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凯家具的组员离开没有多久，很快，LINE STORES客户团队那边走过来一位女士，表明客户选样已经结束要求居安人员立即撤离样品，以腾出空间给下一个供应商。

陆晨疑虑地问道：“买手看过样品了么？”

“看过，没有选中。”

居安几人面面相觑，盛秦朗直接发问，“请问可以告诉我，样品没有被选中的理由是什么？”

“很抱歉，无可奉告。”说完，女士转身就欲离开。

几个人来到了放置样品的会议室，样品确实有被移动过的痕迹，标签有几张掉落在了地上，十来款样品，一款都没选上？这完全出乎这一行人的意料，随行的两个工人开始打包，他们需要在一个小时之内将样品包装好运输到地下一楼等待快递取货。

盛秦朗，陆晨，设计师Alan均兴致不高，匪夷所思，这时候楼层的打扫阿姨进了门催促道：“你们抓紧打包，我一会还要拖地，下一波样品四点钟就要进来。”

“好，我们抓紧。”陆晨回应道。

“咦？你们的样品我看和上一家的样品没有区别么？那一家桌面有天鹅，你们这一家没有天鹅。”

陆晨连忙追问：“天鹅？哪一家？大凯家具？”

阿姨拿着扫帚爽朗回应：“哪一家叫什么我不知道，我看老外选得挺多，样品都添上了绿标签。”

大事不妙！

阿姨见两个工人包装爽利，便也进门开始打扫局部，一边收拾一边说道：“老外都喜欢原创设计，这类抄袭的产品，他们不会看的。”

几个人将目光转向设计师Alan，Alan回以一个冷漠的表情，这意思再明显不过，我不屑做这样的事！

陆晨灵机一动，问道：“阿姨，想问一下，其他家的样品放到地下室哪一个区域，一会我们也走电梯把样品送下去，可不能耽误你的工作。”

“走东南拐角第一个电梯，送到负一楼B区，快递车只在那边接收样品。”

“行。”几个人心领神会，留下两个工人打包，他们则去了样品接收点，那边确实零零散散放着几十箱纸箱，来自不同的供应商。Alan眼尖，指着角落里的十来箱大件家具，说道：“看，外箱上有大凯的LOGO。”

几个人随即来到这堆样品前，都不用等他们动手拆箱，大凯家具样品纸箱上贴着一张张产品图片，正是白天鹅系列的柜子，与居安产品不同的是大凯将柜子桌面直接内凹了天鹅的形状，白天鹅占据桌面超过了二分之一的尺寸并刷上了白色的油漆，产品拉手是山茶花金属。而居安设计师Alan将桌面改为大理石铺陈，丝印了小小的黑天鹅在大理石表面，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份小巧思，而拉手Alan采用了玫瑰花金属，隐蔽的小小的各不相同的黑天鹅搭配了热烈的玫瑰，赋予了产品爱与藏的秘密。

陆晨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那天Linda和Simon带来的信息，只是当时谁也没有猜到，桌面的图案会是动物天鹅。

几个人离开了地下室，盛秦朗没有回展馆，带领这几个人去了附近的茶餐厅，他和陆晨，Alan坐了一桌，其余的人另外一桌。

盛秦朗点了G市特有的茶点，问道：“怎么回事？”

陆晨也一脸好奇地盯着这位居安首席设计师，她和盛秦朗一样有着太多的疑问，但是要说Alan抄袭，这两人谁也没有往这方面想，这位天马行空的设计师有着大刀阔斧的前沿独创风格，为居安创作了一系列经典畅销款，立下汗马功劳，从来，只有居安法务告别人抄袭的份，还没有居安去抄别家设计的事。

Alan抿了一杯茶，放下茶杯又慢慢斯文地擦了擦嘴，轻抿嘴唇，柔声地惆怅道：“此事说来话长。”

盛秦朗将刚上的冰激凌甜点推到陆晨面前，这是他特意为她点的，随后，他看着Alan，道：“不怕，从头说。”

Alan看了眼陆晨面前的冰激凌，粉粉紫紫绿绿，层层叠叠的巧克力碎屑点缀，羡慕道：“我也想要一份。”

陆晨听闻连忙将未入口的冰激凌放到Alan面前，Alan连忙拒绝，微微笑了笑，说道：“这是你的。”

盛秦朗招呼了下服务员，再次点了一份冰激凌，Alan才满意地再次笑了笑，比刚才微微笑要幅度大一些，开心一些。些许过了会，上了冰激凌，他抿了几口，将冰激凌推到一边，他担心糖分饮量过高影响最近的健身计划，而闲置的冰激凌融化过快又黏糊糊的影响观感。

盛秦朗再次招呼了下服务员，让他把这份冰激凌撤下。

Alan再一次喝了几口茶，过滤口腔内刚摄入的甜腻的冰激凌味道，等到口感中和得差不多了，他才轻轻地叹了口气，感慨道：“哎~不就是男男女女那点事么？”

盛秦朗和陆晨均是一惊，虽说Alan的取向在居安不是秘密，这位设计师向来着装，品味，想象力行云流水，异常独特，居安也从不在这些方面拘泥于单一性，更何况这些乃是员工的私事，公司更加不会横加干涉与妄议。

“你和陈郁？”盛秦朗和陆晨异口同声地问。

“他？我也是有要求的，不是什么人都随随便便的。”Alan连忙否认，又加了一句，“他个子不算高，要是再高个几公分，练一点肌肉，肤色深几度，会更有力量些。”

