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哗——”

浴室内水汽氤氲，薄雾弥漫，司伯鹤一边小心不让热水淋到右脸，一边往身上涂沐浴露。

密密匝匝的泡沫很快就布满了身体。

080早在他脱光衣服的时候就自动进入了离线模式，按它的说法那就是跑去看狗血恋爱肥皂剧了。

司伯鹤一边闭着嘴巴哼歌，一边冲洗身体，透明的液体从脖颈以极快的速度流到被水汽蒸成浅粉色的脊背、腰窝、大腿，最后在脚边绽开数朵水花。

他回想今天发生的那些事。

一个小时前，他疲惫地进了家门。

说来这么多天都没见过原主的父母，080只说这对夫妻出国游玩了，暂时都不会回来，家中阿姨在周内也只有早上会来这里做饭。

司伯鹤抽了抽嘴角，孩子没几个月都要高考了，他们还心大地飞出去玩，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不操心亲儿子的父母，何况这倒霉儿子自小就出了名的能闹腾。

这个别墅分外幽静，不远处市井的喧嚣全被隔音墙和门阻塞在外面。

洗完澡后，司伯鹤直挺挺摔进了被窝中，脸一埋，被子一裹，活像个刚苏醒的木乃伊。

寂静的空间，又没开夜灯，很适合酝酿睡意。

080这个时间从不会出声打搅宿主，但是此刻宿主却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主动跟它打开话匣。

他敲了敲080：【系统，你说戚楚弋为什么又一次送我去医院？我和他还不熟吧。】不仅不熟，还挺深仇大恨的。

080无语：【不知道，可能他脑抽了。】

司伯鹤不禁眯眼笑了笑，眼睛如同夜空的星星般，一点点泛着光：【他真好。】

080看着这个脑子好像也不怎么清醒的宿主，无机质的声音显露出遮掩不了的疲惫：【你好像搞错了重点。】

司伯鹤：【？】

憋不住了，系统恨铁不成钢地疯狂“嘀嘀嘀”：【他居然抱了你啊！】

奈何司伯鹤不上道，他一脸懵逼。

【这算什么重点？哦我懂了，这说明我还是有希望和他成为朋友的！】

不对，说不定此刻一起进了两次医院的他们已经算得上是朋友了，改天必须问问戚楚弋怎么想的。

司伯鹤理了理头发，随后安心睡着。

080已经木了，它家司司能保持直直的继续下去比什么都强：【呵，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要它说，根本就是那个家伙记忆没消干净，那些祸祸人的思想始终在他灵魂里从未消散过，所以看见司司就死性不改一门心思又想来勾引他了。

而司司这个单纯的呆瓜还以为人家只是想拿他当好朋友呢。

姓戚的，诡、计、多、端。

等系统把戚楚弋的小人形象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一次又一次鞭完尸之后，司伯鹤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

【你都被害得险些神形俱灭了，还能对罪魁祸首一见钟情？】

080幻化的腥红色光球先是跳到熟睡的司伯鹤额头上，有些许激动地蹦了两下，之后才不情不愿地缩回这个宿主的识海中，它要继续和刚刚没抽到保底的非酋游戏斗智斗勇。

天空阴沉，没有一点光亮，闪电以各种线条多次破空，乌云聚在楼顶“隆隆隆”打着雷。

星期五是一个暴雨天，豆大的雨滴砸到没关好的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吵得司伯鹤耳朵疼。

大清早五点半，他揉了揉眼睛，打完哈欠，思考了一秒小孟同志和他交谈过的诡异的起床时间，随即嘟哝着摸出枕头边上的手机，划开屏幕，点击刚熟悉的绿色图标，光线刺眼，也没看清对面是谁，直接就是一个语音电话拨出键。

机械铃声叮叮咚咚响了好一阵，才终于被接通。

这位刚醒来的大少爷说话还带着点瓮瓮的鼻音：“小孟，帮你家老大请个假，今天不想去上课了，就跟老蒋说，我要自己在家学习。”

