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撕开实验中学的盛夏,紫藤花架下的阴影被烈日切割成碎片。
季寒握着模拟卷的手指沁出汗珠,最后一道圆锥曲线题的辅助线在草稿纸上蜿蜒成迷宫。
裴砚的橡皮突然轻轻擦过他手背:“试试极坐标方程?”他的袖口沾着实验室的硫酸铜粉末,在阳光下泛着幽蓝。
天台的望远镜蒙着防尘布,却遮不住两人偷偷放置的复习资料。
裴砚将自制的星图坐标卡塞进季寒笔记本,背面写着“解出这道题,带你看夏季大三角”。
季寒望着密密麻麻的赤经赤纬数值,想起昨夜裴砚在自习室,用激光笔指着天花板讲解天球坐标系的模样。
“裴砚!教导主任找你!”林薇的声音穿透走廊。裴砚起身时,校服口袋滑落张纸条,季寒瞥见上面写着“天文馆兼职面试”。
记忆突然闪回裴父摔在病房的照片——那些便利店打工的监控截图,此刻与裴砚苍白的脸色重叠。
季寒攥紧纸条,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午休时,季寒在仓库堵住裴砚。
少年正用胶布修补破损的天文模型,银色耳钉在阴影里忽明忽暗。
“为什么不告诉我?”季寒将皱巴巴的纸条拍在桌上,“你是不是还在打工?”
裴砚的动作顿住,沾着胶水的手指微微发抖:“快高考了,不想让你分心。”
“分心?”季寒突然提高音量,撞翻旁边的试剂瓶。
蓝色液体在桌面上蔓延,像条破碎的银河,“你发着高烧给我补课,为了买光谱仪零件打工,现在连天文馆的工作都……”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裴砚,我们说好要一起走的。”
裴砚的喉结滚动,伸手想擦去季寒泛红的眼眶,却在半空僵住。
窗外的蝉鸣突然刺耳,仓库里只听见两人交错的呼吸。
“小星云,”他的声音轻得像在哄一只受惊的兽,“我只是想攒够去漠河的路费。”
他从口袋掏出个铁皮盒,里面躺着二十几枚硬币,“等我们考上大学,就去看极光。”
季寒盯着硬币上斑驳的锈迹,想起裴砚总是偷偷吃便利店过期的三明治。
他抓起对方的手,掌心的茧子硌得生疼:“以后别再一个人扛。”
这句话让裴砚的睫毛剧烈颤动,他突然将季寒拽进怀里,下巴抵着对方发顶:“我害怕……害怕给不了你想要的未来。”
仓库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两人慌忙分开。季寒低头整理试卷,却看见裴砚悄悄把沾着泪水的纸巾藏进口袋。
阳光穿过气窗,在他们重叠的影子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散落的星子。
高考前三天,季寒在储物柜发现个牛皮纸袋。
里面装着整整齐齐的复习提纲,每道例题旁都贴着便利贴:“注意这个陷阱”“用开普勒定律更快”。
最下方压着张照片——是裴砚站在天文馆穹顶下,背后是璀璨的模拟星空,照片背面写着“等你一起看真正的宇宙”。
考试当天,裴砚在校门口递来个保温杯:“姜茶,驱寒。”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显然又熬夜整理资料。季寒接过杯子时,触到对方手指的温度,突然想起无数个并肩学习的深夜。
考场的铃声响起前,裴砚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别怕,我在终点等你。”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时,暴雨倾盆而下。季寒冲出考场,看见裴砚举着伞站在紫藤花架下,裤脚早已被雨水浸透。
“考得怎么样?”裴砚的声音混着雨声,伞倾向季寒的方向。
季寒望着他被雨水打湿的睫毛,突然伸手擦掉他脸上的水珠:“有你教的方法,都答上了。”
放榜那天,季寒在人群中一眼望见自己的名字。
全省前五十的红榜前,裴砚的手突然穿过人潮,紧紧握住他的。“我们做到了。”
裴砚的声音带着颤抖,“天文系,我们来了。”他的掌心全是汗,却攥得死紧,仿佛一松手,这份喜悦就会消散。
庆功宴上,林薇突然举起手机:“裴砚,你爸找你。”
宴会厅的灯光突然刺眼,季寒看着裴砚走向角落,背影在光影中忽明忽暗。
当少年回来时,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家里有点事,我得提前走。”他塞给季寒个信封,“等我电话。”
深夜,季寒打开信封。里面是两张去漠河的火车票,日期是三天后。
信纸边缘画着缠绕的紫藤花,字迹被水痕晕染:“小星云,这次换我遵守约定。等我处理完家里的事,我们就去看人生第一场极光。”
季寒攥着信纸站在窗前,望着满天繁星,突然意识到,有些等待,比任何方程式都难解。
三天过去,裴砚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季寒在火车站等到最后一班车,攥着车票的手指节发白。
广播里传来列车进站的提示,他望着空荡的站台,想起裴砚说“我在终点等你”时坚定的眼神。
夜风卷起信纸,裴砚画的紫藤花在月光下轻轻颤动,像未完成的诗行。
回到宿舍,季寒在抽屉深处发现裴砚留下的天文观测本。
最新一页夹着枚银杏叶,叶脉间用钢笔写着:“如果我暂时坠落,请替我保管好这片星空。”
窗外的猎户座正在升起,季寒对着星空举起望远镜,镜片里的星群模糊成一片光晕。
他知道,这场关于星辰与爱的追逐,从来都不是直线,而是两条缓慢靠近的螺旋,在浩瀚宇宙中,终将相遇。