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秦公子到了。”
西北王府,正厅内。
祁长骁高坐主位,听得到侍女的通传,他微微抬手:“快请秦公子进来。”
“是。”侍女福了福身,出门将秦莜引进厅内。
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秦莜还是觉得有些紧张,她缓缓迈步走进正厅,垂着眸子朝主位的方向拱手行礼,道:“见过王爷。”
“秦公子不必客气。”祁长骁面容带笑,眉宇间却透着一股凌厉之气,他声音浑厚严肃,让人听了就不敢生出质疑。
“快请秦公子入座。”
随着祁长骁的示意,几名侍女引着秦莜坐到客席上。她不经意地扫过厅内,见席上仅有四人,并无家中女眷,顿时心下了然。
见秦莜落座,祁长骁站起身,举着手中的酒杯,笑道:“秦公子应邀前来,实乃我西北王府之荣幸,来,我敬公子一杯。”
说完,祁长骁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秦莜见状,赶忙起身,她双手接过侍女递过来的酒杯,抬头望向了祁长骁。
两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祁长骁瞳孔微张,目光紧紧地落在秦莜的脸上。
“锦钰?”
祁长骁的语气中透着一丝震惊,他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自己一不留神,“锦钰”便会从面前溜走。
然而,在触碰到秦莜茫然的目光后,他回过神,自嘲地笑了笑。
不对,不可能是他。
秦莜从未听说过“锦钰”这个名字,她先是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祁宴一眼,却发现祁宴此时正皱着眉,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
片刻后,祁宴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满了一杯,站起身对着祁长骁,声音洪亮:“秦朔他不胜酒力,这杯酒由我来替他接。”
听到祁宴的话,祁长骁有些意外,他看着祁宴将杯中的酒水饮下,神色复杂了一瞬,但很快又被他掩饰过去。
“瞧见秦公子的模样,想起了一位故人。”祁长骁深深地看着秦莜,像是透过她在怀念着什么人。
他摇了摇头,继续道:“是本王失态了,秦公子莫怪。”
秦莜将祁长骁的神色尽收眼底,她笑了笑,客套道:“王爷盛情招待,秦某感激还来不及,又岂会责怪王爷,只是这酒……”
秦莜低头看着手中的酒杯,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和歉意:“秦某实在不善饮酒,恐怕难以陪王爷尽兴。”
“不善饮酒,以茶代酒即可。”
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秦莜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藏蓝色衣袍的男子缓缓站了起来,他朝秦莜笑了笑,又继续道:“这里没有外人,秦公子不必拘礼,随意些便是。”
说完,他又缓缓坐回位子上,目光朝身旁的侍女一扫,侍女们便反应过来,手脚利落地收走了秦莜手中的酒杯。
“多谢世子体恤。”
此人方才说话的语气有些虚浮,想来身子不是很好,加上府中侍女对他的态度,秦莜很容易便能推测出这人的身份——西北王世子,祁涯。
秦莜看向祁涯,报之一笑,祁涯亦对着秦莜点了点头。
不过片刻,侍女便端来一盏热气袅袅的清茶,秦莜接过茶盏,朝着祁长骁道了句:“秦某以茶代酒,回敬王爷一杯。”
随后,她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见其他几人都已落座,于是也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席间,祁长骁又与秦莜寒暄几句,祁涯则偶尔在一旁打着圆场,唯有祁宴一言不发,专心吃着面前的菜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席间的气氛也到了最热络的时候。
祁长骁面色有些醉意,他哈哈一笑,装作不经意地对秦莜道:“本王前些日子听说,有个新兵和西北军的副将比试,还险些赢了。”
“过后本王才打听到,此人正是秦公子。”
闻言,秦莜心中一紧,她悄悄看了一眼祁宴,见他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于是心里松了口气。
虽说西北王只是想见她一面,可秦莜却并不这样觉得。若真的只是见一面,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让祁长骁亲自于主厅接待,甚至还叫来两个儿子作陪同呢?
不过看祁宴的反应,祁长骁应当并不知她会燕云诀。
想到这里,秦莜心中稍安,目光转向祁长骁,面上依旧从容:“那日是黄副将手下留情,秦某才侥幸从他手底下讨上几招,若是黄副将一开始便用尽全力,恐怕我早已不敌,要挨那军鞭了。”
闻言,祁宴眸子闪过一丝不赞同的神色,他手指轻轻敲了几下桌面,目光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军营比试,本就是点到为止,若是真的跟在战场上一样拼个你死我活,不知要误伤多少士兵。
一个在沙场征战十多年的将领,如果要拼尽全力才能取胜,那与他比试的这人,又该是什么来头呢?
