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听话的女人是要被教训的。

冰凉的月色像是刀子一般闪着凶光，倒映在女人麻木的脸上，她彷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拿着刀，手上比划，跳动的血管，冰凉的钝力，朝着胸口会直截了当些。

“啪。”灯被打开，青白的一张脸鬼一般的转过来。

“呀，谁在那儿！”看清楚是儿媳妇后，婆婆没好气地说道：“是你呀，嗐死我了。”

“妈。”女人呆呆地喊着，将刀放到案板上。

脸上青紫的伤东一块西一块，身上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婆婆叹了口气：“委屈你了，过来吧，我这儿有药酒，也不知道躲着些。”

女人低着头，不言不语，婆婆涂着药，手脚麻利，嘴里苦口婆心地说道：“是我们老刘家对不起你，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就忍忍，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

为了孩子，为了他们，谁为了她自己呢，她淌着泪，心中酸楚。

刺鼻的药酒味飘荡在厨房，婆婆嫌弃地皱了皱鼻头，说道：“等下敞开窗子透透气，卧室就先别回去了，他们都睡了，外面沙发将就一晚吧，仔细些别让药酒滴在沙发上了，不好洗。”

女人眼睛也不眨，她冰凉的手握住婆婆的手，说道：“谢谢妈，我自己来吧。”

“好，那我就先进去了，早些睡吧。”

这样的日子，她已经忍耐20多年了，今天也没有什么不同。

盖着单薄的衣服，蜷缩在沙发上，饥肠辘辘，忽然想到白天的那颗苹果，忍住饥饿，裹紧衣服，进入了梦乡。

清晨，闹铃响起，饭菜的清香飘在整个屋子，女人打开房门，叫起儿子吃早饭上学，今天儿子还算乖巧，许是昨晚大哭大闹后引发一系列家庭不和睦后果的愧疚。鹌鹑一般，喝完米糊，啃了一块饼，说道：“吃饱了。”

婆婆送孙子去上学，公公最近身体不大好，她送了饭到卧室，伺候老人家吃完，然后敲了敲卧室的门，无人应答，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里面鼾声如雷，脚下是堆砌的脏衣服，还有酒瓶和呕吐的污秽，整个屋子恶臭弥漫，女人推开窗，拉过窗帘，收拾地上的狼藉，看见角落啃了几口的苹果，心中一凉，打开柜子，叠好的衣服乱糟糟的，像是洗劫一空，她明白，男人又在找钱。

她转身正欲开口质问，男人翻了个身，她却像惊弓之鸟一般屏住呼吸呆立站着，浑身汗毛竖立，好在虚惊一场，男人没有醒来，收拾完屋子后，她退出了房间，关上房门，捧着生锈一般的苹果，呜呜哭出声来，心中更是荒凉一片。

家里老人得了病，看起来命不久矣，但说是什么病，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心口痛，老人捂着胸口，神色痛苦，喘气喘不上来，像是溺水一般，张大嘴吐露几个大泡泡，然后又沉下去，挣扎着往上拖着沉重的身躯，要活。

妻子打电话叫来救护车，医院检查后，发现老人身体完全正常，但他硬是捂着胸口说，喘不上气，像是要跳出来。

老人从那天起，就不在出门，多是躺在床上，妻子让他多出去走走，但他走一两步就累得很。他害怕出门，不许朋友探望，把自己闷在家里，不能听见病人、死亡、医院相关的字。

无奈之下，他们经人介绍找到了梨白。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没劲。”老人虚弱地瘫在轮椅上，眉眼下拉，很没有精神。

“叔叔，喝一口热水吧。”梨白端过一杯温热的水，放到老人的手里。

老人抿了一口，润了润唇。

“就是人老了，胳膊腿不利索了，唉。”

“听阿姨说，您以前挺喜欢出去散步的，每天早中晚都会出去，有时候还和阿姨跳跳广场舞。”

“现在走不动了。”

“您是什么时候不想出门的呢？”

“记不得了。”老人眼光闪烁，梨白看出他在说谎，在本子上记下来，继续询问。

经过半个小时的问询，梨白了解了大致的情况，找来家属，问了几个关键的问题，整合一下，列出了几点关键信息。

1.不想出门的时间点是3个月前。

2.这个时间节点，老人得过一次病，身上长了荨麻疹，休养了一段时间，在这之后，逐渐害怕出门。

3.在朋友中，他尤其害怕老张过来。

“我希望你们能完全信任我。”梨白取得老人家人的同意，决心为老人进行催眠治疗。

年迈的人总是固执己见，把面子看得很重。平日里维持德高望重的大家长的形象，对于这个形象，他看得比命还重。

前几个月，老人和朋友出去，经过一个小发廊，一时兴起，迷迷糊糊地被朋友拉进去见见世面。当时喝了很多酒，只是模糊地记得很昏暗，一个穿着暴露的姑娘拉着他，不知怎的就做了糊涂事，事后还留了号码。

老人悔不当初，夜里吹了凉，起了疹子，看起来像是传染病，这可把老人吓得不清，不敢给家里人说，又害怕是那个病，战战兢兢了好几天，去小诊所开了药吃，这才好了。但此事却成为了老人的心病，久而久之，他害怕朋友来找他，尤其是当天带他去小发廊的老张，更害怕家里人知道，于是不再出门，一出门心口就直跳，就是害怕被人发现他的秘密。

