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秦莜下意识地否认道。
见祁瑶仍狐疑地看着自己,秦莜无奈答道:“是我的一个同乡,祁小姐莫要再问了。”
秦莜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祁瑶瞧了瞧她的脸色,竟也真信了几分。
只不过——祁瑶又看了看秦莜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心中暗道可惜。
“话说,此事你家中长辈可知道,他们竟也同意吗?”
秦莜未答,只轻轻地叹了口气,道:“祁小姐该回客栈去了,那些侍从们可还在营外等着呢。”
*
中军帐外,祁宴细细看着祁长骁写给他的信,神色变幻莫测。
“这信究竟是写给我的,还是写给秦朔的?”
信中内容均是对秦朔的嘘寒问暖,至于他这个亲儿子,却是一点儿都没有提到。
不过信中有一点,倒是让祁宴比较在意。
数月前,牧城郊外某座山上,有一处土匪窝被人屠了个干净。有人称自己看到一个男人从那山上下来,未走官道,骑着马往东去了。
人们怀疑,此人即是剿了那土匪窝的英雄好汉,只是这人脸上围着面巾,没人看到他的具体模样。
这人出现的时间恰好是秦莜父亲失踪的时候,若是一路向东去,算算日子,兴许他已经到了京城。
祁宴收起信纸暗自思忖着,忽地听见有人唤他,偏头望去,只见秦莜从帐内掀开帘子,祁瑶则一脸哀怨地跟在她身后。
“聊了这么久,可算想起我来了?”
祁宴轻笑一声,好整以暇地望着两人,语气中透出几丝责备之意。
闻言,秦莜脚步微顿,目光不自觉地朝一旁偏去。她抿了抿唇,低声道:“一时说得多了些,劳烦将军在外久等。”
祁宴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祁瑶身上。
看来秦朔还真把这丫头说通了,不过他有些好奇,这丫头死犟死犟的,也不知秦朔用了什么理由,竟能将她搪塞过去。
“秦朔,我送瑶儿出营,你留在帐中等我回来。”
秦莜心中一紧,应了声“是”。随后她转头看向祁瑶,祁瑶亦目光坚定地看着她,似乎是在透过眼神向她说:放心,我一定会替你保守住秘密的!
秦莜失笑,转身回到帐中。
这些日子她跟着祁宴学习排兵布阵,在这儿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所以她与军中其他士兵接触并不是很多。
但郭净远是个例外,经过这两个多月的打探,秦莜已将他的家世背景摸了个干净。
郭净远的父亲名叫郭峥,曾是军中的一名士卒,后来某次交战时,他不慎被敌人砍断了手筋。养了数月的伤,他本想重回战场,却发现自己已拿不动刀剑了。
拿不动刀剑,自然无法再上阵杀敌,军中念他征战多年,给了他一些抚恤银两。他别无他法,只得回乡谋生,却在路上遇到了郭净远的母亲——京中富商之女,柳清颜。
柳清颜彼时正随商队向西行去,途中遭遇山匪劫掠。恰逢此时郭峥路过,杀退数名土匪,护住了柳清颜的性命。
后来,两人成了婚,夫妻恩爱有加。不过,郭峥对郭净远却极为严格,自幼便教他习武读书,不容半分懈怠。
这回征兵,郭峥让郭净远报了名。但柳清颜不想让儿子受苦,于是极力劝阻,可最终还是没能拗过郭峥。
秦莜独自一人站在沙盘前,手指轻轻划过上面的山川与旗帜,心底一沉。
上一世,大概就是现在这个时候,完颜尔赫率军南下,西北百姓惶恐不安,可偏偏不知为何,战场上的消息全部封锁。
后来秦莜才得知,那次交战不知是谁走漏风声,让完颜尔赫察觉到祁宴的行军计策,随后派人埋伏到祁宴所在的队伍周围,趁着夜黑风高,摸进祁宴的帐子里,冲着他的心口狠狠刺了一刀。
主将重伤,黄离峰担心前线的士兵们士气萎靡,于是下令封锁消息,对内称祁将军只是受了些轻伤,只是伤口在脚上,不便外出走动。
然而战局多变,没了祁宴的调遣,前线的士兵不知如何变换阵型,只得硬着头皮去打。因此,这场交战死伤了不少士兵,直到祁宴苏醒过来,又负伤亲自到前线指挥作战,这场交战才得以平息。
这段时间,秦莜曾对郭净远多次试探,但结果都让她不甚满意。
可若他不是奸细,那还能有谁呢?
