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黎野蹲坐在地上，手撑着一旁的石壁，抽气似的喘息着。她总算从这个狭窄的缝隙里挤出来了，虽然身上已经脏的没眼看了。

身后，唐凛月侧着身子，轻而易举地穿梭过了缝隙，她黑红的张扬制服上，好似连灰尘都没怎么留下。

“你还好吗？”唐凛月后腰别着黑棍，大步朝黎野走来。

黎野瞥了她一眼默默地收回目光，她捂了捂身前被蹭得厉害的地方，倒吸了口凉气。

她本就在水里泡过一阵，浸湿的衣裳贴在肌肤上，又在石壁上刮蹭，现下渗出丝丝鲜血来，嫣红一片。

但她总感觉疼的地方不是被石壁刮蹭的地方，而是……

“抱歉。”唐凛月走过来，眼神一暗，她脱下外套，披在黎野的身前，“我送你去医务室。”

黎野瞄了一脸正气的唐凛月，心里怀疑的种子又枯萎了一瞬。

唐凛月怎么看也比那两只鬼，靠谱得多。而且，看起来这个学生会会长，知道不少的东西。

蒋蓁甚至不敢面对唐凛月，刚嗅到一点气息，嗖地一下就扔下她跑了。

黎野被唐凛月搀扶起来，挽着半边身子。

这里似乎是学校旧教学楼楼下的莲池，而她们身后的洞穴旁边，还依附着各式各样的假山。

“你为什么来这里？”黎野问她。

昨晚发生了什么她完全没有记忆，唯一的记忆就是她的梦。她明明在单绡的寝室，只记得当时门外是蒋蓁找她的声音，但她昏睡过去，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在水池里泡着。

被说是鬼的蒋蓁又告诉她，她们的好好班长，也不是人。

唐凛月手掌拢了拢，将外套给她裹紧。

她锐利的眼眸划过黎野懵懂的脸颊，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又心虚地别开，“你不见了，来找你。”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不见了？”

唐凛月不是她们班的，按理来说，有学生没有来上课，不应该通报给班主任吗？黎野原本还想着，要是班主任知道了，会不会给她来个处分，让她回家反省，那她岂不是就能从这里离开了？

唐凛月盯着她，步伐停顿下来，良久她才叹息了一声：“抱歉。”

黎野古怪地看着她，但唐凛月已经不给她问话的机会，从莲池到医务室的距离，唐凛月充耳不闻，不论黎野问什么她都不再回答。

“这里很安全，你先在这里休息。”唐凛月将她扶到医务室的床上，“晚上我会来接你。”

“老师那边我也帮你请好假了。”

一旁的医务室老师走过来，冲唐凛月打了声招呼：“小唐啊，你又有哪里伤到了吗？”

唐凛月恭恭敬敬地对着她微躬身子：“李老师。”

“这次不是我，”唐凛月侧开身子，“她身上应该有多处擦伤，麻烦李老师帮她处理一下。”

李老师抬了抬眼镜，了解地点了点头，“你先去忙吧，这里交给我就好。”

黎野一路走过来，该说的话都说了个遍，但她说得口干舌燥，也没能从唐凛月的口中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她躺上床，感觉到唐凛月的目光落过来，也干脆不闻不问，将头扭向了一边。

唐凛月张了张口，最后什么也没说，一转头，黑着一张脸，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医务室的门悄然关上，还不及她的脚步声大。

身旁的李医生摇摇头，唉声叹气了一会儿，从旁边拿出一个餐盒递给黎野。

“还没吃东西吧，同学。”

“你先吃一点，我去拿药，待会儿过来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李医生将餐盒放到她的身上，双手揣在白大褂里，往另一间屋子走了过去。

餐盒里传来温温的温度。

泡了一阵又折腾了一路的黎野此时虚得不行，她只犹豫两秒，就将餐盒打开了。

几个冒着热气的包子和煎饺。

嗯，有点干巴。

“桌上有豆浆！你自己拿一下吧，小同学！”隔间外，传来李医生扯着嗓门的声音。

黎野咽下煎饺，往旁边的桌子上看去。她其实有点懒，虽然有点干巴，其实她也能咽下。

她的目光静静地望着桌上的豆浆，凝望了许久，但始终没有动弹。

可越看眼睛好像就越聚焦。

黎野望到桌上的一叠微微散开的资料。

她放下餐盒，顾不得自己的腿软，一眨眼的功夫就站到了桌子前。她伸手拿起豆浆，目光却死死地盯着桌上的资料。

【姓名：唐凛月

身份：学生（非正式）/学生会会长

病历：脸部多处……】

欻——

从隔间走出来的李医生将装着药的托盘往桌上一放，顺手揭开了那一叠黎野没来得及看完的资料。

黎野收回视线，咬着豆浆的纸杯，慢慢地抿着，时不时还咳一声。

“哟，都吃完了？”