祁长骁敛了笑意,他夹了口虾仁放入口中,嚼了几下觉得无甚滋味,于是草草咽下。
席上的气氛突然有些凝重,见势头不对,秦莜装作没有察觉,闷着头咬下一口桂花糕。
祁长骁一直在暗自观察着秦莜的反应,见她面不改色,食欲甚佳,他双唇微张,似是想对她说些什么,可看到秦莜那张与故人极为相似的脸,他最终还是无力地合上了嘴唇。
祁长骁曾派人去查过秦朔的底细,可查到的消息却让他很不满意。
据祁长骁的手下透露,秦朔的母亲名叫秦清婉,在秦柳村是出了名的美貌,村里村外上门提亲的人可谓踏破了门槛,但是秦大娘舍不得女儿早早出嫁,于是便都回绝了。
后来,秦大娘年事已高,自己干不动农活,却又不舍得让女儿劳累,于是花了些银两,在外头买了个有力气的奴仆回来,让他帮着自己种地。
可这个奴仆长得十分俊俏,秦清婉一眼就看上了他。起初,秦大娘还不太愿意,但架不住女儿梨花带雨地苦求,最终还是成全了两人,还帮那仆从脱了奴籍。
过了几年,秦清婉生下了秦朔,不过秦朔年幼时生了场病,身子一直不好,只能待在屋子里,不能出去见风。
秦清婉担心儿子的身体,一直郁郁寡欢,生下女儿秦莜后,她身体愈发虚弱,最终因病离世。
再后来,调养了十多年,秦朔的身子终于养好了,恰逢西北军征兵,他报了名,之后……
之后祁长骁罚了手下十个板子,并且让他用脑子想想,一个缠绵病榻十年之久的人,能不能扛住黄离峰的弯刀。
查不清秦朔的底细,祁长骁安不了心,这才让祁宴将人带到府上,他亲自过看。结果才看第一眼,就让他心惊肉跳,差点把人家认成已故多年的好友。
屋漏偏逢连夜雨,祁长骁刚琢磨着要向秦莜套话,一个仆从突然闯进主厅,看见祁长骁之后立刻双膝跪地,颤声道:“不好了王爷,大小姐方才去了您院子里,吵着要见您呢。”
闻言,祁长骁皱了皱眉头,低声呵斥道:“本王没时间同她胡闹,让大小姐回自己房里去。”
然而那仆从并未听祁长骁的话,回去禀告,而是低垂着头,浑身抖着,小心翼翼地补充了句:“大小姐说,若是王爷不肯去,她就......”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怎么也说不出口,于是心一横,咬牙道:“总之,请王爷尽快过去一趟吧。”
席上,秦莜为了缓解尴尬,又夹起了一块桂花糕。祁涯心里担忧,见父亲脸上已有怒意,眼珠一转,闻声道:“小妹如此急着要见父王,许是有什么要紧事,不如......”
祁长骁打断了他的话:“子川,去看看瑶儿,别让她惹出什么祸事。”
闻言,自替过酒后便未出一言,生怕被祁长骁注意到的祁宴浑身一僵,轻轻放下手中的木箸,不确定地问道:“小妹要见的人不是父王吗,为何要让我过去?”
祁长骁不语,只面露凶光地望着祁宴。
见状,祁宴想起方才在书房里那段不甚愉快的经历,讪讪地摸了摸鼻头,起身道:“既然父王说了,那我便去看看小妹。”
说完,祁宴无奈地看了秦莜一眼,随后迈步走出主厅。
只是,祁长骁似乎还未消气,他冷哼了一声,又将目光移向祁涯。
“我......有些不放心小妹,还是跟过去看看吧。”祁涯忽地站起身,眸中带着一丝怜悯,温和地看着秦莜,“小妹一向顽劣,让秦公子笑话了。”
本是西北王府的家事,她一个外人不好掺和,于是道了句:“无妨。”
只是祁涯这再一走,除却身旁伺候的侍从,厅里便只剩她和祁长骁两个人了。
“都下去吧,本王有些话想和和秦公子谈谈。”
随着祁长骁一声令下,厅里的侍从都退出了主厅,最后一个出去的侍从还贴心地替他们关紧了门。
这下,秦莜再也不能装作若无其事了,她起身面向祁长骁,坦然问道:“王爷此番让我前来,不止是为了一场不太寻常的比试吧?”
“自然不是。”祁长骁长叹一声,抬起头时,眼角竟有些发红。
“本王有一事相求,但在那之前,还请秦公子同我交个底。”
祁长骁目不转睛地望着秦莜,许是太想知道答案,他的语气有些急切:“若有一日,子川他性命堪忧,你会舍了自己的命,去救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