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石火之际,东篱将身一扭钻进沙发底下。
他自醒来,大半妖力用于抵抗虫害,又穿玻璃,妖力所剩无几。
再加上喝了一天一夜的酸水,导致腿脚发软,关键时刻掉链子来了一个平地摔。
那些该死的虫子如跗骨之蛆,赶不尽杀不绝。
东篱是植物妖,妖力柔和无害主生机,一下杀不死无穷无尽的虫子。
再者,植物天生害怕虫子。虫子没有思想不会恐惧,只有啃食的本能,根本吓不走。
为今之计只能用物理办法。
东篱摇得胆汁都要吐出来才把大部分蚜虫甩飞。幸好他没有胆。妖化人形,实际只有躯壳,内里空空。他没心没胆。
可是一夜过去,又有新的虫卵孵化,令东篱难以忍受。
在仅剩一点妖力的情况下,东篱还是从本体中跑出来。除了想透透气,还打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想法。虽然他没有心。
现在说后悔已经迟了。东篱只能一动不动地趴着,屏气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一定不能让人类发现,以他现在的妖力难以自保。
顾君亦一进屋就发现了异常。
房间很安静,布置没有变。但感觉有人在偷窥自己。
顾君亦不动声色弯腰换鞋,大腿绷紧筋肉凸起,右手顺势搭在鞋柜摆件上。
那是一只重约八斤的陶瓷兔子。
兔子咧嘴傻笑露出标志性的两颗兔牙,可爱到与屋里的风格不符。这是顾君亦母亲何寻月女士送的。
八斤的陶瓷,足够脑袋开花。
直到换完鞋也无事发生。
顾君亦坐到沙发上看手机。右手边是翠绿的文竹,种在一个四四方方黑色的陶瓷盆里。
锋利的角,足够脑袋开花。
直到快速看完门口的监控视频,确定家里没进人。
顾君亦揉揉眉头靠在沙发上,勾起唇角苦笑两下。今天真是让母亲的电话扰乱了心神。
他放下手机,起身拎着白醋进了浴室。
沙发底贴着东篱的脸弹了回去。
东篱轻轻呼出一口气,这才想起他根本不用呼吸。鼻子只是一个装饰罢了。
他丝滑地从沙发底下滑出来,冲出客厅穿过玻璃回到本体里。
菊树的摇晃还没停止,顾君亦拿着喷水壶出来了。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轻车熟路动作飞快。
不到半个小时全部搞掂。收拾完一切,顾君亦早早睡下。
他与爷爷感情好,跟父母的感情不好不坏。不知道父母为何急匆匆赶回来,顾君亦决定明早回别墅问问。
顾君亦出门时,东篱还睡得昏天暗地。等他醒来,大平层已经没有人了。
东篱度过不可描述的一夜,浑身酸软,实在懒得动弹。
死就死吧。随便吧。
他懒洋洋地想着,连身上的虫子都不做理会。
等这股难受劲过去,不出三日他便能驱走全部的蚜虫。
菊树在风中晃动叶子又归于平静。
不到六点,顾君亦到家。厨房里桂姨带着两个帮厨忙得热火朝天。
顾老爷子是个节俭的性子,平时只有他一人在,早上都是简单粥包子之类的。桂姨一个人很快就能做好。只有其他人回家才会这般大动干戈。
别墅里静悄悄的,想来其他人还没起。顾君亦抬脚走进去。
“回来了。”沙发上一个疲惫的声音响起。
顾君亦顺势开灯,一对中年夫妇靠在沙发上无声地看向他。
顾望山胡子拉碴,双眼通红,满脸沧桑。
何寻月不遑多让,亦是双眼通红,披头散发。两人一改往日的精神抖索。
顾君亦莫名从父母身上看出萧瑟二字,就像他出差回来看到被虫子糟蹋过的菊树。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跳到嗓子眼。
出事了?
