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坤微微呻吟,勉强支撑沉重的眼皮。
他只记得自己为了躲避追杀,藏进了一座破庙,体力不支晕过去的时候以为这辈子彻底结束了,却没想到还能活过来。
婢女看见徐坤终于醒过来,赶紧跑到屋外报信:“公子醒了!去告诉夫人!公子醒了!”
报完信,婢女踏着“咚咚咚”的步子折返回来,把徐坤扶起来:“公子醒来必定觉得渴极了,公子先忍一忍,此时万不可大量饮水。”
徐坤少年习武,受伤更是家常便饭,此事他早就知晓。
睁眼是不见五指的黑,徐坤不动声色,点头和姑娘道谢。
“您不知道您已经昏睡整整一个月了,夫人很是担心,老爷说如果不是姜少侠和谢公子及时把您送回庐州,您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原来是姜不言和谢玉帮了他。
徐坤仔细分辨着女子的声色,慢慢将手移到床侧,摸索着不小心碰到婢女的手背:“你是……秋雁?”
秋雁伸出一只手掌,靠近徐坤的眼睛:“公子……你的眼睛……”
“你不必担忧,大概因为刚醒,略有些模糊,养养就好了。”徐坤展颜一笑,露出放松的神情。
但是他心里却沉重万分,他拖着这样一具身体呆在李家,或许会给小师姑带来麻烦。
秋雁松了口气,沉痛的看着徐坤的白发,拿了件外袍给徐坤披在身上:“知道公子醒来,夫人必定高兴。”
“徐坤!”李元风跑进来,直接扑在徐坤身前:“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徐坤感受到他带来的一阵凉风,时常觉得如果李元风不考功名,一定是个练轻功的好手。
他分辨李元风的方位,偏头“看过去”:“我还好,姜小弟他们是否还在府上?我曾听姜小弟说过他带着谢公子来求医?谢公子身上的伤姑父可看过了?”
李元风给徐坤掖掖被角:“你刚醒,别耗心神,他们都很好。”
正说着话,李元鼎和徐婉卿联袂而至。
李元鼎为他把过脉,迟疑片刻,又仔细端详徐坤的面色,转头看向一脸焦急的徐婉卿。
“眼睛可有干涩?”
“是。”
李元鼎凝重的看了一眼徐坤,转头看向徐婉卿:“坤儿还年轻底子好,恢复的不错,一会儿我再写副药方,让秋雁一日三次给坤儿服下。”
秋雁应了声,从外间准备纸笔。
“多亏了姑父医书高超,徐坤才能留的一条性命,姑父大恩,侄儿铭记在心,”徐坤脸上一片笑意,右手半握抵在唇边,轻咳两声,避开和徐婉卿的视线交流,“之前收到小师姑的信,不知道小弟现在在师姑肚子里是否安分?”
“我一切都好……”
徐婉卿刚想跟徐坤多说几句,李元鼎走到徐婉卿身边:“咱们让坤儿休息一会儿吧。”
“我……”
李元风不舍地看了徐坤一眼,也被李元鼎一把拽走了。
徐坤服下汤药,由秋雁服侍重新躺下,没过一会儿便又睡过去。
浮白自从确认徐坤性命无碍后就回了沧云山,让姜不言留在李府看顾。
如果徐坤醒后,愿意避世而居,就让姜不言带徐坤一同回山。
姜不言这些日子刻意避着谢玉,每日跑到莒县东边的荒山上练功,五更走,人定方归。
今日五更,姜不言正好又路过药房,伙计一扫整日给谢玉熬古怪药方的郁闷,姜不言觉得奇怪,这李家自从住了徐坤和谢玉这两个重患,不仅李元鼎的头发日益稀少,就连药房的伙计们也忙得苦不堪言。
“表公子醒了!”伙计小海这些日子跟姜不言混得熟,激动得一把抱住姜不言:“姜少侠,表公子醒了!”
