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找我?”顾寻北扫了一眼高贺怪异的表情,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两步。
“你什么语气?”高贺先急了。
“操,你别添乱了。”
没等顾寻北说话,裴安生上来就踹了一脚。
高贺:“?”
他还想讲话。
裴安生一巴掌给他扒拉到一边去:“你一边儿呆着去,烦死了。”
“行,你行,”高贺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手指对着裴安生一同指指点点,心寒的转头就要走,“你最好别找我哭。”
“诶,等会儿。”
高贺刚转身,又被裴安生一句话硬生生喊了回来:“干嘛?”他还以为这人良心发现了,要和自己一起给顾寻北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些教训。
裴安生掰着他的肩膀,把他转向顾寻北,然后指着他:“昨天晚上我俩去喝酒了,东四十条里的调酒能作证。没和别人。”
拳头都握紧了准备挥出去的高贺:?
感觉脸被扇了一巴掌,痛痛的。但甚至搞不懂是谁扇的。
他看到顾寻北无波无澜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顿了不到半秒,然后点点头:“知道了。”
好装啊卧槽。高贺受不了了。
裴安生又说:“我喝多了,他作证。我本来要他把我送回家的,但他给我扔给别人了,和我没关系。”
高贺:“你、我……”
????沃日你七姑姥姥的六舅舅!!
最后,高贺出于给兄弟挽尊的考虑,目光坚定地说:“是,前面他是没干什么。但后半夜他和马子开房去了,你小子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话音落下,空气又寂静两秒。
以为自己找到最靠谱的证人的裴安生:?
卧槽背刺!
他恼羞成怒:“你给我滚。”
高贺骂骂咧咧走了:“咋的,我也没说错……”
一天的漫展接近尾声了,工作人员遣散游客的声音透过喇叭传过来。
模糊的人流聚拢又散开,在声音的风里起浪,偶尔溅过来目光。
裴安生感觉自己像是一条被河水裹挟着四处冲撞了很久的鱼。
他极力躲避汇入无边大海的命运,焦渴地找寻最初的岸。
现在终于,浪头过后,他落入干涸。
水分的缺失和目光的曝晒却又要让他窒息了。
“你……”他第一次躲开了顾寻北的目光,“为什么不接电话?”
顾寻北的声音略显抱歉:“来这里参加活动的coser要上交手机。”
是这样么?
裴安生干巴巴地扯了下嘴角。不信。
“对不起。”顾寻北走到他面前。
如同一盆温水,不留情面地破灭了裴安生来时好不容易积聚的怒火。
不是,你道的哪门子歉呢?
一直哽在他鼻腔、喉咙、泪腺里的木炭融化在软刀子的暖流里,他眼眶一热,欲盖弥彰地眨眨眼睛。
冰凉的手指点在他的眼角。“别哭。”
很温柔的动作,裴安生却好像被人狠狠扇了一个耳光。他一巴掌打掉了顾寻北的手,瞳孔像是警戒的动物那样缩紧:“你现在又装哪门子大度呢?”
情绪太浓,他没有掌控好力道。浅红的指印浮现在顾寻北的手背。
这深深刺痛了裴安生的眼睛。他用力掐了掐自己的太阳穴,企图让自己冷静:“你现在……工作结束没?”
都这时候了,还想着他的工作呢。
顾寻北眼睫微颤。应该是误以为自己来漫展是为了打工的。
“我陪舍友来的,不是工作。我现在……”不是很缺钱了。
“舍友?你那个gay子舍友?”裴安生脑子里乱极了。
一边他想着顾寻北对自己讲“没谈过恋爱”时候真挚的神情,一边他眼前又不断浮现高贺发来的那么多揣测。
高贺断言顾寻北和他舍友就是情侣,这个顾寻北在夜场工作只是为了赚钱满足他自己自私的生活欲望。他在夜场赚裴安生这种傻子大哥的钱,回去再和自己的小男朋友甜蜜。
高贺让裴安生别太把这种人当回事了,他们之间只不过利益互换,give and take。
顾寻北顿了一下先解释:“是。不过只是舍友。我和他说我们撞号了。”
然后他轻轻把裴安生凌乱的发丝挽到他的耳后:“你是因为这个委屈吗?”
委屈?
裴安生惊慌地瞪大眼睛。
他下意识要说,笑话啊,我怎么可能会委屈。你拿我当什么傻逼了?