秦莜冥思苦想,却怎么也想不出军中有谁表现得不对劲。正在这时,祁宴掀开帘子,迈步走进帐内。
“你方才和瑶儿都说了些什么?”祁宴缓步朝她靠近,语气中带着几分探究。
“我方才送她出营,路上她和我说,日后再也不会对你纠缠不休,还说要请父王收你为义子,这样以后也不会有人敢说三道四。”
闻言,秦莜愣了愣,半晌才开口道:“是吗,祁小姐她当真这样说?”
祁宴十分坦诚地回道:“那是自然,难不成我还会诓你?不过,我觉得不必她去请,父王或许已经拿你当义子来对待了。”
语毕,祁宴伸手拿起放置在桌上的包裹,几下拆开后,将里面的长剑递给秦莜。
“父王在信里说,这把剑曾是他那位故人的,你善用剑,又与那位故人相像,说明你与此剑有缘。”
秦莜接过长剑,一眼就瞧见了剑柄上的鎏金色纹路,以及剑鞘上刻着的四爪金蟒花纹,心中讶然。
“这把剑,是二皇子的吧。”
怪不得当初西北王如此失态,原来是将她认成了已逝多年的二皇子。
当年二皇子为他而死,如今自己这个与二皇子模样相似之人,又成了祁宴化解死劫的关键之处。
这未免有些太过巧合了吧?
见秦莜若有所思,祁宴怕她乱想,忙出声安慰道:“你别多心,父王信里写道,此剑锋利,是给你防身用的,并没有其他意思。”
闻言,秦莜心中暗自失笑,或许西北王的确只是想把此剑送给她,但用来防身也实在太过牵强了。
且不说在军营里需不需要她防身,单说营中兵器库里的铁剑,就有成百上千把,哪里用得着差人专门给她送一把剑,只为防身呢?
不知西北王究竟是怎么想的,但这份心意她还是收下了。
“王爷此番虽是好意,但这剑也太过招摇了。”
秦莜静静地盯着剑鞘刻着的那条四爪金蟒,面色为难。
在宁国,四爪蟒仅有王子皇孙才能用,甚至连祁长骁这样的异姓王,也是不能用四爪蟒纹的。
这等稀罕物她可是万万不敢带在身上。
祁宴起初并未细看,直到发现秦莜面色难堪,他才顺着视线往剑鞘的方向瞧去,瞧见那道花纹后,他脸色一黑。
“你说得对,是有些招摇。”祁宴皱着眉头将长剑重新包起,朝四周望了望,随后径直走到床榻旁,弯下身去打开了一道暗格。
秦莜:“?!”
将长剑放入暗格后,祁宴松了口气,刚转身便看到秦莜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他。
“这把剑你不宜带在身上,我暂且替你保管一段时日。”祁宴淡淡道。
“我知道的。”秦莜咽了咽口水,艰难道,“只是将军床榻下的那个暗格......”
祁宴一顿,这才反应过来秦莜的意思,他哂笑一声,道:“这有什么,只是一道暗格而已,反正你也不会告诉别人,最要紧的,还是那把剑。”
忽的,祁宴脑中灵光一现,他紧紧盯住秦莜的脸,面色凝重。
二十年前,先帝派人找到的那具尸骨,当真是二皇子的吗?
若有人可以布置,那具尸骨另有其人,而真正的二皇子已借此隐姓埋名,活了下去,甚至还留下了子嗣。
祁宴的目光掠过秦莜那双清澈的眸子,如果事实真的如此,秦朔是二皇子的孩子,那么他那一身的武艺,还有来历不明的父亲,就都能说通了。
不过这些只是他的推测,真相如何或许还要等秦朔的父亲找到才能知晓。至于这把刻有蟒纹的剑,也许是父王已经查到了什么,这才急匆匆地派人将它交给秦朔。
“若真如此,还真是阴差阳错。”祁宴喃喃道。
突然蹦出这么句话,秦莜一时不懂,疑惑问道:“祁将军在说什么,什么阴差阳错?”
祁宴却道:“没什么,胡乱想了想。父王将那把剑交予你,定有他自己的理由,或许是慧尘大师又同他交代了什么。”
“话说,你可想过将来战乱平定,边境不再需要那么多士兵守着,那时的你要做些什么吗?”
秦莜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问到这个问题,于是垂眸思索片刻,低声道:“若是能活到那一日,我想去一趟京城。”
“听闻京城甚是繁华,我......”秦莜扯了个谎,“我还未见过,所以想去看看。”
祁宴眉梢微挑:“只想去见见世面,还是打算在京中常住呢?”
秦莜犹豫道:“大抵会在京城常住吧。”
想到宋淋给的那张纸笺,她有种预感,京城对她而言或许是一个只能进,不能出的牢笼。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要去。
“战乱平定后,陛下会召我回京述职。”祁宴顿了一下,忽而开口,“若那时我还活着,我陪你一同去京城。”
看着祁宴的脸,秦莜很想问一句“为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