毫无反应。她自己努力去抓,每次感觉伸手出去了,又发现手还在原地,一只在被子里一直在枕边,她急得将胳膊腿抡圆了转了几圈,又发现自己的被子还是纹丝不动,没有转成功。那人的另一只手也一起将匣子捧起,她看那手越看越眼熟,好像,是叶槿筠那样漂亮的手。不对!那就是叶槿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