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中学的春天总裹挟着紫藤花的甜腻气息,废弃天台的铁架上,枯藤抽出新芽,在晨风中轻轻叩击望远镜的支架。
季寒握着笔的手顿了顿,作业本上未完成的数学公式旁,不知何时多了只简笔画的蝴蝶——那是裴砚每天清晨偷偷画下的印记。
“第三题用换元法更快。”裴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雪松香水混着紫藤花香萦绕在季寒颈侧。
他将修正带轻轻推到季寒手边,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的淤青,虽已淡成浅褐色,却仍像道醒目的疤痕。
季寒盯着淤青,握笔的手指收紧:“你的伤……”
“早该好了。”裴砚笑着扯开话题,修长的手指在草稿纸上画出辅助线,“倒是某人,物理竞赛的模拟题又错了三道。”
他俯身时,银色耳钉几乎擦过季寒的发梢,“放学后去实验室?我带了自制的光学模型。”
实验室的白炽灯在暮色中亮起时,季寒正在整理显微镜下的蝴蝶标本。
裴砚抱着纸箱推门而入,里面装满了电路板和透镜,最上方压着本《天体物理学前沿》,扉页写着“给我的小星云”。
“上次修望远镜剩下的零件。”裴砚将电路板摆在桌上,“我们可以改装成简易光谱分析仪。”
窗外的紫藤花影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季寒专注焊接元件,裴砚则在一旁记录数据。
当仪器终于发出嗡鸣,显示屏上跃出斑斓的光谱时,裴砚突然抓住季寒的肩膀:“成功了!”他眼中闪烁的光芒比光谱更加耀眼,“用这个设备,我们能分析出恒星的元素构成!”
深夜的自习室里,裴砚的手机突然震动。
屏幕亮起的瞬间,季寒瞥见锁屏壁纸——是他们在仓库修复望远镜的侧影,照片边缘用钢笔写着“永不坠落的光”。
裴砚慌忙按灭屏幕,耳尖泛红:“不小心设错了……”
话未说完,季寒已低头继续做题,铅笔在草稿纸上划出凌乱的线条。
月考成绩公布那天,季寒在光荣榜前驻足。他的名字首次跃居年级前十,旁边是稳居榜首的裴砚。
阳光穿过玻璃,在两人的名字上镀了层金边。
“说好要一起考天文系。”裴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将一杯温牛奶塞进季寒手里,“庆祝你突破瓶颈。”
牛奶杯壁凝结的水珠滴落在季寒校服上,晕开淡淡的痕迹。
他想起这些日子,裴砚总是变魔术般掏出温热的早餐,在课间把整理好的笔记塞进他抽屉,甚至用天文知识讲解晦涩的物理公式。
“其实应该谢谢你。”季寒低头盯着牛奶表面的涟漪,“没有你,我不可能……”
“是你自己够耀眼。”裴砚突然打断他,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什么,“我只是想做你的反光镜,让你看见自己的光芒。”
他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望远镜吊坠,那是季寒送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随着高考临近,两人的生活愈发规律。清晨五点,裴砚会准时敲响季寒的宿舍门,带着两份豆浆和星空图;午休时,他们在仓库调试新改良的望远镜;深夜自习室熄灯后,裴砚用手机电筒照着课本,为季寒讲解最后一道数学压轴题。
某天暴雨突至,裴砚发着高烧仍坚持补课。
季寒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发红的眼眶,突然夺过课本:“够了!”他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怒意,“身体重要还是考试重要?”
裴砚想要辩解,却被季寒强行按在椅子上,“躺下,我给你讲题。”
昏暗的仓库里,季寒翻开笔记本,借着窗外闪电的光讲解天体运动。
裴砚望着他认真的侧脸,口罩下的疤痕在光影中忽隐忽现,突然想起多年前那个在天文馆画画的少年。
“小星云。”他轻声呢喃,“你知道吗?你认真解题的样子,比猎户座还动人。”
这句话让季寒的笔尖顿在纸上,墨迹晕染开来。
他别过脸继续讲解,却悄悄往裴砚身边挪了挪,直到两人的肩膀轻轻相触。
雨声渐歇时,裴砚已在他的讲解中沉沉睡去,呼吸扫过季寒的脖颈,带来酥麻的痒意。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晚自习,裴砚带着季寒来到天台。新修复的望远镜指向夏季大三角,织女星在镜片中格外明亮。
“听说对着流星许愿很灵。”裴砚递过观测记录册,最新一页画着两颗相连的星星,旁边写着“我们的未来”,“你许个愿吧。”
季寒望着璀璨星空,想起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
那些被误解的善意,那些并肩奋斗的夜晚,还有裴砚藏在细节里的温柔。
“我希望……”他的声音被风吹散,“我们都能成为想成为的人。”
裴砚转头看着他,眼中倒映着银河:“傻瓜,我们早就是彼此的星轨了。”
他的手指轻轻覆上季寒握笔的手,“等高考结束,我带你去真正的天文台,在满天繁星下……”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告诉你所有没说出口的话。”
远处传来晚自习结束的铃声,两人慌忙分开。季寒抱着观测记录册跑下楼梯,心跳声震得耳膜生疼。
他知道,在那些解过的习题里,在调试过的望远镜中,在紫藤花缠绕的晨昏间,有些东西早已悄然生长,如同恒星的诞生,缓慢而坚定地改变着彼此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