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
谢承书下朝回府,他方才走到庭院便看到谢诗锦身边的丫鬟香云,瞧她这副模样,似是在此处等了许久。
“公子,小姐有请。”香云道。
“不去。”谢承书道。
他大步流星朝着书房走去,可香云穷追不舍,又道:“夫人也在前殿等候。”
谢承书停步,转而向走向前殿。
他方才进殿便瞧见身着华服的谢母,她身旁的桌案上还放着他书房里的卷宗。
谢母瞧见他来了,一把将桌案上的卷宗抛下,道:“这是什么?!你这些时日都在忙着此事?!”
谢承书面色冷漠,眼中却怒意,他道:“谁让你们进我的书房?!”
谢母一愣,一旁的谢诗锦也吓了一大跳。
自那日她在宫中落水,众目睽睽之下,浑身湿透被侍卫救上来,此事被传得宫里尽皆知,当真是丢尽颜面,她在家中哭了又哭,几欲上吊而死。
可她转念一想,那日掉下去的该是池梦鲤才对,她只不过是恰巧顶替了他。
如此,谢诗锦更是一腔愤恨对上池梦鲤,绞尽脑汁要报复他才好!
她突地想到谢承书的书房,他先前如何喜欢池梦鲤,她都是看在眼里的,因此她总觉得那件书房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于是乎,她等到谢承书去上朝,随后便闯入了书房内。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半个屋子都堆满了卷宗,她随意翻开一本,里面全是关于当年迟家贪污案的记载。
兄长这段时间忙的竟是此事?!
谢诗锦惊愕不已,随即怒从心头起。
她前些日子才被池梦鲤害得坠湖,颜面尽失,而她的兄长不仅半点慰问也无,还想着要为池梦鲤的生父翻案。
定是池梦鲤勾引兄长!
谢诗锦满心愤恨,她才不会让池梦鲤得逞!
于是她转眼便将此事告知母亲,果不其然,母亲知道后更是大怒,两人这才来到前殿,等着谢承书回来兴师问罪。
可没曾想,兴师问罪的反倒成了谢承书。
谢诗锦质问道:“兄长,迟家贪污案乃是铁板钉钉上的事儿,迟大人当街斩首,池梦鲤沦为贱籍,你为何如今还要调查此事?”
谢承书只是道:“此事你休要再管。”
谢母拍案而起,道:“诗锦管不了你,我还管不了吗?”
谢承书不语。
谢母指责他道:“承书,你且告诉母亲,你如今可是还念着池梦鲤?”
谢承书不语,可谢母乃是他的母亲,儿子在想什么,母亲能不知道吗?
她气得不行,又道:“池梦鲤早就是先帝的妾室,你竟敢肖想天子的人?你莫不是想要以下犯上不成?”
谢承书面不改色道:“万俟寂已经死了。”
谢母和谢诗锦吓得目瞪口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竟然会从谢承书的口中说出,若是被有心之人听见,再传到太后耳中,他们都得被杀头!
谢诗锦急忙让身旁的香云遣散门口的仆从,随后又让她走到门外将门扉死死守住才好。
谢母气得喘不过气,又道:“先帝驾崩又如何?池梦鲤难不成就不是天子妾室了?你竟敢肖想天子的人,你当真是不要命了!”
谢诗锦又急又怕,可她心中还有些疑惑,于是慌忙试探道:“哥,池梦鲤已经死了,他和先皇秋荻遇刺,两人双双坠崖,你忘了吗?”
她话锋一转,又道:“如今宫里那位是迟榆,她跟池梦鲤颇为相似,可她终究也不是池梦鲤。”
谢承书看她,道:“迟榆究竟如何,你难道不知?”
谢诗锦恍然大悟,若是先前还有些疑惑,如今她心中更是万分确信。
万俟琅的贵人就是池梦鲤!
谢母脸色铁青,嘴唇止不住地颤抖,道:“我不管他是谁,他如今是天子的人!你若是要紧头上这顶乌纱帽,还有这丞相府一家老小的性命,你就该离他远一点!”
她原以为谢承书会如以前一样妥协,可没曾想他却道:“母亲,我以前什么都听你的,只是如今,我不想再听你的了,此事我绝不妥协。”
谢承书面露痛苦,又道:“这是我欠他的。”
谢母不可置信地看他,随即扑上前去奋力打他,一边打一边道:“承书!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啊?!你好不容易才官至丞相!如今你竟要为了池梦鲤舍弃一切吗?!”
