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忆的心已经沉下去。
他怔怔看着眼前的警察,仍旧怀着一点的期待:“什么意思?”
“赵思洋小姐的尸体已经找到。”年轻的警察刚参加工作不久,为难又同情地看着季忆宣布噩耗,“初步判断死因溺水。”
季忆一口气憋在喉口,叹不出来。
前几天还和他有说有笑的朋友,今天就给他留了一份遗产。
警方告诉季忆,Eva的尸体是赵春带着找到的。
根据赵春交代,昨天早上七点他接到赵思洋的电话约他见面,赵春去小区接她,后来两人去了曾共同居住过的别墅。
两人在感情和一些资产上没有谈拢,赵思洋趁赵春不注意在饮料里下东西,被他发现后两人爆发争吵,发生肢体冲突。但赵春当时已经中招神志不清,赵思洋趁机想对他下死手,他无奈之下进行防卫推了一把赵思洋,赵思洋后脑撞击在茶几上,昏厥过去,赵春借机逃出来,却因为药物关系昏迷在半路。
警方说完又道:“这些都是赵春的一面之词,具体情况我们会继续调查。不过赵思洋小姐的尸体我们需要法医解剖,想请问季先生,你可以联系到她的亲人吗?”
“没有。”季忆神色冰冷,“她说过她唯一的亲人在四年前离世了。”
“远房的亲属……”
“也没有。”季忆喉结一滚,压下陡然而升的怒意,“如果她有任何值得她信任的亲人,又怎么会把她遗产留给我这个朋友。”
年轻警察蹙眉。
季忆道:“作为朋友,作为她遗产的合法继承人,我现在想知道她是自杀还是他杀。”
“我们还没排除他杀。”年纪较大的警察终于开口,“请相信我们,我们会调查清楚。”
季忆干涩又发白嘴唇微微一勾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好。”
因为暂时没有办法联系到赵思洋的亲人,警方请季忆先去确认尸体。路上,季忆让杨煜桁帮忙找了个律师跟进遗产和遗书的事情。
他这次欠了杨煜桁人情。
去警局的路上,季忆始终保持沉默。
他根本不相信赵春说的话。他昨天早上七点做手术,六点左右给Eva发的消息,Eva说会在七点前到医院。
她答应来就一定会来。
但是杨煜桁的助理却说她七点的时候还在小区门口,那就是她在回复自己的消息后因为某些意外情况改变了原计划。
所以她极有可能是被动方。
季忆想到这心底的懊悔便像泉水涌出来,继而泛滥成波涛——他太后悔没早点问清楚她和赵春分手的原因,如果不死守那点分寸,Eva或许不会出事。
到警局后季忆看到了躺在停尸间的Eva,只能说蜡像馆的蜡像都要比现在的她好看。
多明艳的一个人啊!只活了二十六年。
季忆望着这张熟悉的脸庞,眼涩鼻酸。
他和Eva不过两三年的交情,这两三年里他从未给过Eva完全的友情。杨煜桁的欺骗和背叛给他的阴影太大了,他无法接受自己再被利用,哪怕当时的他已经一无所有。
Eva也说过,她走不进他的心,明明近在咫尺但中间却隔着一块玻璃,让她怎么都触不到。
不过她从来没怪责过他,也尊重他的分寸。
所以他们看上去感情也没怎么好——季忆也这么觉得。
他没想到Eva会把所有的财产都交给他。
这甚至比她的死亡还要让他感到震惊——原来在她心里自己是如此的重要,与众不同的朋友。
他们的付出不平等,对Eva一点都不公平。
季忆从停尸间出来就把自己和Eva的聊天记录给警察看。他深知,这个线索对警方而言作用不大,但至少他不想让赵春脱罪得太容易。
回医院的路上,季忆一句话也没说,他面无表情地坐在后座,呆滞地望着前方副驾驶。
杨煜桁叫了几声没有回应索性也不叫了。
季忆回到医院后吃完药便休息,安静得可怕。杨煜桁担心他去找赵春算账,就一直守在他身边。
晚上季忆醒过来,看到趴在他床侧睡着的杨煜桁,心里五味陈杂。
他蹙眉叹了一声,又闭上眼休息。
翌日一早,依然是杨煜桁给他喂吃的。季忆这次也不矫情,做什么都顺着他。
杨煜桁意外地看着他,有话想问,又不敢问。
季忆却道:“你有时间去看看脚,要不要也安排个手术。”
他语气轻巧,不阴阳不讽刺也不真心,但他愿意说这句话已经让杨煜桁喜出望外。
“等你好了。”杨煜桁笑歪了嘴,“我现在做手术,我也得躺着,谁照顾你?”
季忆道:“你有钱可以请护工。”
“我……”杨煜桁刚想反驳,忽而察觉到不对,便小心试探道,“你愿意用我的钱?”
