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按照南中的过往习俗,校十佳的前三名选手会返场元旦晚会的歌曲表演类节目,出名次的当天,就已经敲定了包括邹洛筝在内的前三名的表演曲目,隔天一早就开始没完没了的排练——
晚修也没放过。
邹洛筝回位子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凹了的军绿色水杯咕咕灌水。晚修早已结束,教室已经空无一人,怪异的是灯还没关。邹洛筝拿上书包,关了灯,前门一拐,“啪”地撞上了一堵人墙。
蒋繁宇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结束了?”
“昂昂。”邹洛筝揉揉脑袋,“你怎么还在?”
“不一直都是一起走的吗?”
“但现在很晚了……”
“那下次不等了?”
“那还是等吧……”
蒋繁宇瞅见她手上的凹绿水杯:“你这水杯还没换?”
“没坏就用着呗。”
他细细看了一圈水杯,伸手:“让我试试。”
“?”邹洛筝不明所以地递了过去。
蒋繁宇把拇指和食指抵在凹陷部分的两侧,小臂发力带动手背的筋脉暴起,随着虎口处渐渐下凹,杯体传来气体膨胀推开瓶壁的声音,凹陷处逐渐缩小直至成为一个指头大的小坑。
我靠,古有铁臂阿童木,今有铁手蒋繁宇。
“你……”
蒋繁宇把接近原样的水杯递还:
“回去再试试放入小苏打和醋。”
“不……不用了,这样就好。”
校门外停了一辆车,车窗在蒋繁宇走近的一刻缓缓降下,驾驶位的老头戴着黑色魔镜,一笑,脸上出现密密的皱褶,他摘下眼镜——是阿民零食店的老板爷爷!
“小川,今天爷爷来接你。” 蒋竹民眼睛一瞟,看见正转身的邹洛筝,“是小筝啊,刚好一起来。”
邹洛筝婉拒:“不了阿民爷爷,我有自行车。”
蒋竹民努努嘴:“小川,叫小筝一起上来呢?”
蒋繁宇没有接到事先通知,神情有些意外: “她……有自己的想法。”
车外的邹洛筝正慢慢走远,他开门上车,心情变得有些复杂。
疾走的邹洛筝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些片段。
小川?小,川……所以阿民爷爷说得小川就是蒋繁宇?所以开学初我课桌上那三笔划像“川”他才会看过来!所以我拿了他爷爷的桂花糕感谢他!所以我推荐他去阿民零食店他不解释……他早就知道这一切了?
邹洛筝恍然大悟,晴天霹雳,猛一抬头。
一个人正小跑到车前。
“蒋繁宇!”“蒋繁宇,等一下!”
车窗降下,蒋繁宇看着朱颖婧: “怎么了?”
“那个我们学校现在不是查的严吗?我这个项链你能帮我带到我家楼下吗?就还是以前住的那个地方,这项链有点贵重,我不太放心把它放学校……”朱颖婧从脖子上解下一条链子,因为冲锋校服领子高的缘故,一天下来没什么人发现的了。
蒋繁宇应声接过。
朱颖婧满意地往回走,转头间和邹洛筝对视了几秒。两人互看了几眼,颇嫌恶地双双摆头。
车子启动时,邹洛筝心里原本平静无波的心绪被打乱了,脑海里有句声音在翻腾,叫嚣。说不来缘由的,她提着步往回走。
蒋竹民再次降下车窗:“咋了小筝?”
