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09.
米花中央医院的排爆行动其实早已结束,群演三人组的剧本,也只是在搜查一课的警官们去调取当日的监控记录的路上,回头看一眼匆忙路过的警官们罢了,乃至于此刻,萩原研二和不破真理,还能颇有默契地一人一句损着身后蹲在地上的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捂着耳朵,深吸一口气后,顶着一张飘起绯红的脸,慢吞吞地起身了:“好啦!可以了吧。”他把鼻梁上的墨镜按实,确认它稳稳地呆在自己的脸上,才好像不情不愿地开口,“我们现在去走剧本吧,走完去见佐藤。”
不破真理按着系统的导航,寻找着去监控室的路。路上她频频回头:“松田,你要不要还是把墨镜收好?影视剧里不是常常有那种桥段吗?惹女生生气后,被一巴掌扇在脸上,然后眼镜飞出去这样的桥段。”
松田阵平情不自禁作出了起手式防御姿态:“我有感觉你像是想表达人类的体贴和友善……”他稍作思忖,把墨镜从脸上取下,视线在不破真理和萩原研二间逡巡,随即几乎没有犹豫地将墨镜递给了不破真理,“但突然说这么一句话,会让你被别人警惕的吧。”
被抛弃的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我不认识佐藤小姐,排除被揍风险。所以,接下来可能揍我的人,是谁?”
松田阵平哼笑:“也许是我?”对着露出可怜的浣熊讨饶表情的萩原研二,松田阵平毫不留情地笑着别开了头。
不破真理……不破真理毫不客气地在摆弄研究了一番松田阵平的墨镜后,将它戴上了自己的鼻梁。
“喔——还不错诶。”松田阵平竖起拇指。
萩原研二听到声响,也看向不破真理,此时那副遮掉她大半巴掌脸的黑色墨镜,配合她带毛领的黑色针织蝙蝠袖上衣和黑色菱格花纹的丝绒半裙,格外像上个世纪的明星海报,尤其是不破真理的黑色尖头皮靴的酒瓶形鞋跟,还‘哒哒’地敲在地面上,伴着走动间飞舞的裙摆,一跳一跳的粉金色发丝,十足十像是来探亲访友又或者拍电视剧的明星艺人。
“很搭呢。”萩原研二也点头夸赞,“……等等,这么说来,带着墨镜到底能不能判定我们做了回头注视的行为?”
不破真理:“……唔,我试试,反正如果收不到生命值,我还能吃你们两个给的低保。”她无所谓地摊了摊手,显然爱极了这个动作。
“不破……”
“FUWA酱……”
因为讲得太理直气壮,反而生不出一点奇怪的感觉呢。
……
降谷零一直都知道,痛楚醒得总是比春天要来得晚。
很多时候他意识到某件事算是伤害时,那件事早已经缓缓落进自己意识的深海,变为经久不散的沉疴。
……至于那些第一时间就能清楚意识到的痛……
作为守卫着国民安全前线的公安零组成员,降谷零在第一时间收悉了有人计划用整个东京作人质,来威胁警视厅的事……他也在第一时间,得知了有位搜查一课的警官,上了那架有去无回的七十二号摩天轮轿厢,最后坦荡赴死,以生命的代价,换回整个东京市民们的安全,这样的事。
说实在的,降谷零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米花中央医院,他自觉自己的判断力正在下滑,正如他觉得自己收到那位殉职警官的姓名,非要觉得那不该是真的一样。
他必须要强调他并不是给自己怯懦逃生的出口。理性上,就连他自己都知道,人在猝不及防接收到极具冲击力的惨痛事实时,往往是无法切实感受到那是事实的。
就像现在的降谷零一样:
怎么会是松田阵平?
可不是松田阵平,也会有别人。
但怎么就是松田阵平?