下一秒,视线却变得有些模糊。
在他越发模糊的视线里,顾寻北那张总是游刃有余的脸变得有些慌乱。
“你、你……对不起,我下次会提前和你说的。我不会再不接电话了,我以后会把手机随身携带的,如果开了静音一定会提前告诉你……”
顾寻北手忙脚乱地翻遍了身上每一个兜,最后都没有找到纸巾。
这反应在裴安生看来是可爱的,他眨眨眼,想把这一幕看得更清楚一点。
眼泪却不慎溢出更多。
脸颊上轻轻地覆上有些潮湿的掌心,一左一右,像是对待一个盛满滚烫液体的易碎瓷器,小心翼翼地捧住。
不断滚落的眼泪被轻柔地拭去,随着放得温柔的声音:“哭了眼睛会痛,眼皮会肿,不过眼皮肿了你也好看,不要担心……你想想怎么报复我吧,想点开心的,不过真的是因为我吗?还是说你碰到什么不开心的事……”
“是你。因为你。”裴安生哽得发紧的嗓子里硬生生挤出来两个短句。
他明显感觉到大学生怔了一下,随后松开了捧着他的手,转而牵住他,将他带离原地。
“干嘛啊,操。你别管我了,我怎么跟个二逼似的。”
“没有啊,很可爱。”回答他的语气很柔软。
裴安生忽然想起来自己有一次去法国旅游,在逛公园的时候碰到一位法国母亲对着在沙坑里把自己弄得浑身脏兮兮的小孩说:“宝宝,你真聪明,你真是我的骄傲。”
他一直记得这句话。
就算婴儿时期的记忆早已消失,但是他也清楚,无论是自己的父亲还是母亲,都不可能用这样的语气来对自己讲话。
他们可不会因为自己能玩沙子而感到骄傲。
从小裴安生就被告知得很明白,人与人之间,不过是利用与被利用。一切不过是利益互换,婚姻是,亲情是,交友也是。
那个在巴黎的春天傍晚,他头一回知道原来一个孩子可以得到母亲这样的夸赞。
他说不好出于什么心情,一直对那个春天的公园念念不忘。
今天,在京城的秋天,他再一次听到了相似的语气。
“你说话跟哄小宝宝似的。”
“有吗?那你是小宝宝吗?”顾寻北笑了一下,再次抹掉裴安生眼角的泪珠。
他的手掌已经沾满裴安生的泪水。
脸颊上的潮湿让裴安生怔忡,过了几秒,他才摸了摸衣兜,把刚刚那个绿色头发的人递给他的纸巾拆开。
一张塞到顾寻北手里,一张被他攥在掌心。
对于顾寻北的询问,他错开目光:“噫,好恶心。”
“当小宝宝有什么不好?”顾寻北轻轻捏住裴安生红得滴血的耳垂,拇指缓缓摩挲。
展厅里的游客被遣散得差不多了,只有个别的摊位还在收拾。
他们走到了通往后台的过道里,只有走廊尽头有一盏应急灯散发着幽幽光芒。
裴安生攥着纸,想要擦掉脸上不争气的泪水。
“别动。”手腕被压住。
浓重的阴影里,他先是感受到了落在脸侧的呼吸。
也许是因为化妆了,顾寻北身上有着淡淡的小苍兰的味道。
眼角一凉。
裴安生定在原地。
顾寻北正在轻轻将他眼角的泪水吻去。
什么啊。
裴安生本就一团乱麻的大脑,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这、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啊?
吻一点一点下移,从眼角,到脸颊、鼻尖。
不知不觉,在这过分轻柔的吮吻中,裴安生都忘了哭了。
确认了这一点后,顾寻北松开了他。
裴安生的呼吸却是彻底乱了。
停顿两秒,他翻转手腕,将压住自己那只手握在掌心,仰头。
展厅里的最后一盏灯被工作人员关掉了。
黑暗落下来的同时,他精准地撞上顾寻北的嘴唇。
这熟悉的触感,共振的心跳,呼吸的相缠。
裴安生忽然有些纳闷,自己怎么会险些相信了高贺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呢?
那天在自己的家里,这个人,明显是第一次与人接吻啊。
生涩,紧张,克制的一切。
他情不自禁将掌心压上顾寻北的胸膛,捂紧他这里泵出的热。
“你那张脸什么都看不出来,极具迷惑性。但是这里……没办法骗人。”
唇齿交错间,裴安生顶着他的额头,喘息着。
停歇片刻,他再一次拥了上去。
他的大学生,吻技已经进步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