这话可不是哄鬼，司伯鹤是真喜欢做题，尤其是数学和物理，那些公式套过来套过去一点也不觉得繁复。

……

“嗯？小孟你听见——！！！”

司伯鹤一晃眼看见那只大大的银白色缅因猫头像醒目地钉在屏幕中间，顿时睁大眼睛，手一抖，什么睡意都吓跑了。

他忘了之前加完主角好友就立马把他置了顶，一直也没点开过这个对话框，还以为孟承志在最上面。

通话时长还在慢慢延续，司伯鹤屏住了呼吸，瞪着眼不敢出声。

没挂电话，说明他没有反感。

可是也没回答哪怕一个字，这是不想和他说话？

司伯鹤不愿再脑补下去，看着即将暗淡的屏幕，手忙脚乱地随意划拉了一下，不小心按到那个红色的按钮。

“通话时长——00：13”

司伯鹤捂住脸，龟缩成团在被子里扭来扭去，等到手机屏幕变暗，他默默把作案工具塞进枕头底眼不见为净，然后盯着俩爪子一阵牙疼：【完了完了，我这么早吵醒他，他肯定又要讨厌我了。】

不对，他应该本来就很讨厌他了，这次只不过又加深一下这种印象。

080沉默了几秒，还是寻思着安慰安慰它家司司，于是委婉提醒：【他应该挺开心的。】

系统对那个人有充分的了解，虽然仅限他曾经的样子。

司伯鹤眼神无光，明显丧到了极致，系统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他没往心里去，自顾自蔫蔫地蒙住半张脸：【他肯定才睡了不到五个小时。】

吃饭和睡觉都是人生头等大事，都是不能打扰的！司伯鹤决定把鸵鸟扮演到底，今天一整天都不要再摸出手机了。

作业才是真爱，其他都是浮云。

另一边。

戚楚弋坐在窗沿学习桌边，单手支颌，面无表情地盯着对话框里那只黄色电气鼠出神，昏暗的室内没有开灯，唯有一处光源，手机显示的13秒是一个如此普通的数字，却又那么特殊。

这是近三年来，唯一一个不是医生、不是老板、不是在网吧共事的人打过来的电话。

这个人剥夺了他交友的权利，现在自己又以各种手段想要接近他。

戚楚弋不是冰冷无情的机器，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司伯鹤给他打电话来时，他第一时间的紧张和期待，以及司伯鹤说完那两句话之后他内心的空虚和失落。

就像外面的大雨一样，雨丝从窗户的缝隙里渗进室内滴到手背，冰凉了他的四肢百骸。

原来不是想找他说话，只是打错人了而已。

可是为什么，明明就在一周前，他还是一个只让他感到厌烦恶心、只会莫名其妙恶劣整他的陌生人。

一切人生轨迹好像在这个人以虚弱的姿态出现在小巷口的那一瞬间发生了巨大的改变，阴影处有什么其他的心思在悄然滋生。

戚楚弋无法从屏幕上移开目光，他捏紧了手机，随后松开，任由它掉在书桌上发出“哐啷”的声响，接着慢慢抚上自己的胸口。

他触碰得到，也听得见，那里不同以往的心跳声。

说不清是紧张、还是兴奋的颤栗。

星期六的夜晚如约而至。

路家祖宅坐落于司家不远处的别墅区，因为今天是路家二少爷成年生日宴的日子，通往宅子的一路上张灯结彩，布置奢华、亮丽夺目，许多男男女女打扮精致出挑，结伴而行。

当然凡事皆有例外。

孟承志都要裂开了，平时在学校躲姓路的那玩意他就跟躲鬼似的，没想到一个不察就被亲爱的老大薅到这来，他拉着脸，手都不揣裤兜了，转头盯着司伯鹤包成粽子的右脸，戳戳他肩膀，夸张地拉长声调：“老大~你想来玩玩也就算了，干嘛还要带上我？我不想看见路白羽那张假惺惺伪善的脸啊~”

