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广白乃萍城县令的表兄,平日最爱帮助弱者,制止恶行。他之前便盯上了这家客栈,只是苦于没有确凿证据,这才任其二人行恶数月。
今日秦莜揭发此案,冯广白便顺势向衙门递了诉状。如今人赃并获,何强二人抵赖不得,还未受刑狱审讯便都老老实实交代了。
只是,按照官府规定,秦莜还需去趟衙门,做一份详细的证词,如此才可结案。
可秦莜困得厉害,待会儿录证词也是个费神的功夫,因此冯广白替她叫了架马车,让她在路上歇息片刻。
坐上轿子后,还未过半炷香,秦莜便沉沉入睡。行至衙门时,冯广白轻轻敲了敲车轿,唤道:“小兄弟,衙门到了。”
秦莜悠悠转醒,眼角还带着些许困意。听到冯广白的声音,她揉了揉眼睛,掀开车帘道了声谢,这才下了轿子。
衙门的大门庄严肃穆,木门漆黑如墨,两旁还立着两座石狮子。
看到两人走过来,一名衙役拂了下袖子,迎上前道:“公子请进,李大人正在里面等着呢。”
秦莜点了点头,跟着他走了进去,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她才录完供词。
引她进去的衙役送她走到门口,她一抬头,发现冯广白正双手抱拳站在门口。
他是在等我出来吗?
秦莜心中微微一动,快步走了过去,轻声问道:“这位兄台怎得还在这里,可是在等我?”
“那是自然”,冯广白摆了摆手,道,“小兄弟,你别这么文绉绉地叫我,听着怪别扭的。我姓冯,你以后叫我冯大哥就行。”
秦莜微微颔首,忽地想起还未向冯广白告知自己的名字,便道:“我叫秦朔,之前疏忽了,未向冯大哥告知姓名,还请见谅。”
冯广白朗声大笑,又拍了拍她的肩,道:“不必如此客气,初次见面我便觉得与你十分亲切,不知秦小兄弟可愿与我交个朋友?”
除了父亲以外,秦莜很少与其他男子有所接触。即便在上一世,龚思淼也从未与她亲密过,只拿她当个摆件,放在府上睹物思人而已。
秦莜下意识想要拒绝,可一想到自己在城中毫无半点人脉,况且之后去军营打仗也少不了要和男子接触,心里便多了几分犹豫。
冯广白见她没有回应,心里也不急:“秦小兄弟不必担忧,若你不愿,我也不会强人所难。只是觉得出门在外,若能多几个朋友,办事自然更为顺利。”
听到冯广白的话,秦莜心中有些懊恼。
她提前几个月来到城里,便是为了打探萍城乃至整个西北的情报,这样的事绝非她一人可以做到,定要广结善友,才有可能听得一些消息,从而帮助她判断如今的局势。
可现在面对冯广白这个送上门的朋友,她竟退缩了。
思考片刻后,秦莜轻轻一笑,眼角也微微弯起,眼眸如初升红日,带着些暖意。
“既然冯大哥如此真诚,那我便答应了。”
看到秦莜这发自内心的笑容,冯广白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好啊,既然是朋友,以后你有什么事尽管开口,不必对我客气。”
秦莜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浓了几分。她抬头一瞧,如今已快到晌午时分。
“折腾了一上午,如今已到饭点,不如冯大随我一同去落华楼用膳。当然,饭菜钱由我来出,就当是冯大哥替我报官的谢礼,这样可好?”
冯广白哈哈一笑,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落华楼离衙门只隔一条街,冯广白给秦莜带路,途中担心秦莜累着,还将她的行囊要过来,背在自己身上。
“话说小兄弟,你来城里究竟是要办什么事,怎的要住那么长时间?”
秦莜必不能说她是为从军而来,思索片刻便道:“我有位亲戚在城里做生意,这次进城便是来寻他的。不过我们已多年未见,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所以我打算先在城里住些时日,打听打听他的消息。”
冯广白略微皱眉,怕扰了秦莜的心情,小心翼翼道:“小兄弟,萍城虽然不大,但想找一个人却绝非易事。而且这么久没见面,你可还记得那位亲戚的容貌特征?”
秦莜一愣,心想这所谓的亲戚不过是她凭空捏造的,哪里有什么容貌特征。但冯广白的话却让她想到一个可能——这城里的人,是否见过她的父亲呢?