顾望山和何寻月是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高个子顶不住,一起死也是一种浪漫的性子。
顾君亦上一次见两人这么狼狈,还是五年前爷爷做手术险些没坚持住。
“小宝。”何寻月哭着要起身抱他,被顾望山拉住。
“坐吧。我们谈一谈。”
顾望山不知道自己的教育哪里出了问题。他与何寻月青梅竹马,感情甚笃,从未出过乱七八糟的事。
两人见多识广,且现在社会同性可婚,对儿子的性取向没有想法。
可是,再喜欢男的,也不该闹出这等荒唐事。
他们的儿子他知道,从小一板一眼,不是出格的人。就算喜欢男性,也不是胡来的人。
两夫妇一夜未睡,研究一晚上得出结论:儿子被骗了。
到底是谁领他走上歪路,欺骗儿子的感情?又把疾病传染给他?
顾君亦在父母对面坐下,表情沉重。
这是冲着自己来的?
“我们都知道了。”顾望山的声音沉闷无力,“难治是难治了点,但也不是什么绝症。一定会有办法的。爸爸妈妈也在找医生了。”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一家人一起面对。没有过不去的风雨。”
何寻月哽咽着说完慌忙捂嘴忍住哭腔。
说来也巧,顾望山在国外扭伤脚。就医时遇到厉氏集团的人。这才得知厉寒声正在全球找医生。
两家是世交,他们自然要帮忙的。只是不管怎么问,对方都支支吾吾的。若是旁人一般都知道对方不愿说,然后就此作罢。
可惜遇到的是顾望山。顾望山没管过家族事业,一生都在游山玩水。他心眼直,又乐于助人。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问得急了,对方留下一句,“去问厉总”。
这个厉总指厉寒声。
偏偏厉寒声信命,相信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安排。他与老婆就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顾君亦瞒着家人,没想到冥冥之中伯父伯母还是知道了。
这就是命!
厉寒声坚信,这是上天给他的警示。不要让顾君亦留下遗憾。
于是,他把一切都告知顾望山。
听完,两夫妻天塌了。
原是好意帮忙,没想到意外撞破儿子不为人知的秘密。
前几天还在打趣儿子以后要当老光棍。若不是有顾氏在,高低得混个五保户当当。
转眼就得知,儿子乱搞搞出那种病来。
简直是,晴天霹雳。
除了这个,其他的厉寒声一问三不知。只是不停向两夫妻保证:一定会治好他 。
来不及为儿子终于开窍而开心,两人被吓个半死。厉寒声说病情不严重,但他们还是扔下一切赶回国。
回家的路上已经平复好心情,也商量出对策。
一、瞒住顾老爷子。
老爷子一把年纪,要是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孙子私生活混乱,不知得气成什么样。
二、找医生。
厉家在找,两人也会找。顾及儿子的颜面,这事得悄悄来。
三、弄清来龙去脉。
他们不相信儿子会胡来。
真相只有一个:顾君亦被人骗了。
他们要抓到这个人,拆穿他的真面目。
“发生了什么事?”顾君亦问。他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你别瞒着爸妈了。”顾望山叹了一口气,在路上已经想好打开天窗说亮话,真对着儿子他却说不出来,“你爷爷那里......爷爷年纪大了。”
他爸已经八十九了,受不了这种打击。他们会帮忙瞒住老爷子。
顾君亦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重。
以他对父母的了解,两人向来是不靠谱的。就连爷爷都不止一次感叹:幸好有乖孙继承顾氏。
爷爷年纪大了,五年前死里逃生,那现在呢?八十九岁的身体还禁得住下一场的手术吗?
所以,爷爷瞒了自己?
“小宝,人生路上难免遇到挫折,这都是一时的。跨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何寻月说起鼓励的话。
顾君亦越发沉默,爷爷的病已经重到需要他做好心理准备?
