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惨叫声从旁边的刑房里传出来。
刑房没有关门,不论是声音还是气味,都能精准地传递出来。
片刻后,刑房里没了声音,狱卒很快拖着一个软塌塌的人出来——姑且可以称之为“人”吧,毕竟已经没太多人形了——一路都在淌血,也不知是死是活。
“第四个。”向霄远就站在狱栏跟前,双手叉在胸前,冷眼看着,甚至和狱卒对视了一会儿。
陈三宝缩在牢房一侧,用被子捂着头,鹌鹑似的抗拒看到、听到、闻到这一切。
等脚步声消失,陈三宝才松开被子,小声问:“走了?”
向霄远走过去,顺了顺陈三宝脑袋上的飞毛,说:“走了。”
陈三宝松了口气,肩背放松,瘫软着趴在了床上。
向霄远伸出手去,按揉着陈三宝后颈,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刚才太冲动了?”
陈三宝的声音有点发闷:“唔……”但他唔了一会儿,没唔出什么来。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向霄远低声说:“对不起,把你牵扯进来。你放心吧,我肯定让你安全离开这。”
陈三宝突然翻了过来,但向霄远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便成了好像向霄远要去掐住陈三宝脖子的样子。
陈三宝推开向霄远的手,说:“向大哥,我并不在意是不是进了牢房,我只是觉得,没必要为了身外之物让自己受到伤害。”
“身外之物?”向霄远皱了下眉,胸口像是突然被撞了一下,钝疼发闷。
“就……还是得保护好自己,健康最重要嘛,”陈三宝察觉到向霄远的情绪变差,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就变了样子,“唉,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才能出去,你说我能控制那个狱卒拿着钥匙过来给咱们开门吗?”
向霄远被这个提议逗笑了,刚才那点不舒服的感觉很快消失:“你可以试试。”
陈三宝呜咽一声,丧丧地说:“可是之前在铃星宫的时候,这九阴铃就像坏了似的,根本就没起作用。”
“试试,大不了就是继续被关着罢了。”向霄远又去揉了揉陈三宝的炸毛。
不多时,又一个堵着嘴的人被按进了刑房,不同的是,这次严德也来了。
没有了热情的笑容和亲切的话语,此时的严德看起来格外威严:“向霄远,陈三宝,你们想清楚了吗?”
向霄远上上下下打量了严德,动作幅度之大,让人完全无法忽视。
然后,他说:“啧。”
严德猛地攥拳,但想起庆王的要求,只能嘴角抽动几下,冷声说:“刚才这些刑罚,只是最普通的开胃菜罢了,接下来的,你们可要认真看,仔细看,毕竟,若是你们再不交出功法,这些可都是要用在你们身上的。”
陈三宝瞬间瞪大了眼,全身抖了抖。
向霄远看着严德走进刑房,然后,不知拨动了哪里的机关,刑房门口的砖石开始移动,本来只有一扇小门的房间,现在变成了空出半面墙的状态,同时也把房间里的情况清清楚楚展示了出来。
各种大大小小的刑具整齐放置在房间里,有的地方已经沾满血迹。
被拉进去的人扭动挣扎着想要逃离,但他被捆住双手,根本无法挣脱,很快被安置在一具木架上。
严德和行刑的人说了两句什么,随即对着外面方向,说:“别眨眼,先看明白了,之后轮到你们的时候,才能知道每一步都要干什么。”
唰——!
一皮鞭下去,衣物破裂,皮开肉绽。
陈三宝浑身一哆嗦,脸色惨白。向霄远脸上也阴沉下来,他看了看行刑,又看向严德,对方正微微笑着回应向霄远的注视。
向霄远默默握紧了拳头。
十几鞭子过后,一瓢水扑了上去,人体激烈颤动,带动木架震颤,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动。倒是这人,因为捆了嘴,反而叫不出来。
严德像是刚反应过来似的,把这人嘴上的布条解开,说:“你看看,年纪大了就是记性不好,怎么就忘了让你多叫唤两声呢?叫出来,这才有气氛。对了,也别用鞭子了,太老套,换点新鲜的给两位少侠开开眼界。”
陈三宝转身把脸又埋进了被子里,但这并不能隔绝声音,凄厉的惨叫声刺透被子,扎进耳道,陈三宝即便缩成刺猬似的一团,也无可避免地不停发抖。
惨叫声断断续续,严德的声音也时不时响起。
“考虑的怎么样了?识相的就快点把功法交出来。”
“现在不拿出来,等你没了人形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还这么硬气?好,等下就让你把屋里这一套都体验一遍!”
……
不要。
不要伤害。
陈三宝眼前发晕,本来的一片漆黑里逐渐开出了红的绿的无状的花,不停旋转扩散,布满了视野。
求求你们,不要!