谢承书将她抱在怀里,母亲身子瘦削,只是轻轻一抱便能碰到骨头,这是曾为他日夜劳碌,可他面色冷漠,道:“母亲,我曾听你的话放弃小鱼,眼睁睁看着他成了万俟寂的人。”
怀中的身子一僵,他又道:“我因此成了太子的幕僚,从此一路直上青云。”
谢母抬眸看他,道:“承书......”
谢承书眉头紧蹙,心中痛苦不堪,道:“可我活得很痛苦,我用心爱之人换取前程,我侮辱了小鱼对我的心意,我不配爱慕他。”
“当我看见他与别的男人在一起时,我又嫉妒地发狂。”谢承书道。
他深吸一口气,还是止不住因为愤怒而颤抖的身体,他又道:“如今他还怀了别人的孩子,我只要一想到他以后会成为哪个孩子的母亲,跟别的男人有了斩不断的血脉......我真的快要发疯!”
谢诗锦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劝道:“哥,事已至此,你又何必呢?”
谢承书双目通红,眼神冷得出奇,他道:“那天夜里是你们二人将他药晕了送到万俟寂的床上。”
谢诗锦骇然,吓得后退一步。
她没想到直至今日,谢承书还要与她算这笔帐。
谢承书推开怀中的谢母,将其推到谢诗锦一道,他冷声道:“从前如何我不想再管,只是今后我要做什么,你们谁也别想来干涉,否则......”
他的脸色冷得出奇,谢诗锦怕得双腿发抖,谢母更是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可谢承书只是转身离去,将身后的叫唤抛之脑后。
他与小鱼乃是青梅竹马,他们是在迟大人和母亲的授意下往来,迟大人看中他的才华,不嫌他家中清贫,还派人多次接济,他与小鱼也互相喜欢。
若无后来的贪污案,池梦鲤本该是他的妻,哪里还有万俟兄弟二人的事?
小鱼身子不好,总是在府中修养,半月有一日出门都算不错,其余时日皆在迟府度过。
若是小鱼不出来,那他便去迟府寻他,十日有九日他都去造访迟府,后来母亲忍不住提醒他莫要扰迟大人清净,于是他这才罢休。
造访不行,他就去翻墙,迟府后院有一颗参天枣树,树枝都伸到了府外,他只需抓住枝干,脚踩白墙,挺身一跃便上了树。
夏日炎炎,树叶葳蕤,他只需垂眸看去,小鱼便在树下等他。
他跳下枣树,小鱼会扑入他的怀中,携着一股清香,随后他会心跳加速,脸颊瞬间滚烫,可又不舍得将人推开,那是他们的过往。
小鱼的眼眸亮如星辰,他每每看到都觉心动,直至后来他才知晓,并非是小鱼的眼眸亮,而是小鱼看向他时,眼眸会亮。
小鱼一定是喜欢他的。
谢承书这么想,正好他也喜欢小鱼,他们日后一定是一对恩爱夫妻。
只是世事无常,他们终究没能成为夫妻。
迟家深陷贪污案,曾经与迟大人交好之人全都避之不及。
他知道迟大人绝不会贪污,但他不过是一介布衣,不过在书塾多读了几年书,考取了些许功名,又如何能帮上迟大人呢?
小鱼沦为贱籍,母亲和胞妹都让他离小鱼远一点,可他心悦小鱼,又如何能忍得住?
他私自拿出家中地契想要将小鱼赎下,可母亲以死相逼,哭得泣不成声,他无奈只能罢手,好在梨园刘老将小鱼救下,沦为伶人总比被充军要来得好。
小鱼是坤君,又生得这般貌美,他都不敢想小鱼会遭遇何事,好在一切都还好。
梨园修在宫外,平日里多有文人骚客前来,算是文雅之地,他无需顾忌,长驱直入便可,时日一长,刘老知晓他们两人互相倾心,便也不再多管。
小鱼如以往般扑在他怀中,只是笑意便成了哭泣,他心疼他,可他无权无势,什么都做不到。
后来,万俟琅来了,蛮不讲理对他的小鱼强取豪夺,半点也不顾及小鱼的意愿。
他气愤不已,可万俟琅是皇子,他又如何得罪得起?最后也只不过是劝诫小鱼多忍耐一会儿。
一日,万俟琅带着万俟寂来了,他也看到了小鱼。
万俟寂不动声色,可他却看懂他眼中的掠夺之意,他心中气愤不已,可又不免对小鱼有了些许怨怼,若非他长得这么美,万俟兄弟又怎会看上他?
再后来发生了许多事,他们二人之间渐行渐远。
小鱼看向他的眼眸也不会亮了,如今他的肚子里还怀了别人的孩子,倘若这个孩子生下来,小鱼对他只会更加疏远。
谢承书只觉得恐慌,若是小鱼当真不喜爱他了,他又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