降谷零翻来覆去地嚼着这几句话,像嚼一片已经没有味道的口香糖一样乐此不疲。
我今晚需要通宵。他这么想着。
不然这种创伤会对我造成生理上的损伤。他被撕裂出来的理性部分这么想着。
降谷零有些恍惚地抬起自己的左手,愣愣地盯着掌心看着。
……假的吧。明明我们昨天才难得见上了面。
“降谷先生,搜查一课准备排查监控设备,我已经先拷贝了一份回来;警备部那边,也已经要求他们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提供尽量不损失细节的炸`弹照片。……降谷先生?”耳麦里,行事作风认真的下属,正条分缕析地汇报着行动的近况。
“嗬、”降谷零听到自己抽吸一口空气,口腔和鼻腔里的消毒水味,让他想起了过去的、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人们。
降谷零找回声音,把自己的指令逐条下达给耳麦那头的下属,缜密清晰得任谁来也挑不出他的错。
没什么自己能做的了。
没什么自己能做的吗?
降谷零再次确认好自己身上掩饰外形特征的伪装,确认了不仅一个发丝也没裸露在外,而且连睫毛也被墨镜全须全尾地挡住了,才径直准备离开米花中央医院。
等、等一下!那是——
在降谷零的步伐即将迈出转角的前一刻,他墨镜后的灰紫色眼眸不禁倏然睁大了,如果此刻有人凑近了看,也许还能看出他的瞳孔在紧缩一刹那后剧烈地散大数秒,才缓缓恢复正常。
怎么可能?!他早已经——明明那时他连一点遗骨都无法找回,涩谷的寺庙里葬的还是他姐姐和松田一起选好的衣冠冢。
可是看那双几乎永远带笑微微弯起的眼睛……那双眼睛——他似乎从未有过烦恼,更是不会向你大倒苦水,反而还会伸手轻轻接住你的烦恼……
他到底是谁?
降谷零咬紧自己的后槽牙,判断着并肩的两人手指的方向,确认了他们的目标后,他默不作声地换了一条路,避开可能迎面撞上那两人的可能,赶到那里。
……
“啊……这时候应该说什么?”不破真理像门神,站在监控室紧闭的房门左侧,脸上的墨镜焊得牢固,衬得无表情的巴掌小脸此刻非常有保镖的感觉。
“就说,‘松田,活着回来’,然后做一个握拳加油打气的动作。”萩原研二站在监控室紧闭的房门右侧,他急需一副墨镜,但可惜这里是医院。
不破真理甜美微笑道:“松田,活着回来哦!”音调高得像早晨的小鸟,声音里也满腔喜悦。
看着不破真理颇有元气的鼓舞动作,松田阵平脸色微微发青,他在刚刚才被奴隶主剥削了五个点的单次任务生命值后,还要遭受奴隶主的‘鼓舞’……古罗马亡了!现在应该是劳动法崛起的时代!
在松田阵平进监控室前,他幽幽提醒不破真理:“不破,下次要是看对方顺眼,记得不要笑着说刚刚那句话。”
一身风萧萧兮的松田阵平去了,萩原研二干脆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不破真理聊了起来:“所以刚刚你FUWA酱收到生命值了吗?”
不破真理这下声音也幽深了两度:“没有……果然,能让死者复生、赋予人第二次生命的价格,并不是那么好付的。”
转角的自动贩卖机前,降谷零拉低了自己的报童帽。尽管他似乎来迟一步,却仍恰好捕捉到那稍显稚气的女声,用清丽诡谲的语调,所说的话。
‘让死者复生,赋予人第二次生命的价格,不是那么好付的’?
降谷零棉布印花口罩下的嘴唇,被他自己不自觉地用牙齿咬住。
她是什么意思?
让死者复生……死者是指松田吗?她又有什么办法能叫死者复生、让亡魂归家?
还有什么叫赋予人第二次生命的价格不是好付的……谁来付?那个‘萩原’吗!
降谷零微微扬起下颌,从转角的近天花板的那面凸面镜,仔细打量起里面反射出来的身影——
等等,那女人……穿着的是一身黑衣——
‘黑衣’、‘死者复生’、某种交易……
降谷零又垂下脑袋,在自动贩卖机上随意按动两下,捡起掉落的商品便缓缓转身离开。
如果真是我猜测的那样……
不行,我必须得想个办法——‘萩原’!你绝不可以牵扯进这其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