盛秦朗陆晨互看一眼，均有种话题进行不下去又不得不进行下去的感觉。“那是谁？”两人再一次异口同声。不过，盛秦朗在问完这句之后又补充，“你也可以不用回答，这和工作没有关系。”

“Geoff。”Alan倒是爽快地给了一个答案。

陆晨思索道：“是刚才站在陈郁身边的设计师么？我记得以前是你的助理，我以为是被原柜子部赵经理和桌子部李经理带走的，他们两人离职那一年，陆陆续续走了好几个公司骨干。”

Alan依旧惆怅，哀怨道：“莎士比亚说得没有错，世界就是个舞台，男女都只是演员。”

盛秦朗进入不了这个戏剧世界，他单刀直入，问道：“恋爱分手倒也正常，设计是怎么回事？”

Alan依旧入戏，惘然道：“王尔德也说过，世界是个舞台，选角过于糟糕。”

盛秦朗停顿，挑眉，继续，追问：“然后？”

Alan还是迷醉，右手像羽毛抚触了下自己的下巴，看着盛秦朗回应道：“拜伦又说，人，是被爱而爱的。”

盛秦朗作罢，这几句对答颇显得话不投机，他尊重但无法共情Alan的世界，他只能放弃继续追问。

陆晨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她决定抛山弃水，干脆利落，问道：“不要管那些英国文学美国文学了，你们恋爱又分手了？你给他的分手礼物是天鹅系列的柜子设计？为什么整体框架一样，但是拉手不一样，桌面也不一样？”

Alan无辜回答：“没挑明。”

陆晨大为震惊，“是没挑明恋爱，还是没挑明设计？”

Alan依旧是一副纯洁无害的状态，回答：“都没。”

陆晨双手拖着下巴，望望Alan，瞅瞅盛秦朗，也跟着陷入了云里雾里海里。这对小情侣只好将郁闷化为食欲，一口一口吃着G市茶点。

Alan倒是食欲不高，以维持健美的体型为重要任务，几道点心只吃了几口，他放下了筷子，叹道：“不过他这样是要出大事的。”

“什么大事？”

Alan终于步入了主题，解释道：“他来我这当助理那年，非常勤快能干，长得也不错，还给我带咖啡，我那会就已经开始构思这一系列的柜子设计，市场上的大理石花纹过于俗气廉价，玫瑰花金属拉手磨具一直打不好，所以这批次设计只有框架而未能最终成形。日复一日，他光是处理我的废稿设计就已经有上千张。”

陆晨恍然大悟，“我懂了，所以他离职的时候带走了这批设计，但是缺了拉手和桌面，因为你一直没有定稿，但是他每天都能看到你在忙于花和天鹅的图案，所以沿用了这批次的框架但是采用了山茶花拉手和内雕天鹅的实木桌面。”

盛秦朗也了然了，说道：“年轻人还是太心急了。”

Alan加以解释了一句。“本来他没那么快走的。”

盛秦朗和陆晨满脸问号。

“我是，他不是。”

原来如此。单箭头，这是一出郎有情，郎无意的戏。

盛秦朗和陆晨只能低着头继续吃茶点，不知道怎么安慰，设计被窃，设计被窃就算了，还失恋了。

陆晨安慰道：“你看即使他抄走了你的框架，成品论高端精致，远远不及我们的大理石桌面美观。”

Alan点点头，应道：“是啊，他考虑得太简单了，实木桌面内雕天鹅喷漆，天鹅还做得这么大，一旦原材料偷工减料，将实木桌面厚度缩短0.5到1厘米，整个桌面就会镂空坍塌的。”

盛秦朗悟道：“以大凯家具的作风，大货一定比样品粗糙，除非柜子桌面不摆任何装饰品能够延长桌面的耐用与稳定性，即使如此，大货的成品维持不了多久依旧会出现质量问题，下的量越大到时赔得越多。”

Alan惋惜道：“眼下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可以后呢？”

陆晨愤慨道：“这算不算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埋了个雷，随时会炸。”

几人商讨完毕就直接回了展馆，幸运的是，摊位的人流量不错，有诸多意向客户当场签订了合同。展会结束，盛秦朗秉持一贯阔绰的作风，请所有工作人员吃饭，还包了附近港城的三天游费用，直到旅游结束才回杭城。

五月盛霖依计划去了一趟M国拜访前同事。展会刚结束的居安家居依旧忙忙碌碌，维护老客户，发展新客户，打样，报价接连不断。车间，办公室，样品室灯火通明，一派热闹景象。辛苦归辛苦，福利待遇依旧给得充分。

至于陈郁的倒戈，起初公司法务考虑是否追究陈郁的新身份动态，盛秦朗一手拦下了，只是表明一位文员的离职并不受竞业协议的约束，法务也就作罢。陈郁的新职位，或者说一直隐藏的职位也就彻底公开，他将以大凯家具老板的身份与居安家居打对台。业内已有风声，大凯家具和LINE STORES的样品开展十分顺利，大有顺利起势一飞冲天之迹象。不过，居安内部大部分声音还是倾向大凯家具并不是对手，一是大凯的起家始终不光明，二是自信来源于最直观的交易数据，去年年底，大凯与居安的业绩相差七倍不止，居安只会把目光放在同等体量或者高于自身出货量的同行上，他们才是竞争对手，亦是学习警示的榜样，毕竟，慕强者则更强。

本以为2019年的上半年会顺利度过，盛霖却在六月的最后一天去了十楼向盛秦朗递上了辞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