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祝蘅就端着药敲响了池柳的房门,问她要不要一起出去转转。
这镇子太过可疑,昨夜又发现了魔修的气息,池柳只略微思考了一下,就决定跟她一起出去。
二人下楼时店里的伙计正坐在柜台处打瞌睡,他眼底有一片明显的乌青,应当是一夜没睡。
客栈的客人似乎只有她们两个,掌柜的依旧是一副对什么都不大感兴趣的样子。
祝蘅往街上扫了一眼,发现已经有菜农摆着摊开始买菜了,只是现在还太早,没什么人上去问价。
她收回目光,看向身旁的人。
大约是昨晚的药起了作用,池柳的脸色看上去要好上不少。
祝蘅心情颇好的勾了勾唇,指着一间铺子问:“吃馄饨吗?”
话落,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着补上一句:“我请客。”
“……”
这铺子看着简陋,来吃饭的客人却不少,老板也不请人帮工,里里外外全是自己一个人在忙活。
祝蘅上前要了两碗馄饨,随手指了一个位置,让池柳先过去。
早上赶集的人多,拼桌是常有的事,原本坐在这里的男人仅是抬头看了池柳一眼,就又埋下头去吃东西了。
池柳性子冷,做不出主动交谈的举动来,二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井水不犯河水。
祝蘅回来的时候带了两个香喷喷的烧饼,她笑眯眯的把其中一个递给同桌的男人。
“大叔,我们初来乍到,这附近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男人也不客气,拿起烧饼就咬了一大口,牛肉的香气瞬间溢出,让人食欲大动。
“东郊有个月老庙,求姻缘可灵了,早些时候外地好多慕名而来的年轻人。”烧饼还没咽下去,男人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只是半年前镇子莫名其妙的被脏东西缠住,闹鬼的传闻愈演愈烈,不但来的人少了,就连镇子上的原住民都要走完了!”
正巧这时老板端着馄饨过来了,男人似乎也吃好了,冲祝蘅她们摆了摆手:“你们小姑娘家的,记得早点回去,可别大晚上的在外面瞎晃悠,镇子里不干净哩,当心起雾了就回不去了!”
“好,”祝蘅冲他咧嘴一笑:“谢谢大叔。”
馄饨看着很有食欲,汤面上漂浮着绿色的葱花,新鲜的猪肉馅被薄薄的一层面皮包着,透着淡淡的粉。
池柳从旁边的箸筒里取了双筷子,把葱花一颗一颗挑出来,抬眼却看见祝蘅脸上还没褪下的笑。
明明太阳还没出来,她却突然觉得有些晃眼,眼皮微微落下,浓密卷翘的睫毛遮住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祝姑娘从哪家戏班子来的?”
明明是个不大讲道理的人,刚才却装得那样乖。
祝蘅这才想起递出另一个烧饼,笑道:“在戏班子当头牌挣了不少,请你。”
红糖和芝麻香甜的味道在嘴里炸开,池柳刚落下的眼睫颤了颤,没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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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镇子里转了一圈,打听到不少有趣的事情。
自从半年前镇长家的儿子莫名失踪后,镇子上就接二连三的发生失踪事件。
最开始失踪的都是些妇女儿童,到后来甚至连身强力壮的男人都会莫名失踪,大家渐渐的也就不爱出门了。
别看现在到街上赶集的人多,等到了下午太阳开始落山的时候,大家就都要开始往家里赶了。
中午日头正盛,祝蘅二人找了家茶楼休息。
茶楼的位置不错,二楼正好能看见进出镇子的人。
问道大会召开在即,各大门派的弟子都会在最近赶去永安城。拂水镇地理位置特殊,是许多门派去永安城的必经之路,她想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收获。
本就是碰运气的事情,祝蘅没抱太大希望,却没想到真的让她等到了。
“剑宗的人?”池柳微微皱眉,“他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问道大会在剑宗召开,现在应该整个宗门都忙着准备相关事宜才对,怎么还会有一队弟子不远万里跑到拂水镇来。
二楼视野极佳,两人可以清楚的看到带队弟子的容貌——也算得上半个熟人了。
“要去打招呼吗?”祝蘅站在围栏边上,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的茶杯。
池柳不言,自顾自的给自己添了一杯茶,青绿透亮的茶水从壶口流出,规规矩矩的尽数落尽杯子里,一滴都没溅出来。
这些人身上都挂着内门弟子的腰牌,极有可能是来调查镇子里人口失踪一事的,甚至是已经知道了这里有魔修出现。
如果只是普通的除魔,就算跟瀛洲仙山不对付,也大可以传信给附近的门派让他们派人处理,根本用不着大老远跑这一趟。
不管怎么说,剑宗之人出现在这里肯定有蹊跷,现在打招呼无异于打草惊蛇,她不信祝蘅想不到这点。
见池柳久久不回话,祝蘅大概也猜到她在想些什么了,她放下茶杯,淡淡一笑:“池姑娘,你有些过于聪明了。”
“不及小神医分毫,”池柳仰头饮尽杯子里的茶,起身向外走去,“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二人走后,容元洲带着一众弟子踏进了她们刚才待过的茶楼,开始打听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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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之后镇子里又起了浓雾,把街上的建筑全都笼了进去,什么都看不清楚。
祝蘅站在池柳房间的窗户边,小心翼翼的把窗户推开,露出一个刚好能看见外面的缝隙。
极细的红线乖巧的缠绕在她指尖,另一头则向外延伸,借着浓雾的遮掩隐没在夜色中,叫人难以发觉。
“鸳鸯线?”池柳走到她身旁,不由得出声询问。
祝蘅不答,只是轻触她的手指,指尖微动,那红线就像是有灵性般自己缠上了池柳的指节。
轻轻柔柔的,缠在手上没什么特别的触感,不注意的话甚至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鸳鸯线是日月楼所产的法器,顾名思义有两根线,持线之人无论天涯海角都可以感知到对方的存在。
祝蘅笑道:“池姑娘还真是见多识广。”
鸳鸯线由雪域冻土下深埋千年的冰蚕丝制成,因为原料极为难得,所以它不像日月楼的其他法器一样在市面上流通,见过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她手里这对还是费了老大劲儿从日月楼的师姐那里骗来的。
“容元洲修为不低,”池柳轻捻手上的红线,目光顺着缝隙看向外面的浓雾,“你就不怕这线有去无回?”
