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沉的时候，赵霄回来了。在橘色的沙滩上，他们三人相遇。

阔别多年，意气风发的少年仍然如记忆中一般夺目。

“好多小姑娘看你。”陈梓吟笑道。

“这么多年不见，一见面就打趣我。”赵霄回道，清冽的音色像是梅子酒。

“我可没，梨白你说呢？”

“哦，说起来前一段时间还有个漂亮女孩加他微信，被他无情拒绝了。”梨白一副这人不识风情的嫌弃模样，逗得另外两人莞尔一笑。

陈梓吟搅动着咖啡杯里的小勺，心中涩然，笑起来抬头看他，大方明媚，自信动人，心想自己也是有变化的，不知他有没有发觉。

赵霄心不在焉，他想和梨白说说话，想拉她的手，可是他看过去，对面多了另外一个人，他不能展露他的情谊，只能礼貌微笑，问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小姐姐端来芒果班戟、乳酪戚风蛋糕、抹茶千层蛋糕，几人道谢，精致可口的蛋糕令人食指大动。

“我记得你不能吃芒果。”赵霄细心的将陈梓吟面前的蛋糕移开，陈梓吟心中一动，他还记得这个。

赵霄垂眸，将芒果蛋糕放到梨白面前，她喜欢吃。

“谢谢。”梨白舀了一勺放进嘴里，酸甜的果肉夹在满满奶油中，美味非常。

“你们现在？”陈梓吟试探道，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八卦的表情。

“朋友。”梨白笑着说，“多久以前的事了。”

赵霄眼中一暗，喝了一口咖啡，苦涩在口中漫开，说道：“我的朋友正好是梨白老板，最近在这边玩，借住了一下朋友的地方。”他无法说出，那是梨白的男友，见梨白没有介绍莫天青，莫名松了一口气。

“这样呀。”陈梓吟看着赵霄落寞的眼神，仿佛明白了什么，她看向梨白，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什么，她无视赵霄深情的目光，心安理得，过去在她眼里无足轻重，偏偏这样的她，更让人难以忘怀。

黄色的芒果粒镶嵌在蛋糕内，恍惚间回到了那间洒满阳光的教室，刺目的光辉，一块小小的蛋糕，闪着晶莹的光，舀上一勺放进嘴里，冰凉凉的味道，香甜的滋味在口中弥漫，她的脸上起了红色的疹子，看起来触目惊心。

“你的脸怎么了？过敏了吗？”有人惊呼，一只柔软温暖的手，拉过她，她们一起穿过阳光布撒的长廊，跑在光里。

坐在医院的椅子上，陈梓吟安静的坐着，垂着头输着液，看着怀里袋子装着的药不知道想些什么。

“你也太不小心了。”梨白推着一个人走进来，冷漠的面容不情不愿，却顺着女孩的动作，顺从的走进来。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芒果过敏。”少年诚挚地道歉。

“没关系。”陈梓吟抓着塑料袋的手紧了又松。

“哎呀，你的女朋友对什么过敏你都不知道。”梨白话一出，另外两人表情神色各异。

陈梓吟清楚地看见，在梨白脱口而出女朋友后，赵霄寸寸白了的脸，像是霜雪一般，紧抿的唇，欲言又止的解释。

她苍白的开口：“我不怪他，是我忘记说了。”说完低下了头，眼圈有些发热。

赵霄愣愣站着，听见梨白絮絮叨叨地说：“他自己不会观察吗？这么大个人了，不知道好好照顾人呀。”

“你不是喜欢吃芒果吗？”冷硬的声音从少年口中传出。

“赵霄。”梨白听到此话，表情一变，看了眼陈梓吟，低着头，仿佛没有听见刚刚赵霄说的话，但她知道她心里准难过了，她狠狠瞪了一眼赵霄，暗示他好好说话。

“是我记岔了，实在对不起。”赵霄被这一蹬，果然听话，再次恳切认错。

这算是什么，陈梓吟点点头，他们本来就不是真的男女朋友，这个蛋糕也是她偷来的。

“这是什么？”桌上有个塑料袋，陈梓吟问赵霄，看见少年不在意的眼神，下巴一抬骄矜地说道：“蛋糕，你吃吧。”

她很开心，打开是芒果蛋糕，虽然过敏，可她还是吃了。现下听见赵霄说的这句你喜欢吃的，瞬间什么都明白了，是梨白喜欢吃，所以他买了想给她，至于为什么没给，也许是因为他们三人此刻尴尬的身份。

她攥紧了袋子，想要告诉梨白，赵霄和她不是什么男女朋友，一切都是赵霄骗她的，为的就是让她生气后悔，就在她鼓足了勇气，想要脱口而出的时候。

“回血了！医生！”梨白按响了床头的铃，一阵手忙脚乱，陈梓吟错过了最佳解释的时间。

咖啡的香气变得冷淡，炙热的青春一去不复返。陈梓吟轻声问道：“还喜欢她吗？”

“不知道。”

这算是什么回答，陈梓吟明白他的喜欢，只是想当面确认一下，只不过自己在他眼中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所以回答也不清不楚，没必要解释，就这么简单。