可是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两夫妻安静地看着沉默的儿子。他们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儿子会主动坦白吗?
他们希望儿子主动说出来。可是,顾君亦只是沉默着,脸上阴阴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顾望山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正想一口气说穿真相。
旁边的何寻月伸手拉了他一把,瞪了他一眼。顾望山顿时不敢再说话了。
两人在回来的路上说好了,儿子不说他们不会逼他。
一来是两人也察觉平时对儿子关心太少,父子母子间没有那么亲密无间,无话不说。
二来顾君亦也三十了,要顾及他的脸面。两人也怕,越反对顾君亦越起劲。
但无论如何,他都得和那个人分开。就儿子的身体,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顾君亦心里翻起惊天骇浪,脸上依旧沉默。
终于,顾望山叹气正想再做打探,“医生......”
楼梯上传来顾老爷子的笑声,“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都回来了?”
他走下楼梯,对着顾望山却没了好脸色,“还知道回来?”
老年人觉少,老爷子睡得早醒得也早。
顾望山一下闭嘴,心有余悸看向老爷子。好险,差点就被老爷子知道了。
不详的预告成真。
爷爷一来,父亲就不敢再说。顾君亦走过去扶住老爷子。
“我有这么老吗?”话虽这么说,人却笑容满面没有拒绝顾君亦的搀扶。
桂姨端来早餐,老爷子问顾望山夫妇回来做什么。
两人异口不同声,一个说走累了回家歇歇,一个说同学结婚回家喝喜酒。
“你同学?现在才结婚?”老爷子看着自己儿子疑惑道。
顾望山都六十了。同学这把年纪了才结婚?
“这有什么?”顾望山说:“小宝六十都不一定能结婚。”
就他儿子这样的工作狂,想来是没姻缘线的。有的也是烂桃花。
老爷子气得举起拐杖要打他,被何寻月拦住。
“爸,老顾这张嘴就这样。您别气。”说完她狠狠拍了几下顾望山,“有你这么说儿子的嘛。讨打是不。”
顾望山连连告饶。
老爷子又问。他赶忙找补,“二婚,二婚。”
老爷子脸上露出不赞同的表情,“一把年纪了,不害臊。”
二婚就二婚呗,一把年纪还这般声势浩大,连远在国外的顾望山都叫回来。
老爷子这下看顾望山又看顺眼了一些。别的不说,至少在私生活这块,他们顾家人绝对干干净净的。
“老房子着火没得救了呗。”顾望山随口说一句。
说完,他与何寻月对视一眼。两人皆是看明对方的意思:自己儿子才真是老房子着火了。不然以顾君亦的性子,哪会闹出这些事。
蓦地,老爷子想到自家孙子。自家孙子自是人中龙凤,只是感情上他就是不开窍。
不会真被儿子的乌鸦嘴说中,孙子要到这般年纪才结婚吧?
老爷子看着顾望山胡子拉碴的样子皱起眉头。这把年纪了,真是又老又丑,谁看的上呀?
“小亦,你若是有中意的人,早点带回家让爷爷看看。”
是的,你没看错。就连霸总也逃不过家里催婚。
若是平时,顾望山肯定会附和一通。这下,他却是不敢,生怕顾君亦真把人带回来。
“不急不急。男人三十一枝花。”
“是呀。小宝工作忙,先紧着工作。咱不急。”何寻月附和。
老爷子本来想骂顾望山,说的屁话,他不急他这个太上皇急。他都八十九了,再不急都要入土了。
顾君亦没有和以前一样推脱工作忙没时间,反而认真思考起来。他没有像以前一样避而不谈,“我会的爷爷。”
他没有像过去多年一般敷衍。如果爷爷真的时日不多,他要满足老人家的心愿,让他放心。
老爷子听出他的口风变松,高兴地多喝了一碗粥。
看来是有好事发生。
顾望山与何寻月对视一眼都觉不妙,两人低头喝粥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