“阿民爷爷。我自行车坏了。”
“哦~那一起吧。爷爷载你。”
邹洛筝谢过蒋竹民,上车后刻意地透过一边窗户去看对面人的反应。朱颖婧远远地站定在铁门前,被保安连叫了几声,站得快要僵直了,12月的冷天,五官似天空般阴郁,她最后揽开保安的手,快步地走回了教学楼。
仇人和喜欢的人坐在一起,任谁都要跳脚吧……
邹洛筝心里窃笑了一阵,难得看朱颖婧吃瘪的样子,竟然那么有乐趣,怪不得那些人也爱看自己吃瘪,这种当“恶人”的感觉原来是这样,邹洛筝一边诧异自己不那么磊落的做派,一边又感叹这样的舒适。表面云淡风轻地看风景般略过一侧树木街道,收回视线。
蒋竹民打开车上的曲库,哼唱一曲民谣,车子渐渐驶出校城区。
“小筝,爷爷记得你是十五班,那你们是同学呀。”
邹洛筝回头看蒋繁宇的反应,后者将头懒懒地倚在靠垫上,注意到邹洛筝的目光,便将眼神挪移着对上。
明明之前也有过对视,但处在这种密闭的空间内的她,神经却格外敏感些,邹洛筝先收回了视线,回道:“是呀,同学。”
“她是我同桌。”
“呦,还是同桌呢,好缘分。”
“是好缘分。”
(2)
车子停在桥头大路的一片学区房。一个气质温婉的女人等在矮石墩外。蒋繁宇招呼道:“黎萍阿姨。”
那个叫黎萍的女人就温柔地笑着上前:“欸,小川啊。婧婧让我等人,我还想说等什么人呢,原来是你啊。”
黎萍笑起来的模样和朱颖婧十分相似,气质却大不相同。
“阿姨,这是项链。”
“好,麻烦啦,你学校生活还好吗?”
“挺好的,阿姨……”
车子后又驶过桥,两家在背道而驰的两条路上。邹洛筝不好意思让对方折回,做好下车的准备。
“阿民爷爷,我就前边一点就可以下了。”
“好。”
“谢谢阿民爷爷。”
“没事没事,常来坐爷爷的车啊。”
邹洛筝挥手笑别。
蒋竹民重启汽车后切了一首曲调激情澎湃的音乐,像是某首爱国红歌,一曲作罢,他开口:“小川啊。”
“嗯?”
“小筝这姑娘好啊。爷爷说的经常陪爷爷聊天的就是她。”
原来是这么认识的。
蒋繁宇在键盘敲下一行字:怎么了?不开心?
对面很快回复——没,谢谢你。
邹洛筝沿着马路边,一路上冷风搜搜的,禁不住打了一个喷嚏。裤兜的老人机突然响了一声。
她拿起来看。
蒋繁宇回了两个字——
撒谎。
很快又一条信息弹出——
你可能不知道,你心情不好的时候,下眼睑会泛红。
“阿嚏!”邹洛筝看着消息,突然感觉面颊烧得慌,她拿食指腹磨了磨下眼睑,“泛红……”
“阿嚏!”
周末的家教,邹洛筝恰好碰见吴莹莹的闺蜜来找,吴莹莹说了邹洛筝校十佳第一的事,引得后者一副惜才的眼神,吴莹莹又一提邹洛筝帮忙解围的事,后者的手直接握了上来,三人越聊越欢,邹洛筝不经意间提了一句玩吉他的经历,后者马上把背上的木吉他卸下来了场battle。
最后邹洛筝走出大门时已经累得不行,一下午用完了一个月的社交电量。
不行,打起精神,还有一节kangfu课。邹洛筝买了瓶饮料充能,这可是她辛辛苦苦养了10斤肉才换来的机会!
邹洛筝到了会面地点,蒋繁宇已经拎了一个大袋子等着。
“这是什么?”邹洛筝指指袋子。
“护膝护腕。”
不是吧?才第一天就这么猛?
蒋繁宇领着邹洛筝走了一段小路,拐进小巷后推开一个黄色铁门。
墙壁是农村的典型灰黑色水泥墙,有几盏吊灯,地上铺了一层厚毛毯,角落叠着几个爬爬垫,侧面两扇小窗,能看出已经废弃多年,但总体还算亮堂。
“真是什么犄角旮旯都给你找到了啊?”
“这是我以前训练的地。”
“哦,冒犯了。”
“没事,一会儿训练刻苦点。”
邹洛筝帮着蒋繁宇把爬爬垫铺好,在他的指导下把护膝护腕戴在手上。
一切准备就绪,她看向蒋繁宇。
蒋繁宇活动了一下身体关节,声音认真了起来:
“第一节课我教你——摔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