“吃这么急，不噎着就怪了。”

李医生走过来给她拍了拍后背，这一碰才发觉她浑身都是湿的，惊了一声。

“哎呀，咋都是湿的。”李医生抬眼往四周瞧了瞧，“唐凛月这孩子，怎么也没带个衣服来，这得赶紧换了啊。”

李医生在医务室到处走了走，走到一个柜子前，翻找一阵，拽出了一套衣服。

刚喝完豆浆，正想和李医生商量她自己回寝室换了在过来的黎野：“……”

“医务室有浴室，你先弄一弄。”

黎野接过这套深黑色的，干练的衣服，有些迟疑地看向李医生。

“唐凛月的，放心，干净的。”李医生推着她进隔间的浴室里去，“那孩子经常受伤，是医务室的常客了。”

“时不时的就回落下一两件衣服，放心穿吧啊。”

黎野现在有点想先回104去，有件事，她需要验证。

“李老师，我还是先回寝室换了衣服再……”

李医生砰地医生将门拽上。

“你现在不能乱动了，你等晚上吧，晚上小唐来接你，你俩一起回去。”

黎野手里捧着衣服，抬头望了望上面的刺眼的白炽灯。

好奇怪。好像有什么她知道但却忘记了的事。

学生会会长……是做什么的？

凌栖不是正式学生，唐凛月也不是。正式学生……是什么意思？在这样安全的校园里，唐凛月只是一个学生会会长，又为什么会经常受伤。

黎野脱下衣服，打开蓬蓬头，热水从上倾泻而下，将她身上的脏污与疲惫都冲刷干净。

她望着蒙蒙雾气镜中的自己。

大概是在蒋蓁的温水池里泡了许久，她脖颈上单绡留下的可怖痕迹，也有消弭。

但身前和后背刮蹭出的伤口就格外显眼了。

黎野静静地望着，有一瞬的失神……凌栖，和她怎么这么像？黎野低下头，抬起双手静静地端详着。

她落笔的时候，每个人物在她的笔下定然是不同的，她也从未用自己的脸，去画过什么角色。

哪怕是蒋蓁，单绡这样在她漫画里一闪而过的npc角色，大致形象也和她设定的差不多。

蒋蓁是个头顶乌云，神情总是幽怨的小女孩，单绡……眉尾的痣会替代她的情绪波动。

唐凛月……也确实带着学生会会长不容置喙的凛然气质。

一切好像……都是一样的。但为什么，凌栖是她的模样。

【你是凌栖】

脑海里回想起，她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脑子里的文字。

咚咚。

浴室的门被敲响，黎野思绪回神。

“凌栖，你还好吗？”是唐凛月的声音，“你在里面很久了。”

黎野关掉水，简单擦拭了一下身体，穿上衣服打开了门。

“我没事，”她目光清亮地盯着唐凛月，“你怎么回来了，不是晚上再过来吗？”

唐凛月后撤了一步，目光下移一瞬，又微微躲闪开。

“李老师刚刚给我发消息，说南教学楼有学生起了冲突，有人受伤，她过去处理了。”

黎野淡淡地点头，又问：“那待会儿你给我上药吗？”

唐凛月淡漠凛然的视线垂下，僵硬地点了点头。

两人坐到床边，唐凛月一双带着细细薄茧的手，捏起一把棉签，豪气地将酒精往上淋去。

黎野看着就感觉伤口开始疼了。

果不其然，唐凛月抬眸，锐利的不带任何情绪的眸子看向她：“你忍着点。”

黎野默默地背过身去，撩起衣服，露出后背。

她还没想好问些什么话来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唐凛月一把沾着酒精的棉签就涂抹了上来。

“！”

黎野死死地咬着下唇，整个人朝床上颤颤地缩去，塌着腰身。

“你不要乱动，消毒很快就好。”唐凛月空出一只手来，攥住她的胳膊，又将她拉回来。

黎野：“……”

她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唇瓣颤着，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感觉后背都在烧。

偏偏她想躲，唐凛月抓着她的胳膊轻而易举地就给她扯了回来，棉签碰在伤口上，冰凉一瞬，就很快灼烧起来。

“就好了。”

“凌栖，你别躲，就快好了。”唐凛月依旧用着那冷静平和的语气说着，叫黎野怎么也不好怀疑对方的故意性。

“嗯……”

唐凛月总算擦完后背，松开了黎野的手臂。

黎野如断线的风筝，一脱手就无力地往床上倒去。她的头埋在洁白的被子上，后背轻颤着。

唐凛月拿起一瓶药，站到黎野的身后，她动作利落地将黎野的衣服往上又撇了撇。

“……会长，你能让我缓一会儿吗？”黎野以为唐凛月又要倒酒精了，她微微侧头，眼角洇出的泪水顺着脸颊弧度没入被子里。

只余留她眼角的殷红。

唐凛月手顿了顿，松开，却往黎野流泪的眼睛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