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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潇湘泪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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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四日,车队行至保定府,这里旱而无雪,天气干冷,距离京城不过三四日行程。

顾璘刚好能赶上正月二十日朝廷开印,到任履职。

临近上元灯节,保定府接连三天弛禁城门,乡间里社,大建醮坛,祀土谷神。又有北地少年打太平鼓,踩高跷,作秧歌戏。

通街竹棚高架,彩幔连绵,连缀彻夜不熄的花灯。烟火照耀,笙箫达旦,游人比肩接踵,很是喧阗。

因北地有“上元夜,走百病”的习俗,男女老少纷纷踏月观灯,通宵游玩。顾璘便让大家一道出街走一走。

今年是大比之年,为了应“独占鳌头”的佳谶,鳌山灯架起的鳌足、鳌身足有一层楼高。

龟背形的鳌身下是腾云驾雾各显神通的彩八仙,中间是文昌帝君、关帝君、魁星、朱衣神的塑像,最上面就是玉壶光转的琼台玉阁。

黛玉身穿桃红绫缎绣宝相纹的袄裙,左手牵着紫鹃,右手挽着晴雯,站在数丈高的鳌山灯下,仰头观望。

耳畔响花次第团绽,街衢上遍列灯火,人流如织,是她从前未曾见过的繁华景象,分明该欢喜雀跃,心头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虚无与茫然。

她在大明已经生活一年多了,也不知外祖母、舅舅舅母、宝玉和姊妹们,在那个世界过得如何?

这辈子,她还能再回到大观园吗?

许多上京赴考的举子都汇集在鳌山灯前,祷告祈福,希望会试得中。

官府特意在鳌山灯旁陈设了四纵八横的千灯架,各色造型的彩灯下都缀着灯谜。

若是举子能猜中谜底,依难易程度就能得到文昌符、文昌牌、文昌笔等物,以视佳兆。

张居正并不去凑那个热闹,目光时刻不离黛玉左右,唯恐行人冒状亦或是灯火倾倒,伤了她一星半点。

眼见她嘴角虽挂着些许笑意,但眼眸里的光却渐渐淡去,甚至漫起一层水雾,心绪也低落下去,他不免有些担心。

这时从远处走来一个破衲芒鞋的癞头和尚,他长眉方口,腌臜不堪,手里却提着一盏极亮的莲花灯。

只见他袖袍一扬,那灯就挂在了鳌山架上的最高处,引得众人惊叹连连。

癞头和尚两手握着垂腹的念珠,笑道:“诸位施主,贫僧这一盏莲花灯,为上古琉璃所制,光如皎月明珠,不但可以开智慧助文昌,还可以消灾延寿,因此又叫文昌莲。贫僧出个灯谜,共射八个字,猜中者便可取得这盏莲花灯。”

说着,那和尚便从广袖中取出一张芭蕉叶来,上面用朱砂写了一首词牌为潇湘曲的词。

“湘水流,湘水流,潇竹泪涴楚云愁。绛魂已渡江陵月,神瑛空对山中雪。”

围观的举子们七嘴八舌的念诵了起来,南腔北调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如同神秘而渺远的咒语,在黛玉的耳畔回环往复。

她心中一片冰凉,眼圈红热,无力地倚在紫鹃身上。

这不是谜语,是答案,是她阔别贾府一年后的结局……

游人们踊跃猜测,众口纷纭,呼声最高的几个答案,都被癞头和尚摇头否定了。后面再有人猜,他都只闭着眼,缄口不言。

张居正不由抬头看了一眼,那盏文昌莲灯果真做得精美绝伦,光华灿烂,似非凡尘俗物,女孩子必然喜欢。便想射中谜语,摘下来送给林妹妹。

可是这首《潇湘曲·湘水流》似乎不是字谜也不是物谜,而是事谜。短短几句话,其实写的是一个故事。

传说舜帝崩于苍梧,其妃湘夫人洒泪竹上,泪尽而亡的故事,湘妃之魂千里寻夫,渡至江陵。

“神瑛空对晶莹雪”一句又做何解呢?瑛,玉光也。神瑛可认为是宝玉之神光。宝玉空对高山冷雪,无日月光照,埋于寒尘之中,便如宝玉失其灵性,人之失其魂魄。

张居正试探答道:“谜底是潇湘泪逝,宝玉失灵。”

黛玉肩膀微颤,终是落下泪来。

也不知哪来一声钟磬响,癞头和尚睁开眼,眸光暗蓄,开口笑道:“江陵相公猜中了呢!”

他广袖一招,鳌山灯顶的文昌莲就徐徐飘落下来,投进了张居正的怀中。

一时间,有无数花炮渐次升空,绽开满天星彩,众人不约而同翘首望去。

待回过神来,那癞头和尚已经消失在人海之中。

张居正提着文昌莲灯,兴高采烈地在人流中穿梭,将灯塞进黛玉手里,“妹妹,这个给你!”

紫鹃轻推黛玉:“姑娘,好漂亮的花灯,快拿着呀!”