祝蘅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件黑色披风递给她:“怕啊,所以我们得快点儿。”
她的荷包也是在日月楼搜刮来的,储物空间甚至比一般的纳戒还要大,准备的东西自然也就齐全了些。
两人很快就找到了一处偏僻的破庙,隐藏了身上的气息躲在屋顶上偷看。
枯黄的落叶铺满了庭院,隐隐散发着植物腐烂的臭味,也不知道废弃多少年了。
院子里只有容元洲和另一名同行的剑宗弟子,同行的弟子时不时的把头探向大门,像是在等什么人。
祝蘅手指轻轻一勾,原本缠在容元洲脚腕上的红线就乖乖的飞了回来,绕在她手上打了个漂亮的结。
不一会儿,就有一黑袍人从门口进来了,虽然来人刻意放轻了脚步,但院子里的落叶太多,难免会有几片被踩到发出声音。
“明日亥时,月老庙。”
“确定吗?”
“嗯。”
隔着厚重的雾气,祝蘅看不清接头之人的容貌,但他的声音却是格外熟悉——
这分明是自己昨晚遇到的打更人!
祝蘅早就知道那人不简单,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更没想过他是剑宗之人。她思忖片刻,决定先打道回府,明晚再去月老庙一探究竟。
“小心些,这里有几处魔修留下的阵法。”祝蘅转过头去低声叮嘱池柳,她昨天见过几个,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但小心一点总归没错。
眼下局势尚不明了,若是再被困住的话,事情就会变得更麻烦。
池柳冲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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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没什么阻碍的回到了客栈。
令人意外的是掌柜居然出现在了这里,他看上去依旧没什么精神,一只手撑着脸颊,另一只手随意的拨弄着算盘。
明明年纪不大,却总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祝蘅没太在意,却不想在上楼时突然被叫住。
“姑娘该早些回来的,”掌柜的声音意外的平静,像是在跟她们唠家常,“天都黑了。”
池柳上楼的脚步一顿,越过祝蘅去看柜台上被拨弄得清脆作响的算盘。
他的指法毫无规矩可言,白到几乎透明的手指几乎是碰到哪里就拨哪里,根本不像是在算账,倒像是专门在这里等着她们。
池柳背后一凉,猛地拉起祝蘅向外跑去。
只是还没跑出两步,那把算盘就从她耳边擦过,直直的砸向门框。
“轰——”
大门轰然倒塌,周围的幻境也开始改变,不一会儿就从原本的客栈变成了空无一人的荒地。
“妹妹要去哪里?”空灵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浓浓的蛊惑意味。
池柳手上温热的触感突然消失,化作一缕缕黑烟从背后拥住她,寒意瞬间蔓上四肢百骸。
她迅速反应过来,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把折扇,连看也不看就向身后掷去。
凌厉的气刃随着破空声一道冲出,那扇子再回到池柳手上时雪白的沿边已经沾上了血迹,她捏住扇骨轻轻一甩,浓稠的血液就全撒在了地上。
寸草不生的荒地上瞬间开满了朵朵银莲,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隐秘无比,再回头时那年轻的掌柜已然变了样子,身后传来的寒气也很快消失。
暗紫色的曳地长裙很好的勾勒出那人身体的曲线,即便此时手臂上挂着血迹,也丝毫不影响她姣好的容貌。
池柳毫不避讳的打量着对方,目光在看见她锁骨上的银莲花纹身时露出了然的神色:“紫黛。”
魔域近几年来声名鹊起的魔修,魔教少主最得力的几个手下之一,善合欢蛊惑之术,专挑长得好看的年轻男女下手。
不过有趣的是,她明明是魔教中人,却罕见的不喜见血,并非滥杀无辜之人。
紫黛不甚在意地扯掉被划破的袖子,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臂,笑得妩媚:“妹妹生得这般漂亮,只能看看的话未免太过可惜。”
“不如跟姐姐我回魔教享福吧?你若是愿意,我也可以再找几个俊俏的……”
“不可以。”
清朗的声音从池柳身后传来,一点儿不客气地打断了紫黛还未说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