“我会还。”季忆道,“等Eva的事情处理完,我就还钱给你。”
杨煜桁才尝到一点甜头又被一盆冷水给泼了回去:“不用还,我不是还欠你四千万了嘛。”
季忆想想也是,于是道,“那你就尽快联系医生做手术。”
杨煜桁迟疑着没有立即回复季忆,隔了几秒才问:“你为什么急着让做手术?是为了不想让我照顾你,还是真的希望我能好起来。”
季忆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收回目光。
他知道他会问,但自己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他也只是因为Eva的事感悟有时候不必那么钻牛角尖。当然这不代表他已经原谅杨煜桁相信杨煜桁。
对面的人没得到回答明显有些气馁,但也不敢追问。他转移话题道:“我知道你关心Eva的事,我让简飞看着赵家,有什么消息他会打电话给我。至于你,手刚做玩手术,千万别冲动。”
“我像冲动的人吗?”季忆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眉眼间闪过狠戾,“警方还没查明真相,我不会动赵家的。”他隔了一秒又添一句,“况且我也没这本事。”
杨煜桁却听出些端倪,但没揭穿。
赵家没那么好对付,但如果季忆要攻击赵家,他绝对不会阻拦,因为这是联手季忆甚至和他增进感情的好机会。
“那你就安心在医院休息,其他事情我来办。”杨煜桁道。
季忆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轻笑一声,不难听出里头的讥讽:“看来那四千万终归让你摆脱了杨家的束缚。”
杨煜桁转手把装着粥的纸杯放在床头柜上:“那四千万不但没有让我摆脱杨家的束缚,还让你我成为杨家的猎食。”他说完便毫无畏惧地对上季忆的眼睛。
季忆嘴角那抹讽笑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他知道杨煜桁说的是他和杨炜杰的事。
“季忆,优盘的事和杨炜杰监视我的事我没有骗你,等你好了,你大可和杨炜杰或者杨武去对峙。”
季忆觉得自己犯贱,他就不该提这以前的事。
他移开目光,不再说话。
那天之后,季忆按部就班地在医院治疗休息,每天陪在他身边的无毫疑问是杨煜桁。这家伙真是千方百计地对他好,一早就请人给他两点十分定制了个菜单,让他点菜,第二天饭店里的人会送到病区。
季忆一开始还不搭理他,可经不住有人天天捧着五星厨师的手艺在他面前炫。后来想吃了,就会提醒自己,这王八蛋还欠自己四千万,还骗过他背叛过他,花点他钱是应该的,使唤他也是正确的。
季忆后来每天都点菜,每天的菜色都不一样,半个月的时间他吃胖不少。
每次去复查,陈医生都说他又胖了比以前好看,还夸杨煜桁心思好对他好。
季忆觉得是自己便宜杨煜桁白捡了这么好的名声。
三个星期后的最后一次检查,陈医生说恢复得很好,可以让他出院。
就在他出院的当天,简飞打电话过来说,赵春要结婚了,女方是周家老三的千金。
很突然的消息,但季忆一点都不意外。Eva不管是不是赵家的人,她和赵春在一起过是事实。他一直不知道他们分手的原因,现在知道了。
“警方那边有没有消息?”季忆问。
简飞也已经习惯季忆的存在,很是恭敬地回答:“警方对赵春有怀疑,但是找不到关键证据,他们去现场看过也比对过,现场留下的血液和打斗痕迹和赵春说的对得上。”
“现在赵家利用自己的势力和在网上掀起舆论逼迫警方结案。据我所知,当初坚持赵小姐是他杀的两位警察快被调离市局了。”
季忆情绪稳定,这些是他早料到的,但他没想到这才过去仅仅三个星期,赵家就忍不住了。
“赵启旺呢?”
“他已经出来了。”简飞道,“至于到底为什么抓他,我们也查不到。”
季忆哦了一声,语气淡然到好像与自己无关:“没关系。”他说着顿了下又道,“这些天,谢谢你们,辛苦。”
电话那头的简飞一怔,他知道季先生在他老板这里是个什么地位,一时诧异又忐忑,“没,不辛苦。”
季忆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站在他身边的杨煜桁。
杨煜桁接过,嘟囔道:“你怎么不谢谢我啊?”
季忆:“这是你该做的。”
杨煜桁:……
季忆才不管他那什么心情,又吩咐道:“赵家和周家联亲,我想去。”
杨煜桁蹙眉上前劝道:“你疯了?你是出院但还是个病人,就你右手现在饭都不能……”
“我没说要去找赵春打架。我虽然被你骗过,但也没那么蠢。”
杨煜桁哭丧着脸:“你怎么又提……”
“你就说行不行,不行我去找姚韶岚或者秦时。”
季忆都把话说到这了,杨煜桁还能说不行?季忆在他面前提别的男人不就是在威胁?
“这事简单。”杨煜桁满口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