“那人是我父亲......的堂哥,他模样与我有几分相像,左边的脸颊有一道疤痕。至于姓名,他似乎改过姓,我不记得他如今姓什么,只知道他曾经也姓秦,家中长辈唤他秦淮。”
秦莜所说均是她失踪父亲的特征,不过有一处她撒了谎。
秦莜与她哥哥秦朔都是随母姓,一次偶然,她和村里的同龄人玩闹,得知其他人都是随父亲的姓。
那时她还很小,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竟然不知父亲姓什么,于是便跑回家询问。
秦莜依稀记得,父亲沉默了许久,最后揉了揉她的脸,缓缓答道:“我没有姓,单一个淮字。”
秦莜疑惑道:“啊,怎么会呢?我听村里的小萝卜说,每个人都有姓的。”
父亲笑了笑,但那笑容有些伤感,他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随你母亲姓秦吧。”
意识逐渐回笼。
走着走着,秦莜转头一看,发现她们不知不觉间已到了落华楼门口。
“秦小兄弟,你说的那位远亲,我帮忙留意着,若有消息便立刻告诉你。”
冯广白语气郑重,这让秦莜很是感激。她向冯广白道了谢,随后两人走进了落华楼。
落华楼共有三层,门口的牌匾镶着金边,可见酒楼主人的富贵。如今正是晌午,楼内的吆喝声与交谈声混在一起,显得热闹非凡。
见秦莜二人进来,小二小跑到他们跟前,解释道:“两位客人来得不巧,大堂都坐满了桌,二楼也只剩一个包厢,不如客人稍等一会儿,我先让后厨做着菜?”
秦莜看了看四周,的确人满为患,可她又不想因此耽误时间,便道:“我们去二楼的包厢。”
“好嘞,两位客人这边请。”小二眉开眼笑地领着他们上了二楼。落座后,秦莜点了几道招牌菜,又吩咐小二上壶好茶。
包厢的隔音不是很好,秦莜静静地坐在凳子上,隐约可以听到隔壁包厢里的交谈声。
冯广白似乎想说什么,秦莜见状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仔细听着隔壁的声音。
“咱们祁将军那可是年少得志,十四岁的时候,夜半三更带着几个小兵突袭尔突胡的军营,把人家粮草库和兵器库给烧了,还顺回来一匹马。”
“是啊,立下这等战功,王爷当时肯定特别高兴。”
“诶,这你可猜错了,王爷知道此事十分气愤,还罚了祁将军十天禁足呢。”
“这,祁将军不是做了件好事吗,为何王爷要罚他禁足?”
“我也是道听途说,况且王爷的心思谁能猜的透?不过有人猜测,当时掌兵的是祁将军的大哥,人家是正儿八经的世子爷,以后要袭爵的。王爷偏心世子,不想让二儿子夺了风头,这才想打压祁将军。
只不过后来世子出了意外,没办法再带兵打仗,陛下就直接给西北王府的二公子封了个将军,王爷想推也推不成......”
秦莜还想再听,可冯广白却是忍不住了,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气得浑身都在发颤。
“真是满口胡言!”
隔壁包厢里的人似乎被冯广白的声音震住了,顿时安静下来。
秦莜头一次听说这些事,心里不免好奇。见冯广白听到之后气愤成这样,秦莜心想,他应当知道些内情。
“冯大哥别恼,先喝茶。”秦莜将面前的茶杯朝对面推了推,轻声安抚着。
她不动声色地盯着冯广白的神色,见他喝下茶水,消了火气后,她才出声:“既知是胡说,冯大哥又何必动怒,平白伤自己的身子。”
一口下去,冯广白手中的茶杯见底,他摇了摇头,重新给自己倒了杯茶。
“秦小兄弟有所不知,大概二十年前,西北出了件大事,此事有关皇族牵连甚广。好在先帝宅心仁厚,恰逢王妃有了身孕,先帝于心不忍,便只降了王爷的爵位,又去了他的军权,这才让王爷保全性命。”
二十年前,那王妃肚子里的孩子不就是。
乍然听到这个消息,秦莜的声音有些发涩:“所以冯大哥的意思是,祁将军变相保了西北王的命,所以西北王反而更偏心祁将军?”
这时,小二端着饭菜走进包厢,两人默契地不再说话,等小二走后,冯广白才回道:“不止是这个原因,那时王爷被圈禁在西北王府不得外出,祁将军是他亲自教养大的,自然会更亲近些。”
秦莜点了点头,转瞬就明白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有一点她却非常在意。
“冯大哥,方才你说的那件牵连甚广的大事究竟是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