“走吧。”梨白回来，看见这两人不甚熟悉地坐着各自玩手机有些好笑。

离别的时候，陈梓吟对梨白说了抱歉。

“不为什么。”她这样说，干净利落的女人，从来，不会回头。

踏着紫色的晚霞，踩在柔软的细沙之上，风卷起衣摆。

“她的妹妹病了？”赵霄问。

“青春期的孩子，总是压力大。”梨白抚过嘴角的发丝，乌黑的发被风吹乱，像是一尾鱼流光溢彩的尾。对这份工作她乐在其中。

赵霄缄默不语，开始思考自己与莫天青，还有梨白，他们的三角关系，作为沉默的守候者，他是否合格。最后，他拦住梨白，像是妥协又像是哀求，“我想作为你的病人。”

作为我的病人。

夜沉如水，梨白环抱手臂看着窗外，丝丝凉意侵袭，像是虫子一般爬上手臂。身后附上一具温热的躯体，刚刚好将她冰凉的身躯严丝合缝的揽进怀里，他靠在她的肩膀，灼热的气体擦过她的耳廓、脖颈，像是烈日下热浪滚滚的风波，吐露出的气体，似乎要将一切燃烧成灰烬。

梨白转过身，抱住莫天青，静静听着他的心跳，咚咚咚，宽阔的胸肌结实有力。

“怎么了。”低沉的声音顺着胸腔的那片肌肤传递到她的耳。他们像是枝叶上的花与叶，被藤曼连接在一处。

她像是一只温顺的鸟，如此依恋的渴望他，欲说还休，娇艳的唇是春天的花朵，等待被人碾碎。

莫天青的眼眸暗沉，说道：“在想什么？”

梨白默不作声，蹭了蹭，冰凉的手探过衣服的下摆，向上游弋，莫天青被刺激的闷哼一声，抓住了她作乱的手，放到一侧，手指在手腕摩擦，另一只手用力，像是要折断她的腰，五指横在敏感的腰间，烙铁一般不容忽视的温度。

夜莺轻笑一声，望着明月，奋不顾身地飞扑上去。

“嘶。”莫天青的下巴被猫咬了一口，留下浅粉色的牙印，暧昧横生。

他们拥抱了好一会儿，直到雨落下来。

摇曳的树木鬼影森森，风卷起枝桠上的叶子，像是一个巨人抓住女人的头发，愤怒的嘶吼与咆哮，凄惶的呜咽声延绵不绝，吵得人无法入眠。

作为你的病人，允许你，掌控我，揉碎我，再拼起我。

天明，洗过的天空一尘不染，苍蓝澄澈。

一双苍老的手犹豫片刻，敲响了门。

面前的女人，脸上沟壑纵横，像是干涸的土地，一双眸子，像是劣质的黄玉，浑浊无光。

“您找人吗？”

正要出门的梨白注意到了这位客人，亲切的问道。

“没，我走错了。”女人尴尬地笑笑，她急速地退了出去，小心关上门，像是身后有恶狼追赶。

“唉？”梨白追上去，看见前面还未走远的背影，叫喊道：“等等。”

她追上去，往满脸紧张忐忑的女人手里放上一个苹果，说道：“正好，您是我今天遇见的第一个人，所以这个苹果给您啦。”

“不，我不能要。”女人推搡着，这个女孩子笑起来像个太阳，暖暖的。她无法接受她的好意，不习惯这份突如其来的善意。

“没事，您可以用其他东西和我换。”梨白笑着说。

“用东西换？”女人迷茫了，她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换。

“用一个故事吧。”

“我没什么故事。”

“您会想到的，苹果您就收下吧。”

也许是女孩的笑太过具有迷惑性，迷迷糊糊的，女人最后还是接下了这个苹果，小心翼翼捧在手心，双手托举，像是捧着珍宝一般。

她盯了许久，舍不得吃，放在碗里，想了想，盖起来，藏在柜子里。

“我回来了，妈，好饿呀，做饭了吗？”屋外传来呼唤。

女人关好柜子，走出房门。沙发上躺着一个男孩，7、8岁，脚上的袜子脱了一只，一只甩在一边，门口的鞋乱七八糟，电视声音嘈杂，她忍不住开口：“声音小点。”

“我饿了。”男孩像是没听见一般，说着自己的需求，一双脚搭上茶几，将电视声开的更大，根本不怕她。

女人沉默着，坐在一边，也发了脾气，“今天没饭，把遥控板给我，作业做完才能看电视。”

男孩一听这话，瞬间撒起泼来，一脚推开茶几，滑缩在沙发上，大喊大叫：“妈妈要饿死人啦！妈妈要饿死人啦！”

“叫什么叫，一进门就吵吵嚷嚷。”男人骂骂咧咧的打开门，拧着眉大声呵斥。

男孩看见男人，先是一愣，声音小了许多，诺诺说道：“妈妈不给我饭吃。”

女人听见这话立马反驳：“该吃饭了，他还在看电视。”话音刚落，一个耳光扇了过来，男人狠历的声音响起：“敢不给我儿子饭吃。”

浓郁的酒气扇来的飓风，女人绝望的闭上眼，她知道马上会迎来一场狂风暴雨。

男孩被吓住了，呆愣在沙发上，蜷在一边，不发一言，眼睁睁看着妈妈被拳打脚踢。

过了好一会儿，屋子里传来咳嗽声，卧室门打开，一位老人倚着门，颤颤巍巍地生气说道：“一醒来就听见乒呤乓啷，你们是盼着我早死。”他说两句喘口气，看着地上蜷缩着的女人，叹了口气，“做事该有个度，你喝酒胡来，回到家就不安生，家里都是儿媳妇在操持，唉，看你那埋汰样，去洗漱了吃饭吧，收拾收拾。”

一家之主的话还算有些作用，男人进了房门，啪的一声将门关上，倒头呼呼大睡，世界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