姜不言瞬间直起身子,刚踏进徐坤的院子迎面被一个人撞在胸口。
“嘶——”谢玉捂着胳膊,皱眉看着姜不言。
谢玉今天一身深蓝色青莲纹长袍,腰间一条墨色宽边镶嵌宝石腰带,上面悬着一枚造型古朴的玉佩,贵气逼人,那柄从悬崖上带上来的白绢折扇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姜不言和谢玉因救下徐坤的功劳,被李家奉为座上宾,不仅药王对谢玉的病尽心竭力,徐婉卿更是从私产里拿出八百两白银给他们二人作为酬谢。
姜不言那四百两没好意思要,谢玉倒是从善如流,第二天就拿银子买衣服买玉佩换马车。
“我说姜少侠,你还没走呢?我记得你们沧云山严令弟子最多在山下待三个月?”谢玉如今一天三顿药,瘦了不少,这一下撞的当真是疼了。
“是。”
姜不言刚才思绪不知道飘去了何处,被谢玉拍了肩膀才回过神来。
一个“是”不知道回答了哪个问题。
“不过你来的很不巧,听秋雁姑娘说徐坤已经睡下了。”
姜不言点头示意明白了,和谢玉并行出了院子。
“你们沧云山对徐坤可有安排?”
“你身上的毒怎么样?”
两句话撞到一起,谢玉先摇摇头:“李先生说毒性霸道,中毒时间又太长,彻底清除需要时间。”
行至暗处,姜不言停下:“刚刚你是不是已经见过徐兄了?”
刚才在院子里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他是习武之人,也研读医书,对于徐坤的身体情况略知一二。
虽说徐坤昏迷了一个月,但是这期间药王亲自医治,调养汤药不断,如今醒来不说立即舞刀弄枪,最起码下地行走是没问题的,如今这样避人耳目,肯定出了问题。
谢玉并不避讳:“我也没进去,徐坤醒来的时候只有李家人在场,我去的时候秋雁就说徐坤又睡了,闭门谢客。”
“恐怕是徐坤的身体出现了问题。”
谢玉伸出两根手指,靠近姜不言的眼睛:“我猜大概是这里。”
“李元鼎大概知道,不过他一定会帮着徐坤瞒住徐婉卿和李元风。”
谢玉把声量变小到只让姜不言听到的程度。
“你先告诉我沧云山对徐坤是什么态度?”
姜不言小声回答道:“师兄说,如果徐坤愿意放弃报仇,沧云山可容。”
谢玉松了口气,朝姜不言的方向挪了一步,姜不言瞬间闻到了谢玉身上浸满的药香:“我同你说,你心中有个数,仙鹤门有个独门功法。”
“如果仙鹤门此事不发,大概二十年之后,掌门更迭,玉泉便会出自徐坤、徐来其中之一。”
“这门功法命名‘残阳’,而最原本这本书同逍遥心经一样都属于逍遥派。”
“施展‘残阳’需三名内力高强之人护法,两人同时运功,当传授者的内力全部转移到接受者身上时,传授者当即全身骨骼尽断、七窍流血而死。”
“接受内力的人,由于身体突然承受几倍的内力,一般半年内外貌发生极大改变的同时伴随眼瞎或者耳聋、哑口、嗅觉失灵等症状。”
“不过因为这门功法极难习得,而且传授者和接受者两人必须是血亲,所以就算这门功法被人拿走,短时间内也出不了乱子。”
姜不言几乎瞬间想到了师兄说过他和玉泉掌门相交忘年,在成为“玉泉”之后,连原本的名字和曾经的至交好友都成了不可提及的存在。
“如果徐坤愿意离开去沧云山,就必须隐姓埋名;就算他留下来,也只能变成‘玉泉’,如此算来怎么选都没差别。”
姜不言从谢玉的话里听出几分落寞。
“如果你想去沧云山……”
谢玉连连摆手打断姜不言:“你把你们沧云山当成流浪汉收容堂了?”
谢玉玩笑般地展开双臂,展示自己的一身行头:“你看我现在好的很,倘若那天我落魄了,肯定登沧云山寻少侠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