之前老大脾气不好，他不敢说一点路白羽的坏话，现在这些内心想法脱口而出，完事才意识到说了什么。

他慌忙捂住嘴，惴惴不安地一股脑瞅着老大。

司伯鹤伸手揽过孟承志肩膀，把人带得更近了些：“别急，他假惺惺不了多久。”其他并未多言。

“啊？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大失心疯了？？？

见着司伯鹤的谜之微笑，孟承志一脸惊恐，老大这该不会是上次落水受了情伤刺激，现在要干什么傻事了吧！

“说真的老大，你听我的，别跟那姓路的纠缠不清了，那根本就不是个好人！”

“嗯，我知道。”

“我看上次你落水说不定就是他、嗯嗯？你知道？什么知道、知道什么？”

孟承志磨了磨牙，自从老大醒来之后，时不时就当谜语人，让他比以前看见老大迷恋姓路的的时候还要焦灼。

“对了老大，你脸上那坨布怎么回事？是谁竟然敢伤你？告诉我，我去给你报仇！”

司伯鹤摸了摸鼻子，脸蛋微红，他尴尬地笑笑：“这，应该算是工伤，没关系的，你不用管。”

孟承志一脸懵逼：“？”老大什么时候背着他去打工了？呸！老大咋可能会去打工呢？

无论是之前落水那事儿，还是现在脸部受伤，在司伯鹤身上发生注定会引人注目。

路上不是没有想来找司伯鹤搭讪的人，皆被孟承志恶狠狠地瞪走了。

“欸你们看，他怎么会来这里？”二人刚要经过一个蛋糕长桌，便听见一个女生的惊呼，顺着她手暗戳戳指的方向看过去，司伯鹤顿时愣神。

就在院子的角落，那里种着几棵很大的白皮松，深绿的针叶上缠绕着几束光芒灿烂的彩灯，戚楚弋在那附近，形单影只，明明被黄的白的绿的红的粉的灯光描画着，却透露出无尽的孤寂，仿佛这些光都照不进他独有的黑暗空间里。

没有一个人去找他攀谈，他只是安静地站着，独自承受来自一堆陌生人的非议。

司伯鹤不经意间凝望半晌，总觉得那人也在看他。

他像是被养了好久的高冷猫猫拍过爪子似的，不知觉间收回刚刚还死命掰扯孟承志的那条手臂。

“是啊，路二少怎么会邀请这个人，他那条件，该不会、是来蹭饭的吧。”

“蹭饭？嘁！他蹭得明白吗就硬蹭？”

“那是来巴结路少的？哦，说不定是其他人。”这人说着说着就开始瞟司伯鹤这边。

“……”

司伯鹤脸都要绿了，他在“瞎几把纠结”和“撩开袖子就是干”之间选择了后者。

他一把拎住孟承志的后领，推着人往那几管灯处走过去。

孟承志不知道这是要去哪去干啥，因此让人推两下踱一步，好半会儿也没走出去三米：“欸欸欸老大别推别推！我自己走，你不要溜我身后哇我害怕！”

他心说老大这一副躲人的怂样显得他也很没面子。

好不容易走到彩灯附近，司伯鹤见戚楚弋一步都未挪动，甚至姿势都一点没变，始终是那副单手插兜单手刷手机的耍帅样子，顿时松了口气。

看起来好像不好的东西没往心里去。

没有走开，应该是没有认为他的靠近是令他无法忍受的事情。

他甚至更大胆地思考，有没有可能，这人根本没听见刚刚那些突如其来的恶意揣测呢？

他带着孟承志到达目的地，见主角目光突地停留在他抓住孟承志衣领的手上，像是被针扎到，立时撒开手，顾不上陡然间安静如鸡的小弟那诡异的在二人脸上扫来扫去的目光。

司伯鹤抬头，他坚定地朝那个吸收不到光源的人伸出另一只手，眸光清澈。

“介意和我一起进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