陈三宝仿像是缩成了一个孩子,在一道细窄的光缝里,看到娘亲被人按压着、浸入雪天的荷塘里无法挣脱。那是怎么回事来着?哦,是了,因为他背书背得又快又好,得了父亲的夸赞。
眨眼间,又看到娘亲十根手指上密密麻麻的针眼和消失了的三块指甲,对了,这是因为他一下就学会了武师傅教的拳法,被夸有武学天赋。
还有过年时他被宾客夸了懂事可爱,新衣上就出现了莫名的血渍。他算学算得又快又好,吃饭时就发现饭菜里埋着各种虫子。他逗弄了几下四弟弟养的猫,那猫隔日就不见了……
不要!
不要!!
“不要——!”陈三宝突然大叫着坐了起来。
向霄远急忙扶住他:“怎么了?”
刑房里,严德露出一丝微笑,示意用刑暂停。他慢悠悠地踱步出来,声音温和,就好像这场刑罚从没出现过一样,问道:“陈三公子,你是不是知道功法在哪?”
陈三宝额上冒着冷汗,僵硬地靠在向霄远怀里,使劲眨了眼,半天才呼出一口气去。
向霄远的手贴在陈三宝背部心俞穴上,暗暗运功,果然发现陈三宝体内劲力紊乱,于是默默引其舒缓。
“陈三公子,功法在哪?”严德再次发问。
陈三宝抬头看向严德,又转脸看向向霄远,眼神挣扎,纠结几秒,还是说:“向大哥,别,别……他要你就给他吧,给他吧。”
向霄远眉头紧蹙:“你怕了?”
“越反抗,只会伤得越惨,向大哥,不要……”
“伤得惨,总比被欺负到死强。”
陈三宝眼瞳震动,眼中渐渐蓄起泪水,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手紧紧拽着向霄远的衣袖。
向霄远心中又疼又闷。
但……
向霄远松开陈三宝,站起来,走向严德。
两人隔着狱栏,互相对视。
严德笑了,笑得志得意满,说:“向少侠,来吧,把功法交出来吧。”
向霄远也笑了,笑得灿烂无比,语音欢乐地回道:“你是聋了还是傻了?我说过,功法拿命换啊。”
严德脸色骤变,但向霄远动作更快,从狱栏间隙中伸出手去,一把钳住了严德的脖子。
*
叶豹好大一只人,此刻却蜷成一团,跟在小小的甄珠后面。他两人面前,是一整面刻有花纹的石墙。
叶豹看着石墙上打开的圆盘,收着力戳了下甄珠的肩膀,说:“你确定人在里面?”
甄珠正严肃摆弄着石墙上的机扩——机扩外面的圆形防护石板已经被拆了下来,地上还散落了不少零件,至少已经拆掉了两层迷惑人的假机扩。
叶豹又戳了下甄珠,说:“还有多久才能好?我担心他们已经翘里面了。”
“就快了。”甄珠小声但严肃地说,“我可以确定,这是最后一道防御墙,只要打开这里就能直通里面正常的房屋结构。”
“行吧,你懂得多,我信你。”叶豹说着又蜷回旁边。
甄珠却是动作一顿,睁大着眼、微张着嘴看向叶豹。
叶豹撇嘴:“别看我啊,你搞快点。”
甄珠眼中逐渐亮起光彩,重重地点了下头,手指灵巧地在各种复杂结构中摸索移动,继续拆解机扩。
叶豹看了一会儿,觉得眼晕,便靠着石墙闭目养神。
昨夜,甄珠带着他和曾林来到这里,就在叶豹想要翻墙而入救人的时候,甄珠却拦住他,说这里遍布了精巧复杂的机关,不能硬闯。然后,甄珠拿出了十来只机关蚂蚁,一番操作后,蚂蚁们全都进了院子。
之后的等待十分漫长,中途曾林和叶豹偷偷离开,对院子一番仔细观察,果然看到很多不易察觉的机关,在尝试了一次翻墙却引动铺天盖地暗器杀阵之后,两人就老老实实听甄珠的话了。
黎明时分,蚂蚁们都回来了,其中一只蚂蚁身上还绑了一块布料。
甄珠欢喜地说:“我本只想探一下布局,没想到,现在直接知道人在哪了。”
接下来,也不知道这个小小个的女孩怎么弄的,居然直接在其中一面墙上捣鼓几下,开出一道门来。
曾林被留在门口警戒,叶豹和甄珠继续向里,在又奇奇怪怪打开了两道墙后,就是两人现在所在的地方了。
咔。
一声轻响,叶豹果断睁眼。
甄珠伸手,用力一推,一道窄门缓缓打开。
叶豹立刻把甄珠护在身后:“你先别动。”说完,侧身踏入窄门。
这里是……地牢?
这牢房里怎么是空的?
就在叶豹四下观察时,地牢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向霄远:“你是聋了还是傻了?我说过,功法拿命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