他也知道自己没病，但就是觉得活不长了。

“这是心病。”梨白对老人的妻子说道。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妻子掩面哭泣，老伴做出了这样的事，晚节不保，让她更是痛苦不堪。

老人醒来后，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在一旁嗫嚅不语，悔恨无比，说道：“是我错了，本来想带进棺材里，没想到还是被你知道了。”

妻子抬起手，想要捶打，最后捂住自己的胸口，坐在一边，恨恨说道：“你死了一了百了，留这一大家子，让我怎么活。”

“唉。”老人垂着头，眸中眼泪闪烁，只能不断叹气。

梨白知道双方需要谈一谈，于是退了出去，给他们一个独处的空间。

“你觉得她会原谅他么？”

“都这把年纪了，还能离不成。”莫天青轻轻吹去水面的茶叶，淡淡说道。

“也是。”

窗外雨点飘落，细细丝线一般的雨是晴天的落幕，梨白推开窗，看向檐下，娇嫩的花朵艳白白的，让人看着好不怜惜，风雨飘摇处，静静独立。

那对夫妻没有离婚，只是两眼相望处，眼里多了几分躲闪。妻子心中有气，有膈应，更多是为家庭和谐退让的决心；丈夫心中有悔，有后怕，对待家庭更加用心。看起来，他们的生活没有什么变化。

“让他洗碗。”她坐在一边，怡然自得，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丈夫做家务的时间寥寥无几，像是过年一般，得到的特殊待遇，是一种恩赐。

“爸爸，坐着休息吧。”儿媳擦着桌子，把碗筷收到厨房，看到洗碗槽前不慎熟练的洗着碗的公公，不知所措。

“过来休息一会儿吧，让老刘干。”客厅里婆婆喊着。

李秀秀看着泡沫堆满的碗，哗啦啦的水流像是瀑布一般，一双粗壮的手拿着洗碗帕漫无目的的搅动，飞溅的水珠花一般的炸开，很快，一个白净的碗从一片狼藉中脱颖而出，啪的一声，塔一般堆叠起来。看着眼前活力十足充满干劲的公公，心想那位可真是有本事，不过去了几次，谈了几次心，就让一位病入膏肓的老人，重新活了过来。

见没有自己需要帮忙的地方，李秀秀脱下围裙，挂好，擦干净手，拿出冰箱里吃剩下的苹果，端了出来。

婆婆看着家长里短的电视，儿子正在撒娇要求换一个动画频道。

“苹果吃吗？”

“不吃，都坏了。”小儿子瞥了一眼，不感兴趣的转头，看起来没滋没味的，还是早上切的，放在冰箱里，过了一个上午，看起来更没食欲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小儿子本来就不爱吃苹果，才切开的时候尝了一口，剩下的，实在没兴趣，放进了冰箱，现在，边缘像是生了锈一般，模样不客观，他更不感兴趣了。

“最近，怎么都买的苹果。”婆婆皱着眉吃了几块，她也不大爱吃，样子难看倒没什么，像黑掉的香蕉她吃起来也没什么，但是苹果嘛，实在是吃着没劲。

李秀秀见婆婆吃得差不多后，问了才洗完碗的公公，得到否定的答案后，端起剩下的苹果，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我看刘耀喜欢吃，再说，苹果便宜，10块钱买了一大袋。”

“是吗？”婆婆也不知道儿子刘耀什么时候喜欢吃苹果了，不过秀秀照顾刘耀一向细心，她说的话她是信的。

“苹果一点也不好吃。”小满叫嚷着，“爸爸也不喜欢吃。”

“水果都吃了好，小满不要挑食。”李秀秀不赞同的说道。

“小满不喜欢吃，就给他买其他的。”

“可是，最近。”李秀秀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妈妈把钱花光了！爸爸找不到钱。”这时小满又叫嚷起来，毫不在意地把父母的难堪爆出来。

看着儿媳躲闪地目光，婆婆暗道一声造孽，她抓过儿媳地手拍了拍，抱歉道：“刘耀混账了些，多亏你担待，过会儿在我那儿去，有什么困难，和妈讲。”

小满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喊道：“奶奶，我也要钱，买糖吃！”他想吃零食，却只说糖，怕说零食，别人不给他钱，鬼精鬼精的。

“妈，给我这周的菜钱就行。”多拿也守不住，未尽的话，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门儿清，每天刘耀回来都会找钱，稍不注意拳打脚踢，要是知道李秀秀手里有钱，这一晚上准得鸡犬不宁。

“也行。”婆婆应下，心道自己为了家庭和谐，尽了最大的力，这老刘家没她可不行。

“奶奶我的糖。”小满摇着奶奶的胳膊刷存在。

“小皮猴子，给你20块，省着花。”

“谢谢奶奶！”又能吃几次零食了，小满笑弯了眼。

清甜的苹果放了些时间，吃在嘴里多了几分生锈的味道，李秀秀一口一口吃了干净，厨房的碗放在洗碗台上，水渍铺满地上，沾满污渍的帕子滴滴答答的滴着水，叠起来的碗看着干净，摸起来却有些滑。打开水龙头，所有的碗重新洗了一遍，客厅里播放着奥特曼，时不时传来小孩兴奋的喝彩声。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命运，有的人因为弱小而哭泣，有的人失去了重要之人，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我的命运这么悲惨······”

——奥特曼语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