莲灯之光莹润无瑕,照在少女半低的玉颜上,眼中水泽盈盈,身子抖瑟着无声饮泣。

“林妹妹,你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了?是身子不舒服,还是谁欺负你了?”张居正一脸忧色地望着她,蹲身下来,伸手为她擦眼泪。

黛玉一面摇头推拒,一面连连后退,颤抖的手,已提不动重似千钧的文昌莲。她不能留在这里,她要回去看宝玉。

见她如此抗拒自己,张居正也不勉强,起身对紫鹃与晴雯说:“时辰不早了,咱们跟顾大人说一声,先回驿站吧。”

话音未落,眼前桃红的裙摆,如飘曳的纸鸢,断线而去。

琉璃制的莲花灯跌落在地,碎作春冰几瓣,被往来行人践踏成渣。

“林妹妹!”张居正猛地推开眼前几个勾肩搭背的青年,袖袍蹭着食摊上的油污,侧身急追而去。

手提花灯的孩子们,在街心嬉戏乱窜,他踉跄地抓住那个桃红色的背影,转过来却是别人家的孩子。

花灯的蜡泪倾在他掌中,烫得人心尖震栗。熙来攘往的人,千容万面,让他看不分明。

摇颤的蝴蝶压鬓,变成了咬碎的糖画。曳动的挂珠钗,不过是店外晃荡的门帘。

“林妹妹,你在哪儿?”少年一面嘶声喊着,一面四下找寻,脚步匆匆不敢有片刻停歇。

更鼓三催,烟花越盛,黛玉茫然无措地被人潮裹挟着,不知身在何方。

满眼华灯,渐渐化作朦胧的光点,甜腻的香气混着夜雾与硝烟,直往人身上扑。

她恍惚看见灯火阑珊处,宝玉回头笑道:“林妹妹,你先略站一站,我说一句话。”

“宝玉!”黛玉眼眸一亮,提裙小跑过去,却撞散一片雾影。

唯余一声倔强的誓言回荡在风中。

“你死了,我做和尚去。”

长街尽头,老柳树下,站着灰蒙蒙的人影,破衲衣袖在风里飘飞。

那人口内念着玄妙又神秘的几句话:“绛珠仙草挽天倾,阴数九,阳数九,九九归元。洛水灵龟负太岳,天数五,地数五,五五合得。接明朱之胤,位九五之尊,承千秋之统。”

“老和尚,我从前是否见过你?”黛玉仰脸问道。

“阿弥陀佛!”癞头和尚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又说:“从前贫僧要化你出家,一生不闻哭声,方可平安了此一世,你爹娘只当是不经之谈,不以为意。

而今你在那世上,已经泪尽而亡,偏魂魄又被洛水灵龟带到了此间,也不知是福是祸。”

黛玉悲伤难耐,已无心去思考这个行踪诡异的和尚是何来历,仅凭直觉行事,牵着他的衣袖,哽咽道:“我只问你,宝玉他怎么了?”

那和尚摇头一探:“因丢了通灵宝玉,他茶饭不想,话也不说,觉也不睡。已变成了个直眉楞眼的活死人。就连史太君都忍痛备下棺材准备冲一冲了。”

“阿弥陀佛,你快带我回去,若能治好他的病,我死了也罢了。”黛玉泣不成声,只一味央声求他。

癞头和尚叹道:“他的病非药可医,我道友有个宝贝给你,你天天看着,时常劝他两句话,或许小命可保矣。”说着,就从袖中取出一面镜子来。

这镜子两面皆可照人,镜把上錾着“风月宝鉴”四字。

和尚将镜子递给黛玉,圆盘大的镜面,忽而变成了杯碟大小:“此镜乃天外灵器,有济世保生之功,千万不可照正面,只照它的背面。”

“为何有此一忌?”黛玉接过镜子,疑惑问道。

“你照背面,可看到宝玉并传音于他,劝他迷途知返,勘破风月迷情,挽大厦之将倾。

若照正面,芳魂却能出入故地,难免以假为真,为情所缚。稍有不慎,就再也回不到此间,成了那世的孤魂了。”

说着和尚大袖一甩,飘然去了。

“林妹妹!林妹妹!”少年焦急的嘶喊,在哔哔剥剥的花炮声中,格外突兀。

黛玉侧过脸,抹去眼角的泪珠,将风月宝鉴悄然拢进袖中。

才刚回头,就被少年一把拥入怀中。猝不及防下,黛玉清晰地感受到,暖热的胸腔中,那颗砰砰直跳的心。

黛玉抬眸望去,眼前俊美的少年,累得满头大汗,发顶还冒着些许白气。

没有责备,没有疑惑,只是喘着大气,伸手拂过她的头顶,笑着道了一声:“谢天谢地,我找到你了。”

“对不起,我突然跑掉,跌了花灯,害你担心了。”黛玉想起他好意送来的文昌莲,被自己撂下,心中不由生愧。

“跌了灯值钱,跌了人值钱?”张居正将手搭在她小肩膀上,上下打量察看,“只要你好好的,不曾受伤。凭你跌了玉楼金殿,都不值当你皱下眉的。”

黛玉心下感动,不禁想:若是张二哥是我亲哥,该多好呀。

“逛得差不多,咱们回去吧。”张居正顺势牵起她的小手。

黛玉晃着他的手道:“二哥,你还没在鳌山灯前许愿呢!”

张居正略叹了一下,“我的愿望今生已无缘实现了,没什么好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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